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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不因重做兴亡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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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这场雪似乎要将京城埋葬似的,仍旧下个不停。有些时日未离开这栋楼了,萧渝这两日与雪为伴,常常雪中一站就是几个时辰,顾惜一直嗔怪他小心着凉,萧渝却只是摇头轻声笑笑,这北方无声的雪,下得太过醉人。他单薄的身影伫立在风雪中,从身后看去,是说不尽的心事重重,有的时候顾惜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身后,以他察觉不到的方式陪他看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
这一日,想必也是见萧渝心生了些许无所事事之感,顾惜一大早就提出要与萧渝一道出门,萧渝不置可否,只是心底有一股奇妙的时光流失之感,就如同有限的时间正在某个角落进行着无声的倒数,也许是太久不曾经历过这般缓缓流淌的岁月,此时他竟觉得有些苍老了,但几乎在同时他就摇着头笑笑来自嘲这种想法。
萧渝将顾惜临行前端来的热茶一饮而尽后便出了门,雪中行走总是难见人烟的,时常需要走出去好些个街道,才能见到人群的缓缓流动,漫无边际的白雪将所有人的脚步都滞得慢了下来。萧渝跟在顾惜的身后,她的背影占去了他视线的大半,步子迈得坚定有力,但即便如此,簌簌而下的雪花还是很快就将她留下的足迹掩盖,在脚步的力度影响之下,顾惜的背影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单薄。萧渝无声地注视着她前行的模样,始终不发一言。
直至走出了很远,来到一座雪山之下,前方的顾惜停下了步子,这里荒无一人。她停下时并未立即说话,给出来到此处的目的,萧渝也跟着停下,饶有耐心地等待着。两人好似陷入了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拉锯战。
最终打破僵局的还是顾惜,她回过身来,就这一个瞬间,萧渝并未看见她的嘴角上扬,但她的眼角却带着诡秘的笑意。也几乎在这个同时,萧渝扬起一边嘴角,轻声一笑。
“前辈,功力不减哪。”不屑的笑声毫无停滞地被顾惜及时捕捉,萧渝敏锐地察觉出她先是目光一动,快速瞥了他一眼,又立即移开视线,用嘴边的笑意掩饰眼里的惊诧,一抹的强装的镇静在她脸上散开。事实上她这一系列动作的变换极其迅速,稍不留神就会遗漏某些重要的细节,但她的反应敏捷在眼下的萧渝看来反而成了暴露的马脚。她两颊的面部肌肉动了动,挤出一个稍带勉强的笑容,“渝儿……你……你在说什么呢。”末了她尴尬地拖出了笑腔。
“江湖日新月异,前辈守着一招就想一劳永逸?”此时就连戏谑的笑意都消失了,萧渝的脸上严肃得令人胆颤,他的一双眼睛射出两道平行的寒光,风雪之中都一动不动,或许是过去的恩怨泯灭了玩笑的耐心,比起拐弯抹角地让对方自行露出马脚,萧渝选择了一种更加迅猛有效的方法,他一语道破了对方的身份,“陈徵。”空气陡然一凝。
顾惜的眼睛本能地一眨,随即沉默了,她闭上了双唇,低着头将目光投在雪地上,萧渝也保持着寒光,不甘示弱。不久,顾惜突然大笑起来,她同时仰面朝天,一道光蓦地自她脸上散开,萧渝一惊,随后这道光逐渐炫目,直至刺目,那道光映在眼中竟成了紫红色,就在萧渝被这强光晃得摇头时,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为之一愣。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易容术的蜕变过程,不远处的人影已然在这顷刻之间变换成了陈徵的模样。
“小子,你果然有长进。”恢复真实面目的陈徵似乎也为之一畅,动了动束缚已久的手脚,朝萧渝轻蔑地看了一眼。萧渝不去理会,他的惊诧只维持了短短数秒,很快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对她的恨意,丝毫不减于陈初,直到她说完了话,萧渝这才风轻云淡地开口:“这次你又想干什么?”
陈徵冷哼了一声,眼角又带上了那抹讥诮的笑意,她走动了几步,将脚边的雪层踩乱,萧渝的耳
边传来噗噗的声响,随之是她的说话声,“要想假扮顾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你终究还是上当了。”她看向萧渝,只见他饶有兴致地动动眉,“此话怎讲?”
陈徵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禁让萧渝在心中冷笑连连,只听她成竹在胸地道:“即便这次你早些识破了我那也于事无补,”她将看雪的目光又对准了萧渝,“你早就上当了。”
萧渝还来不及说话,身子蓦然动了动,似乎是被沉重的头晃起了全身,他用力摇了摇头,将步子移开,两足齐肩宽,右手则扶上额头像是在减轻眩晕的不适感,陈徵见他有了这一系列的反应,知道药效上头,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只是讥讽的意味丝毫未减,这一场面似乎又将她带回了几年前,她依旧将成为这次对峙的胜利者。
萧渝已经站不稳身子,他摇摇晃晃着整个人逐渐往下沉,最后竟不自觉地单膝跪地,将白雪都压沉了几分,陈徵见他全然失了反应能力,不禁将手背在身后,悠悠地慢步上前,“易容术与医术果然是绝配……萧渝,清晨的热茶味道可好?”
萧渝并没有抬头,陈徵只能见着他的头顶,雪染白了发,寒风一过,飘起了是白色的雪渣与深黑的发丝,自上往下看去,他一动不动的身子像是冰冻了的石雕,而他的声音也极度低沉:“你又想怎样?”陈徵听罢冷笑一声,俯视着他,眼神轻蔑,“萧渝,细细说来,我还当算是你的姑母……但,”她微笑着摇摇头,“你太不识抬举……”笑容登时消失,陈徵眼中突然露出了凶光,“你这颗长在陈家身上的毒瘤必须被彻底清除。”
“呵……”始终不出一声的萧渝此时冷哼了一声抬起眼,他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双唇微微发白,但大体上似乎看不出来什么大恙,他看向陈徵的神情相当平静,那不起波澜的一双眼让陈徵心中蓦然一沉,她动了动嘴,微微侧头,极力抗拒的一种预感逐渐现行。似乎是担心情况有变,她忽地疾步上前,以极近的距离瞪着萧渝,由于愤怒而扭曲的脸上盛满了杀意,“你绝不能再活下去。”直到此时,萧渝心底大致能够将情况猜个一二了,陈初应当是知道了那份证据落到了萧渝的手上,也预感了他誓死与陈家为敌的决心,今日派陈徵以绝后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