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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不因重做兴亡梦 ...


  •   “泠苏。”听到对方的回答,他们齐齐愣了片刻。说到处境危急,萧渝心上最放不下的就是泠苏,她的杳无音信在他看来恰恰表达了尚在人世的讯息,他赶来京城首要目的是要见到顾惜,而后的事,萧渝一直深深地藏在心底,却被顾惜一眼洞穿。

      “你救不了她的,即便你单枪匹马闯进陈府,陈初也绝不会因你身上流动着陈家的血液而放你一马,他会在泠苏面前杀了你,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不会给。”顾惜终于在萧渝的跟前坐了下来,将右手轻轻地拂在他的手上,她的手心是温暖的,萧渝出神地看着重叠的手,蓦地觉得这话有些耳熟,陈昀临死前也这样规劝过他,“这就是为什么,今日我一定要现身的原因。”

      “泠苏一定要救,她是萧家的骨肉,也……”顾惜欲言又止,抿起了嘴,萧渝推断得出被她咽回去的这句话应当是“也是萧家唯一的血脉了”,但他没有点破,用沉默给了顾惜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继续下去,“我去救她。”

      萧渝正欲起身,手脚猛地一阵麻痹,一种真切的无力感迅速席卷了他全身,这样的感觉迫使他的动作停在了半空,只见他双手蓦地紧抓案角,以支撑沉重的身体,瓷杯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叮当乱响,浑身由于剧烈的使力而颤抖,他正大口地喘着气,气声起起伏伏,额头沁出了一层虚汗,眼睛疑惑地看着顾惜。他意识到顾惜在他的茶水中动了手脚。

      “你……”愣了半天的萧渝最终只发出了这急急的一个字,尾音都被他收了回来。他甚至在想,到底从何时开始,他的江湖嗅觉迟钝到了这步田地,大概是面对这样极度亲密或是熟悉的人,他实在难以生疑。

      顾惜却是眼角含笑,端着身子凝视着他,此刻她正站在门前,房门微开,苍茫的雪景倾泻而来,把一身白衣的她吞噬进了无尽的雪国里,北风吹得紧,将她的衣摆疯狂吹起,这样的顾惜就如同悬浮于半空一般,几乎要被这冬风席卷而走,显得渺小而脆弱。

      “你,就在这里好生歇着吧,一觉醒来,就结束了。”她柔声细语地抚慰着萧渝,满是愧疚与无奈的神情,她逆着风向他而来,萧渝明显地看出她趔趄了几步,这风太大了,萧渝想,但不一会儿,他又凝着眉注视着顾惜前进的模样,她低着头,左手虚扶桌案以稳住身子,右手轻轻提着裙边,迈着细碎的步子。他的心口猛地像是被一颗大石子堵住,喘不过气来。

      顾惜来到他的身边,将毫无气力的萧渝艰难而缓慢地扶到了一侧的木床上,掖上被角,似乎是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凉意,她抬头看了看虚掩着的木窗,三两步上前将它关牢,然后坐回床边,四下环顾,还是不满意似的,倏地她又起身,往炉子里添上了柴,拨弄两下,火终于旺了些,屋子里亮堂着暖和了起来。

      萧渝侧脸默默凝视着她端庄而优雅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直到最后炉子的火光打在顾惜的脸上,那暖黄的光亮随风一闪一动,染亮了寒冷中稍显苍白的面容,当那火光与她的双瞳重合的那一刻,如同飞出了两只晶莹的流萤,萧渝感受到了温润的暖意。也正在此时,他突然陷入了无名的恍惚中,眼神逐渐放空,宛如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梦后苏醒过来一般,过去发生的一切正渐渐远去,消失在了记忆的末端,而他自己,好似置身于茫茫的天地间,大雪将山水掩埋,无边无际的白攻占了视线,一种无力苍凉感自上而下席卷了全身,他产生了真切的幻觉,过去的一切都只发生在方才的梦境中,他睡了很久很久,而眼下,梦醒了,自己的娘亲,正温柔以待。

      顾惜总算满意地起了身,在床边缓缓坐下,萧渝也回了神。也许是方才被火熏了的缘故,此刻萧渝发现她的双眼,格外地明亮,身后的火光灼灼,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这样的场面,像极了细心母亲悉心照料病中孩子的场面,每一个动作都注满了疼惜。而她的话却让适才萧渝的恍惚感戛然而止,往事如同被火光点亮,变得历历在目。

      她又流露出那种无奈而愧疚的神情来了,“渝儿对不起……你不能只身去救泠苏,不能奋不顾身……我只有这么做才能阻止你的冲动。”她低下了头。

      “你……”萧渝没有责怪,这试探性的口气反而透露出了他的忐忑,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你还将我视作你的孩子吗?”他紧张地,却是目光熠熠地盯着顾惜的一举一动,心上响起了万马奔腾而过的喧哗声,他无数次地奢望着与顾惜再见,可当这深藏在心上二十余年的念想成真的一刻,上天却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摇身一变,他不再是对母亲翘首以待的孩儿,却成了杀害其全家的罪魁祸首的亲生骨肉,每念及此,萧渝都忍不住苦笑,这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再改变的事实。

      “我见证了你二十余年的成长,”几乎是同时顾惜就做出了反应,她用那双如同流淌着江南流水的双眸驱走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山水里成长起来的女子,似乎是与生俱来一种使人安定的能力,而她的话也同样在一点一点使他平静,“我相信萧涟同我一样,再不在意你血液的本质,你是我们的孩子,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一股暖流正随着血液在萧渝的全身流动。他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四周的一切再次失去了声音,他的周遭变成了无边的荒野,然后,他陷入了无知觉的睡梦中。

      再次醒来已不知是何时辰,萧渝的听觉先恢复了一些,只听得炭火的噼啪声中混杂着沸水翻滚的“咕咕”声响,先是动了动眼皮,随后他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光线还是有些昏暗的,他想,即便从摇曳的烛影中可以见得,屋内在炉火的基础上又点上了烛火,但这似乎丝毫也未能掩盖夜幕已降临。

      也不知睡了多久,萧渝动了动酸痛的脖颈,传来了咯咯的骨骼摩擦声,他突然停住了,然后像是带着什么目的似的飞快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内并没有顾惜的影子,但他看到了桌上的红烛,这显然是天黑时才点上的,萧渝立即明白过来,顾惜已经回来了。想到这里,一股力量驱使着他迅速从床上坐起,突突跳动的眼皮也不知是在预示着什么,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就要掀被下床。

      就在这时,几米开外的木门传来了被缓缓打开的吱呀声,似乎是要故意压低声响,开门人的举止相当轻柔,萧渝仍旧保持着呆坐的姿势,目光还稍显木讷,眼前却已出现了顾惜踮着脚尖碎步前进的身影,顾惜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苏醒的萧渝,她在随意一瞥下惊了一跳,向后退去小步远,无意识地发出了轻声惊呼。但这惊诧的一系列动作也只发生在顷刻之间,很快,顾惜就来到了床边。

      “你醒了。”她微微笑了笑,走近后萧渝看见她的两颊还带着少许的雪渣,看来窗外又下起了雪,“怕惊醒你,我便出门去走了走,猜想你也该醒了我才回来……醒了很久了?”她将煮好的热茶送了上来,萧渝一饮而尽便觉全身为之一畅,初醒后的恍惚不适感随之减去大半,“才醒。”他道。

      顾惜将瓷杯放回案上,在背过身去的同时,她道:“泠苏已经没事了,你不必担心。”萧渝抬起眼只能看到她单薄的背影,看起来,他朝窗外看了看,也是沉睡了有好几个时辰,足够发生许多事情了,他又看向顾惜,她仍旧没有回身,“她在哪?”

      “她回南城了,你放心吧,她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顾惜一面忙着往炉上的水壶中添些水,一面风轻云淡地回答着问题,萧渝默不出声地注视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末了终于面露担忧地试探着低声询问:“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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