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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莲安 且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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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那是一种安静的尝试,从小镇坐着车子去往城市。
路过另一个小镇的时候,我看向了窗外。
有一条通往她家里的水泥路 ,路上有几个行人,似曾相识,又似乎忘记。苍老的面颊像是被秋风吹出了褶皱。车子一闪而过,没有她的影子,倒是留下些许怀念。六年是个影子,从一开始出现端倪,到现在渐行渐远。
我躲进了座位里,开始听歌,听小刚的歌,清脆的声音,喜欢已久。
车子又路过了一些小镇,只是没有她的影子,也没有那条熟悉的水泥路。上来了一个女子,披着头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她也在听歌。我看了她几眼,她也看了我几眼。然后,我们彼此转移了视线。
小巴车路过了一片繁华的地方。有人在吆喝着,也有人快速的奔跑,好像在追逐着什么,短裤上有泥泞的灰尘。似是那个下雨的春天,我跟在她身后,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只当是她不知道,直到我回到家里,视线才被转移。
小城有点空旷,我在火车站买了一瓶矿泉水,还有一包烟。我不抽烟,但是我喜欢烟。一根一根的,从生命的完美,到仅剩下烟蒂。时间短暂而仓促。
火车上有人在叫卖着可乐,瓜子。我拿着一张报纸无聊的看着奥巴马的竞选宣言。身边有人在抽烟,烟味从我的眼前略过,像翻山越岭,满眼妖娆。
我看了看那个人,一个年轻女子,美丽的有点让人意外,莲一般,还没成熟,便将妖娆释放。她似是在想心事,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如此的女子抽烟。但却安静的像莲安。莲安,你可还好。
2,
那天晚上的气氛异常浓烈。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想,为什么会被背叛。他伤心的落了第一滴泪,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但他没有大哭。他疑问着自己,作为一个男子,现在哭泣是不是一件好事。然后他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滴,对他们说,我走,不需要你的照顾。
那一年,他十三岁。
十三岁是个很微妙的年纪,莲子一样,还躲在莲蓬里面,却焦虑着想要看向世界。
他新租的房子后面有一个池子,几株莲花正在期待着绽放。他有点兴奋于这样的独立。可以拥有自己的空间,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买了一些清洗的东西,然后认认真真的打扫着这里的一切,脏乱的厨房,布满灰尘的房间。最让他开心的是就是那一池还未绽放的莲花,他可以想见,等莲花绽放的时候,他可以采摘一朵送给莲安。莲安,送你一朵莲花,请你收下。
欢愉却终究一时,夜幕开始降临。他第一次品尝到了一个人的孤单,这孤单像是笼罩在身边的黑暗,他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包括窗户,包括房门。他以为这样会好点,路人经过的时候,或许会给他报以好奇的目光,这样就会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如果莲安也在,那就更好。
可他终于无法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于是他又关了所有的灯光,关闭了房门,还有窗户。他躲在一个角落里,好像害怕被黑暗吞噬。
一夜未眠,他在思考,思考这孤寂还有多久可以结束。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子的罅隙钻了进来。他看见了那个绯红的天边,他笑了,笑自己太傻,竟然一夜没有睡觉。
这是他第一次失眠,不是因为她,是因为孤单。
3,
女子将烟蒂塞进了那个快要塞满的小盒子里。她抬起了头,目光里尽显出一种淡然,像妓女得知了嫖客即将来临一样。她不是妓女,竟有着妓女般得的妖娆。
她也看见了我,包括我手里的报纸。我对她笑,她依旧很淡然。那目光平静的好似湖面,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激起涟漪。
一个人,穿着一件蓝色的衫子从她面前经过,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她。那微蹙的眉头让我知道,她应该是个很在意外表的人,似乎任何一个渺小的意外都能将她的淡然污染。
看到她的表情,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香烟。拆开来,然后送一根到嘴里。然后发现,我没有火。
有点尴尬,于是又看向她,她很聪明。把打火机递给了我,我说,你要不要。她点头,好像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们俩个连续抽了好几支烟。直到我说我到了,她说她也到了。这个城市有点陌生,陌生的和□□的烟味一样。我问她,你叫什么?
她叫苏阳。一个和我一样名字的人,不同的是,她是一个女子,我是一个男子。
我看着她从眼前消失的,于人流的荒漠中,我第一次觉得,世界上巧合的事情竟然这么突兀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惜,她并没有问我的名字。以至于身份证都在口袋里捂热了,也无法将这种缘分给描写出来。
她消失了?不,或许她还会在出现。
我在这个城市走了很远的一段路。这是我的一个习惯,像考试的时候,老师说要先看清所有的题目一样。初秋的柏杨树上挂满了黄色的叶子,有人在树下乘凉,也有人在树下打牌,和小镇上的老人一样。苏阳有时候喜欢看老人打牌,因为老人的世界里有他喜欢的安详,有他欢喜的静谧。
4,
他说,爱情是一个人的偏执。
十三岁的他,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女子。齐耳短发,粉红边框的眼睛,以及一身素色衣服。这一切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子而言,都太过美妙。
爱情,终究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因为爱情,十三岁的他写了第一首诗。叫《莲安》,写完以后,他异常高兴。好像爱情到这里就已经水到渠成。那天夜晚他再次失眠,只为了第二天将这首诗送给她。
满池的莲花已经开的耀眼了。他在池边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指甲,一小滴血液从磕破的地方留了出来。殷红的血液像女孩子第一次来月经,他骂了句晦气,然后开始失落,眼睛里全是莲花枯萎的样子。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首诗,他没有送出去,因为害怕。他从她的目光里读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直到他将那张写着诗歌的纸收回。一个下午,他傻傻的呆在他的位置上,魂不守舍。
他对着莲花阅读着他写的诗歌。十三岁的那一年,他第一次觉得爱上一个人竟可以这般忧伤。
那个夜晚,月光异常的皎洁。他借着月光慢慢的朝着他的家走去。他有点害怕,更多的是期许。
他说,能借你的物理书用一下吗?她点头答应,然后进到房间,一分钟的时间不要,她再次出来,把书给他。他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离开既是失落的开始。他回到家里,把书放在一边。然后说,帮你借了,不要在书上乱画。他是他的同学,一个高调的有点让人厌恶的家伙。可他却佩服他的勇气,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追求莲安的人。他觉得他们不配,因为这个男的长的很丑,丑的像鸭子一样,整天就会在外面乱叫。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对他说,我喜欢莲安,苏阳你帮我,你们住的最近。他点头默许,心理却早已将他全家骂了个遍。
那一年,他十五岁,高三。
5,
我不知道现在的位置是属于这个城市的那一面。我有点累了,于是我走进了一个小公园里面休息。公园里开满了黄色的不认识的花,我开始思考这些花的名字,好像以前有在哪里看过,只是忘记了。
一分钟的时间,我的身边又来一对男女。是一对小情侣,他们在接吻的时候,丝毫不介意身边有人在看着。倒是我觉得尴尬了,便离了座位。
公园有一个很大的湖,湖面上有一些脚踏船。远远看去,好不惬意的样子。我有些羡慕他们,能在这么好的年华与一个人嬉戏于水上,像鸳鸯,像古典爱情里的痴男怨女。
或许真的有些累了,远处有一条长凳子,我便加快了速度走过去。躺下,听着音乐,仍旧是小刚的。《二分之一的爱情》,好像每个人的爱情都是这样的,没有谁能把自己的爱全部给一个人,也没有谁能得到一个人全部的爱。
茫茫人海中,我们总在寻觅一个最适合自己的,却总会无奈的被人世间的情分所冀盼,而弥留下来的,便是这残缺不堪的现实。
我想起了莲安,她应该在上班,或者正在看书。
有些时候,我觉得这样的想起是应该被隐匿的。所有的开始还没来得及开始,结局就已经以悲惨收场。就像这秋天,延续着夏日的炎热,直到冬日的到来。
苏阳离开的时候把打火机给了我。好像知道我很快就会需要。
我抽出了一支烟,默默的点起,吸了几口,觉得有点过瘾。又吸了几口,陌生的味道钻进胸腔,然后我开始大声的咳嗽,好像要让所有人看见我出丑。但是没有人在看,他们正在忙碌着自己的时光。
我拍了几下胸口,将烟蒂弹出了很远的地方。有一种愤愤然的感觉,直到我看见手机里的时间显示着五点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我开始焦虑起来,我担心,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没有我落脚的地方。我同时也担心,我会不会因此而消失在这个世界。就像苏阳,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她来这个城市干嘛。
6,
周岩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苏阳觉得他可以理解他,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他对莲安的心意。
周岩说,苏阳,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勇敢的去追求,何必一直埋藏在心里。他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给莲安写了一封信,拖了以前的同学送到她的手上。那一天是四月一号,他说,如果被拒绝了,就说其实是开玩笑的。
四月一号他没有得到答案。四月三号,他收到了莲安的回信。
苏阳,现在我们都还年轻。三年后,如果我们都上大学了,那么,我们再来考虑这些事情。
——莲安
周岩说,怎样,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然后考上大学。
他笑了,第一次很开心的笑。这一年,他十六岁。
十六岁的夏天,他把记忆里有关的忧伤全部抹除。他原谅了那些背叛他的人,或许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受约束的人。他不需要照顾,他的世界,有她就足够。
7,
我找到了一家很便宜的小旅馆。老板说二十块钱一晚。付了钱,拿了一把很有历史的钥匙。
进了房间,有些漆黑,即便是点了灯,也觉得是漆黑的。
房间里有个小电视。打开来看的时候,电视上的新闻频道播放着有关奥巴马执政的故事。我觉得看这样的电视很乏味,只是奥巴马的幽默足够吸引我。我并不关心政事,我只是觉得,一个头就应该带点幽默,这样一个民族才会欢腾起来。
我打开随行的书包。里面有书,有简单的衣服,还有一部相机。我拿出相机,然后关了电视,锁上门,走了出去。
我喜欢不同城市的夜景 ,他有着繁华背后的寂寥,也有着寂寥背后的繁华。自从离开那间小房子,我便再不觉得一个人的夜晚是孤单的。许是习以为常,许是爱上了这样的夜晚。我仍旧会写诗,写爱情,写现实,写自由。想起莲安的时候,笔下还会有她的身影,忘记她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应该要爱上别的女子的。
我走进了一个巷子,巷子里却并不安静。
有卖炒饭的,有卖烧烤的,还有一间发廊。一个穿着暴露,露着□□的女子看起来异常娇媚。这不禁让男人的根起了微弱的反应,我在她的身上逗留了不低于三秒的时间,然后我立刻走开。
穿过了巷子,是一条城市的干道。我顺着干道走到离我最近的车站,然后看着站牌,我看见3路车可以到达步行街。
步行街上的人更是多了。相机里面不停的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画面。成群的姑娘,依偎的情侣,落魄的上班族,还有扫街的阿姨。
我有点饿了,但我并没有着急着去吃饭。我坐在一条凳子上,然后又一次拿出了□□。
打火机上写着某某酒店的名字。我在想,等会我应该去吃些什么。
8,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另一个他即将要去的那个城市了。
他很开心,尽管他的成绩不理想,他很得意,尽管那个学校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专科学校。他默数着在家的时日,因为很快,他就要离开这里。
终于可以离开了,他对自己说。周岩也说,这下你不用逃了。
是的,他想过逃离,离家出走。高二的时候他开始阅读一些年轻人的小说,叛逆,热血,爱情,好像还有死亡。他说,周岩,如果我死了,麻烦你和莲安说,这辈子我只爱她。
周岩并不懂他的意思。他也觉得可笑,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有一段时间,他开始觉得死亡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像小时候他会拿着镰刀对着自己的肚子,然后想,如果一刀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他开始尝试着死亡。比如两天不吃饭,实在太饿了,他去包子店一下买了十个包子,然后吃完。他觉得这有点失败,然后他又选择不睡觉。他在一本书中看到,有些人是累死的。就这样,两天过去了,他没有累死,倒是上课睡得香香的被老师给逮住了。
他有时候会拿刀比划着自己的手腕,割腕自杀是绝对可以的。只是刀尖的寒冷触碰到他的手腕时,他被吓住了。
他怕疼。是的,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打针了。
周岩说,你现在死了,莲安怎么办,你这是不负责任。他有些奇怪,好像又有些明白,是的,他觉得自己应该负责任。即便,那个未来是他所不知晓的。
那一年毕业,他去了那个城市。周岩复读,莲安,和他一样,也去了那个城市。
上天总是会怜悯一些人的,他站在雨里面的时候,这么想着。
9,
照片拍完了,却发现肚子仍旧是饿着的。
眼前是步行街最边缘的两家店,一家是熟食店,一家是酒吧。我考虑着我应该进哪一家。最后,我选择了进酒吧。
我一眼便看见了角落的位置。第二眼,我看见了舞台上的她。
苏阳,她正竭力的舞动着她的肢体。而她的目光,竟仍旧是淡然的。
这时候服务员走了过来。先生,亲问您要点点什么。我说,你们这里有什么,我是一个穷困的摄影师,我在这里能花费的现金不超过二百。服务员的职业素质让我惊叹,她说,那我为您选择单人套餐198,啤酒三瓶外加一碟小吃。我默许,心理有种隐约的不舍,我想问什么啤酒要那么贵。
啤酒上来的时候,苏阳也看见了我。她好像不记得了,只看一眼,便又开始了她的舞蹈。我有点失落,好似被人遗忘。
第二瓶酒喝完之后,她的舞蹈终于跳完了。然后她走下了舞台,走到了一群女子的中间。好像是她的朋友,也好像是她的同事。我的目光在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看了一遍,直到她们也看到了我。其中一个女子,朝着我笑了一下,好像是在嘲笑。
我喝完了最后一瓶啤酒,然后转身离开了酒吧。
光线的瞬间转变,让我觉得我离开了一个世界,又来到另一个世界。
苏阳,我听到一个女子大声叫着我的名字。然后我回头,却并没有看到有谁跟在我的身后。
但很快,我看到拐角的地方走出来一个人。是苏阳,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朋友。苏阳,你干嘛啊,玩的好好的。
她看见了我,目光不在淡然,而是一种类似求救的样子。我走了过去,对她的朋友说,对不起,接下来的时间,她不能陪你们玩了。
她的朋友诧异,你是谁啊,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苏阳却在这个时候挽住了我的胳膊。
10,
他并没有得到,他觉得应该得到的爱情。
十八岁那年,他不在那般幼稚。很多时候,他会把一切都看成是命运的安排,如果命运对他说,你可以不去追求莲安了。那么,他就会选择离开。
可是,人离开了。心却再也走不开。
十八岁,他的故事里面没有莲安,他的文字里面却写满了莲安。
十九岁,他爱上了另一个女子,他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直到他们分手。于是他在写故事的时候,又想起了莲安。
二十岁,他用一年的时间,去阅读一些人的文字,安妮的,雪小禅的,卢隐的,还有矛盾,老舍,巴金。好像,这些文字可以给他带来一刻安宁。直到某一天,他自己也想写一篇爱情小说了。他却发现没有女主角,于是,莲安再次走进了他的文字。
二十一岁,莲安这个名字可以被叫做文茜,桑雅,潇潇。
二十二岁,莲安已经只是一个符号了。但有关莲安的记忆,却成了永恒的调子。像一锅熬了很久大骨汤,不断的添加着新鲜的血液,可骨头却只有那么一块。
二十三岁,毕业的第二年,他恋爱了,他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直到他们分手。
二十四岁生日那天,他在网上找她聊天。莲安,你恋爱了没。她说 ,没有。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应该再次追求一样,果然,他真的再次追求了。
11,
爱情,终究是一个人的偏执。
如果某一天,我发现,苏阳的身边躺着另一个苏阳,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对她说。苏阳,我爱你。
我仍旧喜欢小刚的音乐。音乐里的爱情是悲伤的,音乐里的爱情却也是偏执的,喜欢那首第七十七次离开你,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执着;喜欢那首心碎的声音,这该是如何的悲痛欲绝。
然而,即便如此的悲伤。那种对爱情的偏执,却一直存在着。一直存在着,像挂在春天里的铃铛,秋天了,它依然响亮。
莲安,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