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只鸟儿去骑马》原形是灯

8、【8】

　　沈朗回了北平，白家大小姐的生日也到了，沈爷请全城的人物上威尔斯饭店赴宴，军统里处级以上的都收到了帖子。宴无好宴，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这个局，谁都要去。
　　赴宴前金四阙陪姚处和程老板打了几圈麻将，程老板打趣她：“还是跟了姚处好吧，要跟了我，到现在也还是一抹脸唱老戏，哪去得了大小姐的晚宴？”金四阙手上颈上的一套珠宝都是姚处送的，却没忘捧一捧旧老板，三个人其乐融融，真似亲姐妹。
　　捧归捧，心还悬着，她难得没像平常一样叽叽喳喳。
　　军统死人的事差不多也该结了。冯九说，人是青合会杀的，瞒不过，沈爷会找个人替我，交给军统，两边还是一样和和气气。
　　内奸到底是谁？
　　不管是谁，暂时还没人敢说是我。
　　有人怀疑你？
　　他们只是怀疑给我消息的线人。
　　他们想杀我？
　　我会护着你。
　　那你呢？
　　我？大不了离开青合会，逃亡也是命。
　　这些对话沉重地压在她脑仁中一圈圈地转，被乌鸦啄着一般疼。
　　在宴会厅门口，金四阙第一眼就瞧见了冯九，他还是穿长衫，帽子拿在手上。姚处没让她进去，反而叫到了暗处，一双眼睛一点笑意也无，淡淡地看着她。“我不怀疑你，可上面的人怀疑你，鸟儿，你对你的老情人，也太护着了。”
　　金四阙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料到军统是要发难的。毕竟她的虚晃一枪，挡不得真枪实弹。
　　她想起冯九说的，沈爷已经有了安排，咬死了答她：“不是九爷，真不是冯九。”
　　姚处伸手从金四阙盘得精致的发髻上拔下尖长的发簪放在她手上，“沈爷还不知道护着他？是他不是他，早就不重要了，现在我们不要你的情报，只要你杀掉他。”
　　金四阙艰难地开口：“我……我没杀过人。”
　　“你不杀，还有别人杀，我只是把这个机会送给你。”
　　金四阙收到对面冷冷的回答，垂下眼眸。“青合会这边的卧底除了我，还有谁？”
　　“小鸟儿，你还没到能讲条件的时候。”女人按住她的手，冷冷一笑。
　　金四阙一步一步踏进大厅的灯光里去，每一盏灯似乎都是为照着冯九而亮的，她拖着长长的裙角，径直跑到了他的身旁。
　　她的手圈住了他的腰，力气之大，几乎让身前的他背后撞到了墙角。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发现，这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拥在一起。冯九没有女人，金丝雀喜欢冯九，这谁都知道，可他俩竟然在这时候抱在一起！人群轰然，祝福之声不绝于耳，只有几个人发现，她头上那支镶钻的簪子，光芒是绽放在手上。小女人的右手一紧，大厅里的提琴声一扬，忽然因为一声尖叫戛然而止，再没有一点声音了，没人说话，所以锐物扎入骨肉的声音也那样明显，鲜血滴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也那样刺耳，滴答，滴答，流得愈发急了。
　　冯九的眼神里蛮是惊愕，他的眼神里只有这个笑眯眯的金鸟儿。
　　枪声同时响了，金四阙的背后多了一个血洞，血涌得更多了，她从冯九的怀里一点点滑下去，又是巨大的尖叫响起来！
　　人人都以为她抱住冯九后刺杀的是她，可只有冯九看到、知道，她刺的是自己！
　　他左肩中弹，另一只手捞着沉沉欲坠的金鸟儿，抬头去看谁握着枪。
　　沈朗的唇抿得死死的，他开枪打的是金四阙，眼里看的，却是对面同时抬起枪瞄着冯九的程老板。
　　只有冯九一心一意地信那只鸟儿，青合会疑她，沈朗疑她，几次三番要他杀，冯九都不肯。看见她抱住他的时候，沈朗心想，可算是等到这只金丝雀露出尾巴，却没想到，一枪下去，没给兄弟报什么仇，反倒牵出了旧情人。
　　知道金丝雀会动手杀人的，除了内奸，还能有谁？
　　程老板的枪已经垂落在地，她的眼里全是凄然。她也没猜到，这只金丝雀会假意杀人实则自杀，只为引她出来补枪。她到底不是军统的人，没她们沉得住气。她以为她们会像事先说好的那样，如果金丝雀刺杀不成，一起开火。
　　她看着沈朗冷冽的眼神，她知道，他想说的是原来是你。她是了解他的，他的眼神里分明还写了一句果然是你……她想，原来他也是怀疑过她的，这就显得没那么无情了……想要解释点什么，比如她的背叛，是因为爱极生恨，又或者是……她还没有开口，枪声先到，她的膝盖不可自抑地弯下去，却不能像金丝雀一样，死在所爱的怀里，甚至，她的所爱，是开枪杀她的那一个。
　　“沈某苦查数日，总算找出真凶。”沈朗的脚步声和声音和在一起，“此人大奸大恶，不仅谋害军统高官，还欲嫁祸帮会兄弟，幸好老天有眼，得以让白某给诸位一个交待……”
　　杀人者，从此刻起，唤作了程湘意。这是沈朗和冯九早就铺好了给内奸的路，却没想到，金四阙当了垫脚石。
　　冯九很想动一动，哪怕是亲一亲这小姑娘也好，却动弹不得。要了他半条命的不是肩上的子弹，是怀里这尚且暖着的身体。丫头，小姑娘，四阙，金四阙，金丝雀，金鸟儿，鸟儿！
　　哪一个名字，他都还没唤够，哪一个名字，竟都唤不回她了！
　　他对她说我护着你的时候，何曾算过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