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住的是谁》枫树上的世子

13、NO.13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快的行驶，坐在后座的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陆佑琛静静看着膝盖上那一份刚拆封没多久，还带着自己手指余温的文件，沉默了许久。刘轩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陆氏事发当时他在意大利，有心想帮忙也来不及。何况跟他交好的是陆佑琛，不是陆霆，只是陆老爷子的事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果知道局面会变成这样，刘轩钰觉得当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阻止的。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如果。上帝用无情的手在这个它所统治的领域撒下了一个又一个未知的赌注，任凭人们的爱恨情仇肆意蔓延，在苦痛中无力挣扎，然后快意的欣赏着这一切。如果非要为曾经想做又未曾付诸行动，结果造成巨大无法承担的事找一个理由，我们通常称之其为命。这是命。
　　刘轩钰拍了拍陆佑琛的肩，重重叹了口气，眼里透出些许懊恼，“节哀。我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阻止这场事故。”陆佑琛倚靠在真皮座椅里，摆了摆手，然后用食指轻轻按压太阳穴，舒缓整个人从里到外的不舒服。“这不怪你。”沙哑的声音淡淡的传出。“我爷爷的遗体现在在哪？”“……”刘轩钰抿紧了唇。陆佑琛等了半响没有得到回复，缓缓睁开了半阖的眸子，似有所察觉，那如玉一般的面孔一时竟让人看不透。
　　陆佑琛走在通往太平间的长廊里，因为是建在地下，所以周围密不见光，整个幽深的空间只回荡着陆佑琛不快不慢的脚步声，暗黄色的灯光打在陆佑琛黑色的大衣上，平白的为他染上了一种桑沧。
　　陆佑琛现在的心情很差，这个逼厌的巷道让他产生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像是有几双大手在恶狠狠地勒压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这经历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但是梦可以醒，现实不能，现实只会残忍的逼你去面对它，用时间的刻刀把你的心脏划得面目全非，让你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锥心之痛。 
　　一朝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虽然陆佑琛过往的生活里幸福的片段实在不多，日子平平淡淡，但也算安安稳稳过来了。他不恨陆霆，也不恨冉云，他甚至一直感谢他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他最爱他的爷爷，只有他的爷爷真正的把他放在心尖上来疼，只有他爷爷把他当做一个孩子来教导，陆佑琛实在不能忘记他爷爷这么多年对他的关爱。现在一闭眼，眼前浮现的就是老人那和蔼的面容。
　　他心里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明白，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是因为太过于熟悉这世上的人情冷暖。
　　陆佑琛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他也知道，有些失去是这辈子也无法挽回的。
　　耳旁不断地回响起刚才刘轩钰欲言又止纠结很久才说出的话，那个叫做秦祖铣的人，为了把戏做的足一点在陆霆死后立马把陆霆风光大葬，整个东河市的媒体都受邀参加陆霆的葬礼。可是陆老爷子的死因为并没什么利用价值，便被草草吩咐给下头处理，负责殡仪的人为了多拿一点劳务费，用陆老爷子的身后事做筹码跟秦祖铣的人讨价还价，秦祖铣应付媒体和公司重组没有功夫管这些，下头人也只是应付差事，两边谈不拢据说闹崩了，陆老爷子的遗体就一直停放在太平间。
　　陆佑琛握紧了手里的和田玉吊坠，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光线很暗，但是陆佑琛一眼就看到了房间正中央冰冷铁床上摆放着的陆老爷子。他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陆老爷子的遗体旁边的。看到爷爷熟悉又僵硬的面容，他整个人瘫软下去，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真正直视天人永隔这一事实时陆佑琛脆弱的像个孩子。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陆佑琛跪在地上，泪滴落在地上发出微不可查的声响。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不孝孙儿佑琛来迟了。”
　　陆佑琛神情恍惚的想起小时候跟陆老爷子相处的时光，陆霆和冉云从他记事起就很忙，他童年绝大数的时光是跟爷爷一起度过的。他的毛笔字是陆老爷子手把手教的，陆老爷子说练字是最修身养性的方式之一。常常吟诵杨收的那首《笔》，虽匪囊中物，何坚不可钻。一朝操政柄，定使冠三端……陆老爷子唯一一次动手打他，是因为他明明做错事却不承认…陆老爷子曾经叹气说他的性格太过倔强，告诫他过刚则易折……，他跟冉云出国后第一次回国是在四年后，回来之后就看到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陆老爷子，可就算那时，陆老爷子也还会对着陆佑琛笑，把保姆拿来的茶点偷偷藏起来迷糊地说要给我们家琛子吃，那些片段像潮水一般朝陆佑琛涌来，把他包围的严严实实。
　　陆佑琛把那块和田玉吊坠郑重其事的戴在了身上，黑色丝线绞成的挂绳衬得陆佑琛的脖颈愈发雪白。这是刘轩钰从负责陆老爷子的护工那里拿来的，据护工交代是陆老爷子在出事前几天拿给她让她帮忙转交给自己孙子的。明明已经老年痴呆的人了那几天却异常清醒，大概心里早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佑琛轻轻擦拭了眼角，颀长清瘦的身子缓缓立了起来。狭长的眼睛里是看不懂的坚毅，现时完全看不出刚刚跪在那里失态露出颓相的人是他。
　　手机放在耳边，“轩钰，派人来处理吧。”得到肯定回复后他掐断了通话，大步走出了太平间。谁都不知道，在那短短的半天，他已经在心里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陆佑琛更不会想到，他的这个决定会对他将来的人生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