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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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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裴东来始终沉着脸,张训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不敢打扰他。两人默默行了百十里路,谁也不开口。
走到一家简陋的小客栈门口,裴东来突然拉住了缰绳。
张训不禁有些奇怪。这一路为了赶时间,他们很少在驿站或客栈打尖,好几次都是在野地里随便凑合一夜。今天这是怎么了,眼看天色还早,按说还能赶一个时辰的路才对。
“大人?”
裴东来翻身下马,“歇一晚,明早赶路。”
见他把马牵给客栈伙计,叮嘱他们喂好草料。张训明白他是打定主意不走了,便也把马车赶进了后院。
马车里的人药劲还没过,还在昏睡中。
张训寻思着,是把人扛到楼上客房里,还是自己干脆就守在马车边睡算了。
裴东来过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什么时候喂的药?”
张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有十个时辰了,要不我现在再喂一次?不然就怕他半夜醒来逃跑。”
“不用。”裴东来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匆匆用过晚饭,张训顺口问掌柜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却被裴东来用眼神制止。
“难道大人要跟我一起睡在马车上?”张训显然是误会了,连忙摆手道:“用不着两个人守着,只要喂了药,有我一个人在就行了。”
裴东来招手要了坛酒,一掌拍碎坛口封泥,“谁说我要睡马车?”
“那……”
裴东来没有满足张训的好奇心,而是给了掌柜一吊钱,说要借马房一用。为了避免掌柜和伙计们多嘴,他特意亮出大理寺的腰牌,以办案为名,命令他们不管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靠近马房。
张训愈发疑惑不解了,可既然裴东来不打算告诉他,那怎么问也是白搭。
眼看半坛的酒下了肚,裴东来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颊渐渐泛起了一层绯红,眼里却毫无醉意。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是酒量太好,还是这酒的劲道不足。
不过,张训想的是,听别人说,心里有事的人不易喝醉,大人只怕还在惦记着生死不明的韩大哥吧?
终于,裴东来放下酒杯,面无表情的起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张训猛地福至心灵,难道大人是要审问疑犯?
这次他猜对了。
时间算得差不多,从马车被拖到马房里的人已经有苏醒的趋势。
作为体贴的下属,不用裴东来吩咐,张训立即去打来一桶凉水,一点儿也不含糊的迎头就浇了上去。
昏睡数日的人打着喷嚏醒了过来,好不容易睁开的双眼半眯着适应光线。
裴东来没什么耐性,也不等他完全清醒,直接一脚踩上胸口,冷冷的打了个招呼,“我们终于见面了,景将军。”
景鸿眨了眨眼睛,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你是……”
“大理寺,裴东来。”
“原来是裴大人,咳咳,失敬失敬……”
“我不想绕圈子,还是开门见山吧。你跟姜世才是如何勾结的?你们之间的交易还有谁参与?契丹和高句丽密谋的内情你知道多少?”
一连串的质问扑面而来,景鸿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苦笑,“大人这般咄咄逼人,叫我如何回答?”
裴东来扬起下巴,轻蔑的俯视他,“莫非你想不认?”
景鸿用被绑住的手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大人倘若手握铁证,何需来问我?如若没有证据,我自是清白,又何必辩解。”
好一个巧舌如簧,不愧是师爷出身的儒将。
裴东来早料到此人不好对付,所以也并不气恼,“你现在可以不说,等我们到了洛阳,你自可去圣上面前陈情。”
“圣上?”景鸿皱起了眉头,“你是说……”
“好歹也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如果没有圣上谕旨,你以为我会随便抓人吗?”
“……”
“你也是经历过先帝一朝的旧臣,不会不知道圣上多疑的脾性。她让我带你回京,必定是心存疑虑,要亲自问你。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全身而退。”
裴东来的这番话不算重,但句句说在要害处。他很清楚,像景鸿这种喜欢玩弄心计权术的人,最怕的就是比自己更加精于此道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当今九五至尊,手握无上权力,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事实上,景鸿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
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只要是让她起了疑心的人,有没有铁证其实无关紧要。她的皇位,本就是踏着无数鲜血才得以坐稳,为保江山社稷无虞,多一两条无辜的性命也算不得什么。
“既然如此,我便引颈就戮吧。”
见他索性闭上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裴东来一时倒也没办法。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裴东来想起今晚审问的另一个目的,当即拔刀出鞘,如箭一般疾冲出窗外,厉声喝道:“来者何人?鬼鬼祟祟跟了我们一路,也该现身了吧!”
对方轻功不错,但内力似乎不济,不消片刻功夫,就被追上了。
堪堪避过裴东来掷出的斧头,他一个就地翻滚,抽出了腰间软剑,手腕颤动,舞出一片银光如扇面,挡下了随后而来的飞石暗器。
裴东来莫名觉得这剑法有几分眼熟,转身接住回旋而至的斧头,双脚站定。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话未说完,对方突然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
“怎么会是你?”
“正是我。”
“你跟了我们这么久,想干什么?”
“我只想问姓景的一句话:九年了,可还记得赵家四十二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