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种夫君》杏遥未晚

27、小鬼

　　又在酒楼当中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萧乐一行便出发往京城而去，只是这一路上却特地挑了经过滁州的一条路，以便在萧家多带几个人一同前往。

　　一路上萧乐与林宴锦坐在萧妙特地命人找来的一辆马车当中，虽没有当初去尧州的时候那辆马车那般宽敞，但坐上去也十分舒适了。林宴锦特地将车帘放了下来，不让任何人看到车内的境况，这才与萧乐聊了起来。

　　萧乐之前一直不大能够适应恢复之后的林宴锦。从前的时候，萧乐要将一件事情给林宴锦说清楚，必须要尝试用三种方式，先是正常的说，接着比划着说，最后是一句话一句话分开来说。运气好的时候那天的林宴锦极好交流，那么她便只需要说一遍就够了，运气不好她连说三遍，对面可能还在茫然的眨眼。

　　现在却不同，萧乐几乎话只用说半句对方就完全能够理解了，这让萧乐稍微赶到有一点挫败。

　　其实不是一点挫败，萧乐觉得自己这么些年跟林宴锦交流可能早就养成了解释癖，不管什么事情对方理不理解她都想跟对方说三遍。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乐将脸往窗外转去，却幽幽的发现车帘被林宴锦给拉上了，她连个转移视线的办法也没有了。

　　不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萧乐倒是发现了林宴锦另一个弱点。

　　他一旦听到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就会浑身不舒服，然后努力试图转移话题。

　　这一路上萧乐玩这个玩得不亦乐乎，简直快忘了自己要上京的目的。

　　“我记得那日我带你去清山求医的时候，你喝醉了。”萧乐回头看着林宴锦，再次拉开话题，她顿了片刻补充道：“只喝了一口酒就醉了。”

　　林宴锦显然这一次是真没有记忆，他应道：“我从前从不饮酒，幼时在容家体弱，爹从不让我饮酒，之后到了林家更是从未粘过。”

　　萧乐正色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喝醉了是什么样子？”

　　林宴锦盯着萧乐的眼睛，良久答：“……不想知道。”

　　“……”萧乐自觉有几分无趣，便又道：“那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林宴锦道：“自然记得，那时候我特地打听了你回萧家的路线，拦在路中央等着你来。”

　　“你一开始就打听好了？”

　　“否则我怎会刚好拦在你的车前？”林宴锦笑笑，接着道：“我还记得你从车中出来的时候眉皱得很厉害，那时候你喜欢皱眉，话很少，你只跟我说了几句话就将我给捡回了萧家。我本以为会花上一番口舌才能让你答应带我去萧家的。”

　　萧乐不说话，心里却是明了，林宴锦所说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她。那是这身体从前的主人，真正的萧乐。

　　可惜，她没有遇到那时候的林宴锦。若是能够再早一些，或许林宴锦也不必在萧家后院里被关上那么久。

　　林宴锦看出了萧乐的沉默：“怎么了？”

　　萧乐摇头，轻声道：“那一次不算。在我看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你的屋中。那日我被夏盈叫了过去，我才想起来我自己还有一个夫君，我一路赶到你的住处，就见你在哭闹，谁都不让接近。”

　　林宴锦开始移开视线准备切换话题。

　　萧乐却接着道：“可是独独对我你的态度不同，见我来了你很高兴，你还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问我明天是不是还会再来看你。”

　　“亲的是这里。”萧乐指着自己的脸颊，刻意挑了眉。

　　林宴锦脸上笑意忽如春风，他顺着萧乐指尖所指的地方，微微倾身，又是一个吻落在了萧乐的面颊上。

　　萧乐怔住。

　　林宴锦翘着唇角，低声道：“是不是这里？”

　　萧乐还没说话。

　　林宴锦又道：“不是？”

　　萧乐想了想，肯定的道：“我记得你当时还亲了这里、这里、这里。”萧乐面不改色的指了自己的额头，另一边脸颊，以及嘴唇。

　　“……”林宴锦挑眉。

　　两人正说到这里，马车外忽的传来萧妙的声音道：“主子，滁州城就在前面了，一会儿是先回萧家一趟还是带上人就继续上京？”

　　萧乐朝林宴锦看去，见林宴锦点了头，这才道：“先回萧家一趟。”

　　萧妙答应下来，对旁边人手们吩咐了一句，才忽的想起来什么一般，又朝车中大声道：“主子，姑爷他今天还好吧，今日姑爷看起来倒是十分正常，等到了京城当中再找那个宁净儿姑娘治一下，或许当真能痊愈也不一定。”

　　“他……”萧乐看看林宴锦，毫不犹豫道：“不太好。”

　　“唉？”萧妙不解。

　　林宴锦听萧妙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忽的凝了下来，等到听见萧乐的回答之后，他便更是笑不出来了。萧乐盯着他看，他等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扬了声音说给外面的萧妙听道：“阿乐，我们回萧家以后我可以让大家跟我一起玩捉迷藏么？”

　　“……”外面的萧妙忽然没有了声音，萧乐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得萧妙落寞离开的背影。

　　萧乐突然生出一种内疚的感觉来。

　　一行人回到萧家之后，萧乐先是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些东西，又与林宴锦商量了一下该带哪些人手过去，最后才吩咐萧妙去召集她们决定的人马。萧妙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他便将几个人都叫到了萧乐的面前，他们皆是萧乐最重要的心腹，也是萧家不可或缺的人，此番都被萧乐叫着一起上京去，总归有些叫人不放心。

　　萧妙赶到萧乐的面前，小心道：“主子，这几个人一走，萧家这边可如何是好……”

　　萧乐亦是无奈，只是她之前便已经同林宴锦考虑过了，如今京城那方才是最重要的，滁州萧家这边暂时可以放缓一下，她想了想道：“萧管家你留下，萧家现在少不了你。”

　　萧妙一愣：“主子你不打算将我带去京城？”

　　“你不能去，你去了萧家就真的没人了。”萧乐摇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萧家的一切都得靠你了，拜托了。”

　　萧妙连忙摆手，惶恐道：“主子你这是什么话，萧家是你的萧家，我不过是一个管家，哪里担得起如此大任，我不过是在这里守着等主子你回来罢了，主子你此番去京城应是危险重重，可一定要小心！”

　　萧乐应了一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只需在萧家等我们回来便可。”

　　“那好。”萧妙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却双手颤着不知该说什么了，良久之后他叹了一声，再次不放心叮嘱道：“主子小心。”

　　找好了人，又道了一番别之后，萧乐与林宴锦再度坐上了马车，一直到将车帘又放了下来，马车之中只剩下萧乐和林宴锦两个人之后，林宴锦才算是不用再装疯卖傻了，一个人默然低着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萧乐见他如此，便问道：“不舒服？”

　　林宴锦神色有些困倦，他朝萧乐看去，摇头轻笑道：“无事。”

　　萧乐不信，猜测道：“你是不是……装疯装困了？”

　　“……”林宴锦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困了。

　　从滁州到京城的路程并不短，一路上萧妙不在，其他人也没那般注意林宴锦的情况，两人这才算是轻松了许多，也不必再折腾着想今天要如何装疯卖傻蒙混过关。

　　行了三天之后，一行人傍晚之际途经耀州，决定在这里先住上一晚第二日再继续赶路。吩咐几名下人去买一些路上要带的东西之后，萧乐便从几个手下的手里接过了一些之前在萧家没来得及看的账本翻了起来。看罢之后，萧乐想要回一封书信给萧妙，便习惯性的对身旁道：“笔墨。”

　　说完这句话，她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在客栈当中，屋子里只有她与林宴锦，别的再无她人。她顿了一会儿，决定自己起身磨墨书写，但这时林宴锦却是笑道：“你坐着，等我片刻。”

　　萧乐没动，只见林宴锦起身到了萧乐的桌前，着手开始替萧乐研墨，他的动作看来十分熟练，十指如葱，的确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见萧乐看着自己不说话，林宴锦轻笑道：“小时候经常替爹做这些事情。”

　　“嗯。”萧乐答应一声，假作无事的低头写完了书信又出门叫下人将信送回给萧妙之后，这才回身关上门对屋内林宴锦道：“这几天一直呆在马车中也有些乏闷了，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林宴锦摇头：“不了。”

　　“不出去？”萧乐没想到林宴锦会摇头。

　　林宴锦笑道：“刚刚我在这客栈看到一个有趣的人，我想在这里等他来。”

　　“什么人？”

　　“一个乞丐。”林宴锦道。

　　林宴锦口中说的乞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听林宴锦这样说了之后，原本打算出门的萧乐也留在了客栈当中，等着看林宴锦所说的那个乞丐。

　　两人一直等到天已经完全黑下去，整个客栈都点上了灯火，这才看到客栈后院的墙上慢吞吞爬上来了一个十四五岁脏兮兮的少年。那少年全身上下脏乱不堪，衣衫也都已经破了好多洞来，但一张脸却是白白净净，看来当真是粉雕玉琢一般。只见他手足并用爬上了客栈后院的墙，然后小心翼翼地自墙头跳了下来，这才往一处偏僻房间蹿去。

　　林宴锦与萧乐二人的房间正好在临近后院的地方，窗口对出去正好将少年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林宴锦翘着唇角道：“我们刚住进这客栈里的时候，我正好看到这少年被客栈老板给赶出去。”

　　“为何赶出去？”萧乐问道。

　　“说是偷东西，不过少年一直说自己没偷，还说真正偷东西的是这家客栈。”林宴锦道。

　　萧乐猜了一个大概：“少年在客栈中丢了东西？”

　　林宴锦摇头说自己也并不清楚，萧乐不解道：“你对这少年很有兴趣？”

　　“有点兴趣。”林宴锦将视线从那后院中偷偷摸摸往房间蹿去的少年身上移开，接着对萧乐道：“少年被扔出去的时候在嘴里嘟囔了好几句，正巧被我给听到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客栈中的人欺人太甚，等他到了京城，他一定让‘杨大哥’替他来讨回公道。他还说自己身份不一般，让这群人睁开眼睛看看清楚，现在将东西还给他他还能绕过他们一条生路。”林宴锦说了几句之后又是摇头，无奈道：“可惜我学不来这少年的语气，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当真是有几分气势，很像一个人。”

　　萧乐皱眉，心中有了猜测：“像谁？”

　　“庆王。”

　　萧乐心中的猜测并未有错，她接着道：“你是想说，这个少年的身份十分可疑？”她停了片刻，接着道：“你觉得他就是庆王之子？”

　　“小王爷宋参不过十四岁，这小乞丐看起来与他年岁相仿，他究竟是不是小王爷，还很难说。”林宴锦道。

　　只是不管他究竟是不是，他们都应该出面试探一番，若对方当真就是宋参，或许能够省下许多事情也不一定。做好这个打算之后，两人便乐得在旁边看起戏来，只见那小乞丐偷偷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没过多久却又忽的惊叫一声从屋中退了出来，他连连摆着手，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偷偷潜入进来的，只不住朝那屋子大声道：“我并非故意闯入，只是有难言之隐，那屋子里……”

　　小乞丐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一名披着一件宽松外衫的女子自屋中走了出来，她看来便是已经入睡，外衫之下只穿了薄薄一件衣裳，方才那小乞丐闯进去，或许便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萧乐看到这里，竟也没忍住挑起了眉来：“看来小乞丐又要被赶出客栈了。”

　　林宴锦点头，果然没过一会儿就见客栈的掌柜又慌忙赶了过来，一见小乞丐之后，便是一惊道骂道：“你这小杂种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滚出去吗，晦气！偷我店里东西还不够，竟然还来坏我生意！”

　　小乞丐本步步后退着，但听到掌柜这句话却忽的生出了胆气来，他骤然扑到掌柜面前，上手便扯住了掌柜的袖子头发，一面用力扯动一面大声道：“你才是小杂种！你可知我是谁！等我回了京城……见了杨大哥他们，我定饶不了你们！”

　　“哎哟……轻点轻点！你这小兔崽子……来人啊！人呢！还愣着做什么！”客栈掌柜匆忙应付那小乞丐，又往旁边吼了几句，总算是叫几个人上前拉住了小乞丐。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头发从小乞丐手里扯回来，客栈掌柜愤愤看了小乞丐一眼，怒道：“你们……快把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拖出去打一顿！”

　　“住手！谁敢打我！！”小乞丐剧烈的挣扎着，只是几个人一同按住他，他的挣扎却也是徒劳。

　　见此情形，林宴锦小声对萧乐道：“差不多该插手了。”

　　萧乐心中明了，当即与林宴锦一起出了房间往客栈后面赶去，没多久便穿过了围观的人群到了小乞丐和客栈掌柜的中间，朝客栈掌柜道：“且慢。”

　　掌柜瞪眼：“怎地？”

　　“他是我弟弟。”萧乐指了指兀自在挣扎着的小乞丐，扔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此话一出，倒是满场都静了下来，包括那个正在被人提着快要扔出去的少年。

　　掌柜咳了一声，问道：“你说这个乞丐是你弟弟？”

　　“不错，不知他究竟犯了何错掌柜你要如此待他？”萧乐答得面不改色，弟弟这个关系不过是随口一说，反正……他们的年纪要说母子也不大像。

　　掌柜笑了两声，语气不善的道：“这个小杂……小兔崽子，他这几天总往我们客栈里蹿，想偷东西出去，我们发现了他几次都只是将他给扔出去了事，可没想到他越来越过分，如今竟然还对我动起了手来，当真是好教养！”

　　“抱歉，是家中缺乏管教了，客栈的损失我自会负责，还请掌柜不要同他一个孩子计较。”萧乐在心中苦笑。

　　掌柜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点头摆手道：“好好好，这小家伙不懂规矩，也亏得你会说话。”他说罢，又对后面的几个下人道：“放了吧放了吧。”

　　几个人依言放开了小乞丐，哪知小乞丐被放开之后却是丝毫不领情，两步就到了萧乐的面前，戒备的仰头朝她道：“我没有姐姐，你究竟是个什么人！有何居心？”

　　“不是？”掌柜一怔，皱眉道：“怎么回事？”

　　萧乐觉得这个小乞丐如果真的是宋参的话，他一定是被杨望山给养傻了，就连那么明显的解围也无法看出来。

　　见萧乐还没回答，那小乞丐说话更是冲了几分：“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四周众人都露出了几分疑惑神态，萧乐心知再这样下去并没有好处，便匆匆道：“别再闹脾气了，跟我来。”她说完这一句，也不肯再多说，当即与林宴锦对视一眼之后拉着小乞丐便往自己房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