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待君来》天凉意

2、契约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多少年了，还是一棵草，枝细叶小。偶尔，有一只青鸟会在这里栖息，它会和她聊聊天，告诉她一些事情。
　　从青鸟那里，她知道自己在涿石，是魔界和神界的分界地，三万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战，魔君元神俱灭，魔界至此无力与天庭抗争。由于涿石亡灵过重，无法超度，也就被三界遗弃，再也无人问津，甚至路过，而她能够在此处生长，也甚是奇怪。
　　可能孤寂太久了，以至于看见生命中第一个人时，她觉得是自己听青鸟的描述太多，产生了幻觉，只是刹那间，她混沌的世界，射进了一米阳光，明亮的她不能直视。
　　他在涿石上空飘动，一头墨色的长发不曾束冠，长长的垂直腰间，随着藏青色的衣襟微微飘动，脸色苍白，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却十分锐利，扫视四方，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整个人明明透露着坦然的风度，却隐隐有一股偏执，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最终，他停落在她旁边，看了她半晌，有些感叹，“居然已经成形。”
　　冷冽的声音响在耳畔，她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本体瞬间无精打采，本来就瘦弱不堪，现在更是与涿石的地面一色。
　　男子见此微微挑眉，深蓝色的眼睛里有一丝玩味，“愿意跟我走，离开涿石吗？”
　　离开涿石，就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
　　有青鸟讲过的漫天云霞，万里碧海，她心底微动。
　　他继续道，“当然，得失自然是有的，我带你走的条件，是你这一世，都要忠心于我，永不背叛。”
　　如果他不来，或许她的一世，只能在涿石，青鸟说过，这个植物的本体，可能永远都离不开涿石。除非…
　　她慢慢舒展枝叶，已经在这里太久了，对外面的向往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将自己的一滴血落在她的枝叶上，缓缓的飘出一句话，“有了这个血契约，你若背叛我，只能是元神俱灭了。”
　　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盒，来装她的本体。他的手握住茎，将她拔出涿石的地面时，她只觉得疼痛遍袭全身，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净几明窗，檀木书台，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就看见男子在这样的地方作画，他的身后，是白纱重重，遮掩了所有的房内摆设。
　　良久，男子停下笔，走到她面前，深蓝色的眼眸明明是纯净无比，可是她的神识落入其中的时候，却似进入一片深海，无法抽离，无力翻身。
　　“不要窥视我，你道行不够。”淡淡的声音飘在房间里面，她的神识在被禁锢在这片白纱之内，而他，已经不见。
　　以后，她终于是看见日落月升的景象，他偶尔会给她浇灌一些水，更多的时候，是临窗作画，她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只是山山水水的，甚是好看。
　　偶尔，他长久的不出现，便会有一个女子进来打理这里，包括窗台上面的她。
　　这里的岁月，更是无声，不知道有没有沧海再变成桑田，不知道那只青鸟，是否还去过涿石，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已过了多少，还剩多少。
　　她放开意识的时候，发现许久不见的他，站在那儿，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作画。
　　今日的他，居然用玉冠束发，而身上的衣服，是与眸色一样的深蓝，整个人的气质，从散漫清淡，变得矜持华贵。
　　他收笔的时候，太阳西斜，橘红的光芒，落在窗台上，她的枝叶上，他的桌上，手上，飘动的长长的白纱上。
　　他慢慢走到她旁，缓缓的伸出手，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叶子。
　　“一晃，你已经来这里两百年了。”嗓音依旧冷冽。
　　这株原本瘦弱的植物，现如今，枝繁叶密，华光隐现。
　　“今晚，你便可历劫晋升为精，会有三道天雷，过了，你就可以脱离本体，化成人形。”他将花盆捧起来，走进里面，放在一个圆木桌子上，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桌子旁边，只有一把椅子。
　　屋外的风，渐渐凌厉起来，白纱乱舞，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饮了起来，目光落在窗外，深蓝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忽然，一道雷落了下来，外面的景致一闪而过，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样的景象，让她瑟缩了一下。
　　带着真火的雷，霹在枝叶上，一半的叶子都落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元气，一下子流失了大部分，茎脉全部碎掉了。
　　这只是第一道天雷啊！
　　“竟然是木火天雷，难道，你…”他似乎也惊讶了一下，放下茶杯，白瓷骨杯闪着华光，白皙修长的手停在杯口上方，食指端滴出泛着金色的血，白瓷骨杯里面瞬间变成金红色，他端起来，洒在她身上。
　　温润的液体，慢慢渗入枝叶，她感觉不是那么难受，正准备放开意识，忽然白光一闪，剧痛袭来，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绽开，迎来的是一片黑暗。
　　她醒过来的时候，首先入眼的是白色的帐顶，然后是四周飘动的白纱。
　　这些白纱，她太过熟悉了。
　　纱幔飘到脸上，那种触感鲜明让她不果敢自信，猛地伸出手，抓住纱幔，看见它不再飘动。
　　她，居然有手了，虽然小小的，羸弱不堪。
　　他就在这个时候，在白纱的尽头出现，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深蓝色的眸光淡淡，面无表情，可是，这样的冷色，生生的表现潋滟无边来。
　　她坐起来，伏跪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有一种敬畏，但是说不成话，只是断断续续的咿呀声，最后终于不再尝试，静静的开着他。
　　“不能说话？”他伸手摸摸她的喉，微凉的手指触碰下，她微微向后缩了一下，“刚才的木火天雷，还是伤到了你的本原，好好调理，便会痊愈。”
　　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然变得安静下来，亮亮的星子在夜空里闪烁，他就站在这样的景色里，对她说：“云山和酒黔巫月，以后用巫月唤你，可好？”
　　她忙不迭是的点头。
　　再次抬头时，房间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缓缓坐下，脑海中回想起青鸟给她讲的故事：上古时，有一个堕仙，他拥有灭世之力，为祸苍生，后来，被神父打败，镇压在某个密处。他十分的寂寥，万年过去，他想，如果有人救他出去，他就满足其一个愿望；十万年过去，他想，如果有人救他出去，他就满足其十个愿望；百万年过去，终于有人救他出去，他第一招，就是杀了那个人，因为他已经没有耐心了。可是，那个救他的人，是他的神识，原来当年神父镇压他的时候，因为力量不够，没有将他全部封印，他的神识逃离，现在终于集聚力量，却自己把自己毁灭了，从此，被困在那个密处，寂寥着那片土地。
　　对于巫月来讲，她就是那个寂寥的存在，而这个男子，就是让她脱离那片荒蛮之地的人，那个岁月里，她就在想，如果有人带她出涿石，那么此生，她将奉他为主，誓死不移
　　她在漫长的习惯人形的时候，也了解身边的一切，比如，他叫做君离，就是名震八荒的魔君越霆之子，在两万年前的涿石之战，越霆和花兮耗尽元神，将他护送至安全之地，免受天庭追杀。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结果仅仅一万五千年以后，他就出现在魔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复了魔界诸方。天庭虽然又多方围剿，均铩羽而归。
　　现在的魔界，比越霆魔君在位期间更为鼎盛，有传言，君离将会与天界决一死战，为父报仇。
　　君离是在十方殿，宣布收她为徒。
　　“主上，月小姐的殿宇安排在哪里？”内侍官问。
　　君离看着大殿中央低着头，静静站立的人，稍稍沉默，或者也不算沉默，因为在别人看来，沉默是魔君的常态。“让她留在月一宫，我以后住在七院。”
　　主上收了一个徒弟，是化形不久的草木之精，看样子很是羸弱，貌似还不能言语。这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魔界，大家都想来看看传说中的巫月。
　　第一个见到的，是南王。
　　他和君离结识在凡界，原是南荒蛮兽的后裔，南荒蛮兽触犯戒律，引天雷惩罚，只有少量蛮兽躲过此劫，而他便是其一，隐去一切，在凡界生活了上万年。一番奇遇，就和君离结识，在君离统一魔界之时，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君离成为魔界之主后，他便讨了一个南王的封号。
　　“真小啊！”他看见坐在桌子旁的人，“不会是你强行化形的吧，这风一吹，不会就化了了吧。”
　　君离正在摆弄自己的箫，没有回应他。
　　“巫月是吗？来，和南叔叔聊聊天。”南王凑近坐，给她倒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现在还不能言语。”君离将一封文件放到南王面前，“近些年，各方势力都将其子弟送到祭司殿，美其名曰学习，这都城，也是安静太久了。”
　　谈到正事，南王才稍微正经一点，看完文件，也像模像样的思考了一下，“要不，把巫月送到祭司殿里面去，以她的特殊身份，总可以探听到一些，我们探听不到的消息，而且，大祭司的能力，学的一二也可啊。”
　　“巫月已拜我为师，岂可再去祭司殿。”君离不赞成。
　　“这倒也是。”南王为难的皱皱眉头，给自己灌了一口水，忽然眼前又是一亮，“大祭司过一段时间，就会挑选撒弥人，协助他占卜星象，很多人已经去祭司殿报备，让巫月也去参加？”
　　君离思量片刻，最后决定，“让巫月去，协助大祭司挑选。”
　　南王：…
　　你这么任性，大祭司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