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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锥心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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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将军!”三个字如刀锋刻在石板上,程铁生冷厉的目光紧紧盯着扶风那双失明的眼睛,“刑部抓到洞庭十八寨漏网之鱼、寨主龙彪的军师穆祖良。穆祖良供出你拿走了洞庭十八寨的藏宝图,现在,本官在你身上搜出这三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它将作为呈堂证物,暂时收缴。”
他将锦囊交给身旁的一名衙役:“拿着!”
听到穆祖良的名字,扶风不禁一怔:“原来,他竟没有死?是我疏忽了……”他望向商子牧的方向,“相爷,属下根本不知道什么藏宝图。若是属下得了宝藏,定会拿来献给朝廷。那是属于百姓的东西,属下绝不会要。”
爹,请相信孩儿,我是您的儿子,定会如您一样,洁身自好。
一直那么平静,直到此刻,他苍白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恳求、一丝脆弱。商子牧心头一颤,一股潮气涌进眼睛里。他知道,这孩子的脆弱不是害怕被诬陷、害怕受牢狱之灾,而是害怕自己不信任他。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了解扶风的心。
商略雨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他呆呆地看着扶风,嘴唇颤动着:“扶风哥哥……”叫了一声,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程铁生见此情景,浓黑的眉皱了皱,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划过,仿佛在判断他们表情的真伪。眼底有疑惑,也有思索。
就在这时,小狐狸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像一颗火球一样砸向那名拿着锦囊的衙役,衙役未及闪避,脸上被小狐狸的爪子抓出几条伤痕。他吃痛地捂住脸,正想拔刀,小狐狸又冲程铁生扑了过去。
“小混蛋!”扶风用力拔高声音,想要喝止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狐狸一口咬在程铁生脖子上,程铁生“啊”地一声叫出来,挥手打它,它已闪电般跃回床上。一双眼睛仍在死死盯着程铁生,浑身散发着怒气。
“小混蛋,来。”扶风轻轻唤它,小狐狸跳到他身上,扶风把它护进怀里,对程铁生道,“这位大人……”
程铁生脸色铁青,想要发作,可是当着商子牧的脸,他又发作不得。只是厉声道:“本官刑部尚书程铁生!”
“程大人,小狐狸不懂事,冒犯大人,还请大人恕罪。”扶风努力挺直脊背,平静地对程铁生道,“若是大人要罚,就请罚我吧。”
“程大人。”商子牧把话接过去,“崔太医还没走,程大人不妨请他帮你们上点药?”他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面上云淡风轻,完全忽略了小狐狸“冒犯”的罪过。
“不必!”程铁生挥挥袖子,“区区一点小伤,不碍事。下官办案要紧。现在,下官要带商扶风回刑部,还请相爷放行。”顿一顿,又道,“下官愚钝,若是审案过程中有什么不明之处,需要相爷帮忙澄清,还请相爷大力支持,下官感激不尽。”
商子牧道:“这是自然。”
崔太医正在外堂徘徊,这突如其来的事令他一头雾水。主人家进去了,把他撂在这儿,他又不能不辞而去。
好不容易见商子牧、程铁生他们出来,扶风一身白衣,消瘦的面容还是那么沉静,被商略雨扶着,脚下虚浮,像是在飘。
崔太医一眼就看到那名衙役脸上的抓痕,还有程铁生脖子上的咬痕,再看看跟在扶风脚下蹒跚着走出来的小狐狸,顿时明白这“罪魁祸首”是谁了。
“程大人。”崔太医本着医者的爱心,主动道,“你和贵属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程铁生坚定地摇头:“不必!”转向商子牧:“相爷,下官告辞!”
商子牧还未开口,就听门外响起女子的声音:“程大人且慢。”
商略雨清晰地感觉到,扶风的身子颤了颤。
“扶风哥哥……”低声呢喃了一句,商略雨握了握扶风的掌心。小姨来了,小姨会帮扶风哥哥的。还有自己,可以进宫去求外祖母。可是,小姨肯定已经知道扶风哥哥中毒的事,再加上扶风哥哥无端摊上官司,她该有多心痛?
云裳拎着裙裾奔进来,完全不要宫女搀扶。云英在后面看着,脸上露出淡淡的无奈。
“臣程铁生参见长公主殿下、相国夫人。”程铁生正要行礼,云裳已跃过他,直接走到扶风面前。
“扶风……”泪欲盈眶,却拼命忍着,“你怎么样?”
“公主。”扶风微笑,眉目安详,“我没事,谢谢你。”
羽睫如沾湿的蝶翅,雾气从眼底散开。不顾自己还在禁足期,违背皇兄的旨意,跑到相府来。只为听说了他中毒的消息,而到相府,却意外听说了程铁生带人来搜捕的事。
知道这一次,身份再也无法隐瞒,一声公主,刺痛了她的心。而看到他急剧消瘦的脸,她的心更是片片碎裂。
“崔太医,扶风公子到底怎样了?”为什么,他的眼睛毫无神采?她从他眼里感受不到情绪的波动。那本该是黑曜石一样的眸,本该如冰魄般晶莹流动,可现在,蒙上了一层紫色的阴翳。
“禀公主,商将军所中的毒毒性剧烈,臣给他施针用药,但只能暂时缓解毒性,不能根除。昨晚商将军半夜毒发,双目失明……”
云裳猛地咬住下唇,齿间尝到血腥味,锥心的疼痛袭来,她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慢慢转向商子牧:“姐夫,请你们……到前厅稍等,我想和扶风说几句话,好么?”
“云裳公主……”程铁生微微变色,却对上云裳的眼睛,忧伤的底色上,浮起一层薄霜:“程大人,莫不是怕我私纵嫌犯么?”淡淡冷笑,“我云裳身为皇家之女,尚懂得礼法二字。我不会让扶风蒙上不白之冤,更不会增加他的嫌疑。他自己又岂是懦弱逃避之人?”
扶风默默垂下头来,心头如被针刺。云裳,你这样懂我,这样尊重我,你对我用情至此,我却不能回报。我,对不起你……
程铁生被滞得几秒钟说不出话来,冷峻的脸上竟然浮起稍许愧意,欠身一礼道:“臣并无此意,臣遵命就是。”
一间厅堂,只剩下扶风与云裳两人。云裳伸手,握住扶风的手,掌心冰凉。
“是不是,我送给你的汤出了问题?”声音,抖得那么明显,手指也在颤抖。
扶风轻轻推开她的手:“不,公主,现在谁也不知道毒来自何方……你的好意,我岂有不知?只是,你贵为公主,实不该擅离皇宫。你当知,人言可畏……”
云裳怔住,呆呆地看着他,好久,两滴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唇边,却绽开一抹自嘲的笑容:“人言可畏?我胸怀坦荡,所畏何来?扶风,是不是你自己在害怕?你怕什么?”
“我……”扶风说不出。
“知道我的身份,你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么?我曾以为,你至少把我当作朋友。”声音浮在空气里,像午后的尘埃,有些迷蒙,“扶风,我坚信你,可你,却不信我。”
“不!我不是不信。”心里的痛,远远超过身上的痛,偏偏,不能言,“只是,我现在这种状况,怕会影响公主清誉,我甚至担心连累相爷,所以……”
“所以,你就跟我说实话,让我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