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弎纹鱼

7、你妈妈死了!

　　童舒换了份工作,昼伏夜出.
　　骆咪早晨出门时童舒才满身酒气的回到家.童舒说,是做啤酒推销员,这个赚钱多.骆咪就不再问什么.她一直信赖着童舒,像孩子对母亲那样.
　　苏小武马上要高考了.他说,时间紧.骆咪很久没见他.
　　杜鹃谢了,风一吹,满地落红.
　　你妈妈死了.
　　这句话在骆咪耳边炸开的时候,骆咪站在收银台里给顾客结账,苏小武气喘吁吁的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前额.
　　租来的车送到半路就不肯往里送了,山路太难走.骆咪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路上,低垂着眼,好像很仔细的看着脚下的路.
　　是邻村的人发现她躺在山涧里,浑身全是泥和擦伤的痕迹,像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后背和肩上有很深很长的血口,可能是被债主砍的.这些是苏小武从村里人那里听来的.
　　中午的太阳热辣辣的,晒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
　　到达那个山涧时,天色微微暗了.
　　山涧里乱世嶙峋,一股不大的水流从两山之间的沟里自山顶淌下来.几个村里的汉子,蹲在石头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山脚上有个坑,边上横七八竖的扔着些锄头铲子.
　　见有人进来,一个汉子站起来,深深吸了两口,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搓了几下.走过来.
　　“来啦,过来看看吧,看完我们就给埋了.”说着拉开草席.
　　满脸的泥和着血,乱蓬蓬的头发散在那张草席上.那件大红的连衣裙,裙摆褴褛.露出的双手双脚深深浅浅的血痕,像蜘蛛网,密密麻麻.
　　苏小武紧紧的盯着骆咪.从知道妈妈死了到现在她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掉过一滴泪.他怕她……
　　骆咪猛地站起身,跑向溪边.苏小武眼里闪过惊慌追了上去.
　　骆咪解下脖子上的方巾,咖啡色方格子的,很多年前流行的那种.骆咪记得这是她很喜欢的,从前她像所有女人一样爱美丽爱打扮………那时候她还是个好妈妈.山里的溪水凉得透骨.
　　擦掉泥,擦掉血迹,她依然雪白的脸和四肢渐渐露出来.骆咪抚上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都快要忘记了……….她为什么要回来.
　　骆咪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后退开.
　　“那块方巾是你的,你带上去还是那么漂亮”.骆咪盯着脖子上的方巾.
　　村里的汉子上前拉起草席盖上,那艳红的裙摆露出一角.骆咪觉得像杜鹃,像开得艳丽的杜鹃.风一吹,摇曳的像杜鹃树上要脱落花萼的瓣儿.
　　几个人抬着放进了土坑里.
　　一铲一铲的泥土扔进坑里.骆咪静静的看着:你就要走了,永远不回来了…………
　　所有人看着这个女孩跳进坑里,趴在那早已凉透的尸体上,紧紧的搂着,身子紧紧的贴着.微微战栗.像个小婴孩要蹭进母亲的怀里.
　　小时候你抱着我,现在换我来抱着你,我来温暖你……
　　一旁的人,泣不成声.
　　童舒冲上去摇晃着静静站在坑前的骆咪.
　　“你哭呀,你倒是哭呀!”骆咪瘦小的身子经童舒一推,坐在了地上.
　　苏小武拉起了地上的骆咪,轻轻唤她:“骆咪………”
　　眼前的这个女孩,惨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低垂着眼,像个木偶.苏小武心如刀割.
　　“求你了,说句话!”童舒一脸泪水的冲骆咪咆哮.她没见过这样的骆咪,她害怕.
　　回去的路,崎岖难走,借着月光蹒跚而行.没有人打破沉默,偶尔听到猫头鹰”咕”咕”咕”的叫唤着,扑腾着翅膀的黑影留在路上.
　　苏小武只要想起那天晚上骆咪的脸,就心痛.即使是很久很久以后.
　　“为什么不把我拿去抵债”低垂的眼眸抬起直直的望着苏小武.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漆黑的瞳仁里映着苏小武心疼的脸,清澈,但看不到悲伤,也看不到希望.
　　苏小武觉得那时候的骆咪就想一个玻璃娃娃,马上就要支离破碎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