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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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记得，那年的春天，曾有几只白鹭掠过碧绿的湖泊。
谢小夏不爱说话，他是高三开学的时候转到我们班的。站上讲台被老师介绍的他有些局促不安，头埋得很低，我担心他重心不稳而会摔倒在讲台上。他双手搅弄着衬衫的衣角，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妥，把手放下又不知道该搁哪里。
同学们窃窃私语，特别是班里的女生，她们说他长得很帅，那是实话。他头抬起来的时候的确很是惊艳，皮肤白白的，清秀的五官透出阳光的味道，嘴唇自然地轻轻上扬，像是随时漾着笑。
他从讲台走下来的时候，默默地去了角落的空位坐下。
他是个不张扬的人，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打水、回寝室，好像拒绝一切与外界交流的机会。也许女生们都爱这样有个性的男生，所以她们总是打听他的信息或者给他递小纸条让他变得让人瞩目。可那关我什么事呢，我还是像每个高三的学生那样机械地天天啃课本和笔记。
我们真正有交集的时候，已经是高三下学期了。
班主任想要把全班的座位重新调整，让好成绩的带差成绩的同学一起前进，而我和谢小夏这种中等成绩的被分到了一起坐。他是我学生生涯的最后一个同桌。
他的确很闷，我不想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之后换来他的冷漠的态度，以至于我们成为同桌后的两个星期都没说过一句话。
偶尔我会用余光瞥瞥他，他的侧脸也是很有棱角的，小碎发软软地贴在额前，很温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形容他，也许是直觉，我花痴地想：这个少年真是帅到没朋友。他总是静静地在素描本上画着各种图，不和我说话。好吧我承认，我觉得我是不敢和他交谈，因为胖，我在嘲笑声和自卑中长大，他定是不会理睬我的。
刚下过一场春雨，泥土的气息都混在了清新的空气中，午休的时间，我把教室的窗子开得很大，深深地呼吸难得的好空气。教室里有几个和我一样利用中午时间多看看书的同学，空荡的教室静谧无比。
忽然我旁边的凳子被拉开，谢小夏坐下了，我竟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错愕地回头看，却不想和他的视线刚好相触，几秒后，我愣了，不知道怎么进行接下去的活动了，跟他说话？还是默默地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你怎么来了？”
“噢，今天家里有客人，想提早来补会儿午觉。”
我还是忍不住憋出了一句话，他也郑重地回答了。我们的第一次对话很自然，像是老友，这种感觉太微妙了。放学回家的路上回想起，不禁脸红一阵，我觉得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
在那以后，我们熟了起来，他和我说话，就是默许了不嫌弃和我交朋友，尽管我是有点胖的。于是不管我问他什么数学题，他都会耐心地给我解答，不过他不会主动找我，看起来，作为女生的我的确很不矜持。
他喜欢素描，很执着地喜欢，他告诉我他偏爱灰白的颜色，我说那和他的外表很不吻合，他笑了，是啊。他笑的时候更好看，不过他平时是没有表情的，我惊呼，天啊你竟然会笑，我看到三条黑线从他脑门滑下，头顶伴有乌鸦飞过“啊啊”地叫着。
当我知道他还会弹吉他的时候，我摇摇头，天呐，男神你怎么可以这样优秀！他表示对我给他的称呼受之有愧，不然怎么会一直拿眼睛羞恼地盯我呢，我脸上只有肉又没有素描画。最后，我让他以后有机会弹给我听。他也答应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可以随便和他开玩笑了，他是个内敛的男孩儿，所以只有我主动些，我们才能好好地交流。这点我埋怨过，他笑笑，你天生比我疯。
我没什么朋友，大概他是少有的一个了吧，看了《失恋三十三天》之后，我激动地把他的地位上升到了“男闺蜜”的行列。
我觉得相见恨晚，不过我很幸福和他相见在有生之年。
他们都说我和他在谈恋爱，说他那么帅怎么可能看上我，果然是嫩草配恐龙么。其实这些言论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想去理会太多，虽然自卑，但是我还是有着一份仅有的豁达。
我拿手肘碰碰正在写作业的谢小夏：“男神，他们说我们在谈恋爱怎么办？”他“嘁”了一声：“我眼光不可能这么差。”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却笑了，摸摸我的头：“说你是猪你还给我哼哼两声。”
他又补充道：“三十岁你还没嫁出去的话我会考虑把你收了。”
“别啊，你长得不能给我安全感啊，我得找个丑的。”
他不爱吃早饭，我则每天会固定带两个煮鸡蛋，逼着他吃一个，他很抗拒，于是我把蛋壳剥了递到他嘴边，他很不好意思，下次也就自己主动拿着了。以后无论他有没有吃早饭，我都会给他带一个煮鸡蛋，他也接得自然，我嘴上会嫌他虽然这么瘦但是脸皮还这么厚，他根本不理我。
周末把作业写完了头昏脑涨不想看书，于是我把手机摸出来给他发短信：男神，春日阳光这么明媚，我们出去郊游吧！！
没想到一分钟后就回了过来：好，我把画板带上，你给我当模特。
有没有搞错？我？算了吧他。
果然一路上都是他赚足了回头率，我已经不想去看有多少女生想用眼神杀死我了，毕竟习惯了，我只有狠狠地瞪他，他一脸无辜。“男神，你太扎眼了，冬天这才刚过，穿这么少感冒了怎么办？”
他果然不理我。
学校后面有一座小山，据说上面种了很多桃树，不过很少的人上去，我也没有求证过。
直到我们看到了满目的桃树开满了花。粉红的一片，地上也散落着粉红，太美了，我大呼：“这就像二次元世界里面的樱花！”谢小夏看着我静静地说：“不要给我丢人。”我嘟囔着，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没什么人。
他让我站在桃树下面不许动，然后架起了画板。
他看看我，又低下头去在纸上画着，神情专注得我不想开口打破了这个气氛。
可是半小时过后，我浑身都麻了，才苦着脸朝他喊：“男神，还要多久啊，胖纸体力不支啊。”他“噢”了一声：“马上好了。”素描不该画这么久。
完工后，我贴上去瞅，画中的姑娘是和我略像，但这压根不是我！他解释说：“猪你瘦下来就是这么漂亮。”
“我要减肥！”我几乎是咆哮着说我的壮志豪言。他点头表示赞同，顺手帮我拂下了落在我头发上的桃花瓣。
“男神我好饿。”
“我今天晚上吃了一碗酸辣粉，很好吃。”
“丧心病狂！！”
决定减肥的我就是这么惨，晚饭都不能吃。偏偏他老爱逗我，我不知道扔了多少白眼给他。
离高考还有84天的时候我们进行了一次年级统考，我们的成绩都稳中有升，我严肃地告诉他：“幸好你同桌是我。”他说：“是啊是啊。”
有的时候他会打电话叫我起床：“猪你还不起来，梦想在召唤你！”
“混蛋！现在才4点！”
“其实是我起来喝口水，我马上又要回去睡。”
于是我华丽丽地再也没睡着，要知道我前一天晚上复习到凌晨一点。
结果就是我顶着熊猫眼把他打了一顿。
这一天是阴天，天黑得厉害，像是要下雨了，我觉得堵得慌。
谢小夏今天没来上课。看着他空空的座位，我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听讲，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我看着很烦躁。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我听到班主任在打电话：“好好好，我知道了，让他多多休息，毕竟要高考了，身体重要。”
是不是谢小夏病了，他有没有事？很严重吗？我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今天没看到他的冰块脸我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半夜，我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外面狂风大作，雨也一直下，一点也不像是春天该有的天气。
电话响了，谁啊，这么晚了。
“阿然。” 对面闷闷的嗓音响起。
“谢小夏？”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面前他不会叫我“阿然”。
“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给你弹吉他好不好？”
“嗯，好。”
虽然不知道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直觉告诉我，我不能问。
他弹的《董小姐》，我好像看到了音符从他葱白的指尖流淌而出，而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诉说一个绵长的故事。
我皱起了眉，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伤感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外面的雨一直下，风吹得更厉害了，把窗子拍得很响。
“生病了么？”
“阿然，我没生病，只是我心里难受。”他的声音带有哭腔，“他们终于能不吵了，要离了，我该高兴啊。”
“谢小夏，你现在马上滚去睡觉了，什么都不许想！明天什么都好了，真的。”我尽我可能地安慰他。
“嗯。”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那是半夜3点十五分，我仔细地看了时间。
第二天，他从一进教室门我就把他盯着，有些憔悴，一定是没睡好。他走过来缓缓入座，转过头来对我说：“猪，害你担心了，对不起。”
我哭了，很伤心地靠在他的肩膀。
“喂，你快起来啊，太丢人了。”他笑着嫌弃我。我才不管那么多，把鼻涕也顺便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同学关切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大笑，哈哈我演技好吧，哭戏我最擅长了，于是同学把我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之后，走了。谢小夏伸手过来帮我抹了抹眼泪。好像我才是父母离婚的可怜孩子一样。
我不喜欢这时候笑着的他。
我们还是像以往一样融洽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各科老师随时向我们强调高考的重要性之类，我们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却更加闲散自由了。班上有一本杂志就全班传阅。
离高考还有30天的时候又开了一次年级性的动员大会，电视上的校领导用催眠师的语调重复着与上次动员大会一样的话。
我戳了戳谢小夏：“男神，我们以后会考到不同的地方吗？”
“可能吧。”他说，“谁说得准呢。”
“也是。”我不禁失落。
然后我用蚊子般小的声音问他：“我们会这样好一辈子吗？”
“不知道。”
我原来以为他会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当然会了，你傻啊”，可是他没有，他竟然会说“不知道”。
我“噢”了一声，不再说话了。我看到他嘴巴动了动，想是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他还是别过了头。
一辈子太遥远，直到今天我仍然记挂着他欠我的承诺，处女座的强迫症？大概是的吧。
他有事瞒着我，我隐约觉得他的言辞有些躲闪。
直到那个晚自习。我扯着他的袖子：“男神快给我讲下这题，彭粑粑上课讲的我没听懂。”
忽然我就看到了他的袖子下面藏着一团乌紫。他忙把袖子放下试图遮挡。
“谢小夏你是不是被人打了？”他那么乖一定不会主动惹事。
“嗯——家里有些事。”
我一脸探究地望着他。
十多秒后他叹了叹气：“我妈让我跟他出国跟她男朋友生活，我爸不许，我劝架的时候被烟灰缸砸的。”
“噢，这样啊，要是谁打你我得跟他拼了。”
然后我愣了。
关心的重点根本就错了好吗！他要出国？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会不会走，什么时候走。”
我们都沉默了，我不想理他了。我太年轻，不想相信老祖宗说的“总有会散的筵席”。
我只是期望那一天来晚些，再来晚些。
后来我摸摸他的淤青：“还疼么？”
“疼死了。”
离高考还有15天的时候，早自习课上班主任和大家说，谢小夏和母亲去国外了，不和大家一起参加高考。我听到班里女生此起彼伏的叹息，还有男生们的哄笑。
我是个傻子么？这么久了他竟然会瞒着我！他就是个混蛋！
看着空下来的座位，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一句告别的话都不和我说，是嫌弃我了的缘故么？
我还是想准备接下来的最后冲刺，记得他说，如果他离开了，要带着他的那份一起努力。
我瘦了二十斤，老师和爸打电话说我最近是不是营养没有跟上，我爸和我妈商量着说要改善我的伙食，我摇头说不用，这是学习太努力的缘故。其实更多的是，我好像失去了生命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的信，没有地址，我点开来看，熟悉的称呼映入我的眼帘：
猪：
我还是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告别。
我原本就是因为爸妈的缘故经常转校，我原以为我不交朋友可以少些分离的痛苦，但是却遇到了你。
我有没有说过，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特别想捏捏你的肉脸？
你对我太好了，我总说你不够温柔，其实你是温柔过头了。这样的你，是容易被欺负的，我走了就没有人来保护你了。我好担心。
高考加油。我大概是再没有办法再回国了，所以当初我不敢给你承诺，那太沉重了。
现在是加拿大时间凌晨两点，我知道你又会骂我我熬夜了，可我如果得不到你的原谅就没有办法安心地在这边生活，想给你写信。
我不后悔交了你这个“女闺蜜”，真的。
我想用力地祝福你。
以后每年春天后山桃花开的时候，记得去看看。
保重。
爱你的：谢小夏
我回了一封，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我瘦了很多，比你画的还要美，你知道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所以你也珍重。你的阿然也爱你。
然后他没再回了。
于是那么自然地，我失去了他，就像他闯入我生活的时候那样自然。
我考上了一个二本的师范学校，离重本只差一点，爸妈说我已经很努力了，所以他们也没有遗憾。
我就想每一个大学生一样，放假、开学再放假，像其他同学那样考了英语四级还有其他各种证，我瘦了之后人也变得自信，朋友多了起来，我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滋味。但是那种暖心的感觉，好像再也没有了。
每年的春天，我都会去我们以前的学校后山看看桃树，那里的桃花一年比一年开得旺，有的时候会下雨，沾了水的花瓣会飘落到我的头发上，我拂去了之后就会开始思念那个少年。还是那年春天的桃花开得最好，我是这样觉得的。
偶然的一天，我回去了高中学校的论坛，发帖：学校后山的桃花开得很好。我配了几张随手拍的图。
学弟学妹们都回复说，还不如学校里面的彼岸花好看。我只有笑笑没再说话。
一天上完晚自习回到寝室打开电脑，又有了一条回复。
我点开看：不知道猪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个大美女，我回来了，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