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工作的日子》启龙

51、没有结局的结局

　　G来了以后，自然也就纳入了我和M的讨论范围。G这个人，错的话一句不说，做事小心翼翼。可什么事情都做的太完美，反而显得这个人像是带个面具，摸不透，看不清。

　　当然同事就是同事，也没必要看那么清。保持距离是再好不过。有一次M问我喜不喜欢G。
　　我说：“不喜欢。”
　　M说：“你这也太刻薄了。”
　　我说：“看你说的哪种喜欢。要是男女之间的喜欢，那我不喜欢。但作为同事，可以说我是喜欢他的。”
　　M问我：“那你信任他吗？”
　　对M，我对他一向很诚实，如实回答：“不信任。第一，第一眼见他，我就觉得他城府深，并不想表现的简单温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第二他讳莫如深，一句错话不说，和我性格不合。第三，他太多愁善感。男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总上所述，不是朋友，更不是亲密的朋友。不亲密更枉谈信任。”
　　听完我的长篇大论，M撇撇嘴：“我倒是觉得G挺好的。”
　　我说：“你觉得什么话都可以跟他说？就想我们之间一样？”
　　M说：“是的，我觉得他人不错。只是太珍视工作所以小心翼翼。再说你也不会是一开始那么坚强吧，都是磨练”
　　我心想就算如此，我也不做陪练之人。就说：“他练的出来练不出来还不一定，有的人一辈子也练不出来。”
　　说完这话，似乎看到M眼中一丝不置可否的失望。

　　虽然这么说，其实我并对G并无恶意，相反我还是维护他的，因为不管处于什么原因。他帮我很多。只是我不是圣人，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看法，也不可能和任何人都成为朋友。其实工作上我对G还是不错。第一，本来结构组就已经够小了，内部再闹分裂的话，估计离解散不远，这种损人损己的事我没必要干。第二，G也是中国人，都不容易。第三，本来招G进来就是为我们分担工作量。他愿意做让他做好了，我还要写我的小说。

　　只是有时候免不了一点居高临下的态度。而上作为上司的M没有一点架子。这一点我要佩服美国人的修养。也许我总觉得我有M这个靠山，而G没有，所以我可以为所欲为。前两天和M出去吃饭，我说：“以后咱们每天都在一起吃饭吧。”
　　M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厌烦的。”
　　我说：“你厌烦我啦？”
　　M说：没有，你会厌烦我的。“
　　这种P话我一句都不想听，我说：“我提这个建议只是因为每次做饭，花20美元买的菜，只吃一点遍全部扔掉。太可惜。一起吃饭会省很多。”
　　M说：“那倒是，这样吧我们可以试试每天一起吃饭，看谁先厌烦谁。”
　　我冷冷道：“不必了，我只是说着玩的。”其实我也不想和他天天吃饭，我也想有自己的空间和自由。只是试探试探他的心意。
　　我幽幽的说：“有时候我会怀疑你这一刻对我好，下一刻也许我就在黑名单里。”
　　M说：我永远不会把你拉进黑名单。
　　我说：“我也一样，永远不会把你拉进黑名单。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朋友。”
　　M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他明白了我这个话的深意，却并不想面对。
　　M接着说：“我们以后隔一段时间就和G一起做一次饭吧。”
　　我惊讶道：“为什么？”要是M真把我当成情侣，怎么会还想找个第三者插足进来。
　　M说：“他一个人刚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自己住个大房子，没有朋友，会很孤独寂寞的。”
　　我心里冷笑一声，你到真是圣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么多中国留学生都找不到工作，G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还有个大房子住，不必受室友的打扰。那么自由，他高兴都来不及。

　　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已经隐隐感到M对我的试探。他经常有意无意的问我对G的看法。我每次都坦诚相待，可M并没有把我往好里想。

　　之前G在做一个项目。M想要我去帮忙。我对G表达了想一起工作的意愿。G说他想独立完成，因为他想多学东西。我想想也对。就去做了别的项目。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M后来跟我说，他告诉大老板K我们在做不同的项目。大老板K问他是不是因为我和G之间有竞争的关系所以不合作。虽然G确实很聪明，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刻苦，也许日后是个威胁。但如今这个阶段，我没想打压过他，事实上日后也不会。K的这种想法真太荒唐了，我当时很纳闷，压根没有的事为什么K会这样想。现在想想也许是M跟K透露了我和G也许有竞争的意思。也许他觉得平级之间就必然有竞争。而他作为一个老板有责任平息这种竞争。

　　怪不得他每次都会替G说话。原来他把他自己摆在一个老板的地位来和我说话。而我却把他当成一个信任我的朋友一样交谈。之前他对S也是诸多评价也并不全是褒扬，可我从来都站在他的角度想，未曾因此怀疑他的人品。我以为作为一个朋友可以无话不谈，不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M对我显然没有同等的信任。很失望两年的相处，他竟然还在试探我，也许像他这个年龄的人，本就不会再信任任何人。既然M对我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他这样那就是逼我带上一个面具，对G的评价只剩下虚伪的褒扬。

　　日后的日子里，越发感到M对G的偏袒。他似乎就是想看看我是否会因此嫉妒。他这样反而会把本来融洽的工作关系搞糟。不错，我确实心里嫉妒，不过不是同事之间的嫉妒。忽然很怀疑M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在他心里，我和G本质上是一样的吗？都只是同事和普通朋友，他对我并无他意，才有这样不带私人感情的公正。他可以经常邀请我去他家做饭看电影，也许并不是把我当成一个情侣，而是一个类似于G一样的怜悯对象。

　　以前G没出现的时候，我没太过这么想。而如今这种“也许我想错了”的想法折磨的我没法工作。越来越强烈的想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我和他已经暧昧了两年，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就要分出个明确的关系。如今私下在一起的时候各怀心思，工作上也是相互猜忌。已经到了这种的地步，不愿在暧昧下去。我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要直接问他的心意，也算是给我的读者一个交代，给我自己还有所有关心我的人一个交代。

　　有一次晚上回家，在M的皮卡上。我望着夜里茫茫夜色，心里涌起一阵伤感。
　　M问我为什么没有了以前的活泼。
　　我别过脸去，没有回答。事实上我也不能回答。茫茫夜色中我已泪流满面，我也解释不出具体原因。事实上我想起我的父母，有一天他们会离我而去，也许二十年或者三十年。M八成也只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这些损失现在想起来都无法承受，我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M还在我身边，父母还安好。我没有勇气面对未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没边的事，不想让M感觉我是个疯子，让他听到我的哽咽，看到我的软弱。
　　半天我平复了情绪：“人有时候就是把未来想的悲观，想起自己将会有的一些损失。”
　　他说：“什么损失？”
　　“我不想说。”
　　所谓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忌讳到没办法说。

　　但对于问M心意这件事，我意已决。这周二，M叫我去他家做饭。冥冥之中觉得，这是天意要我把一切搞个明白。
　　那天去了M家，他兴致很高。显然把那天晚上当成了在一起玩乐的寻常夜晚。
　　他兴致勃勃的说：“你做饭，我去把没做完的工作做完，要不要来点音乐？”
　　然后他就进了卧室工作，有种男耕女织的温馨。
　　那天炒了白菜超猪肉，做的不是很成功。
　　我问他我上次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剩下的他怎么处理了。
　　他说吃了啊。
　　我看他表情不自然，说：“说实话吧。”
　　M说：“倒了。”
　　很好，要的就是这样的诚实。

　　吃完饭，看了个电影，无间道风云。肩并肩的坐着，靠的很近，却从不越距。就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如果再有我一次机会，这一刻我会多些珍惜和怀旧。再仔细看看他家的每一个角落，闻一闻那独特的气息，还有M英挺的侧脸。把这一切放在脑子里刻成照片。可惜那一刻，我心里想的只是说话的时机和艺术。
　　M看的兴致勃勃，并未发现我内心波澜起伏。看完电影，M问我还想干什么。我心不在焉，不停地玩手机，没有回答。
　　等来等去，还是不知从何开口。我承认自己怯懦了。只知道我今晚若不问清楚会后悔。

　　M再次问我还想看什么电影时，我终于狠下心说：“在你的心里，我和G是一样的吗？”
　　那一刻，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怎样发生的。也许是我血液中勇敢的基因发挥了作用。
　　M尴尬的笑笑，显然这些问题他不想回答。
　　见我看着他没有转移话题的意思，M勉强说：“不一样。”
　　我说：怎么不一样？
　　M说，你工作的时间比他长。
　　我说，只是工龄的问题吗？这么说，再过两年他就和我一样了？
　　M的表情显得很勉为其难：不一样。
　　我说，怎么不一样？
　　M半晌没有回答。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好吧好吧是我无理取闹了。既然这个问题无法回答，那我就来直接的吧。
　　“我们之间有未来吗？”
　　M忽然把话题说的这么开。他说：“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他以为他还可以以前一样用朋友的模棱两可转移话题，然后过两天大家还是一切如常。可惜这次我是认真的，不会给他和自己任何逃避的机会。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知道什么意思。”
　　M勉强笑笑：“气氛有点严肃。”
　　我正视他的目光：“我就是认真的。所以不要和我说无意义的话。直接和诚实是好的。”
　　M似乎很为难。过了很久，他勉强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
　　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追问道：“那你不介意我找男朋友了？”
　　这次M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不介意。你应该找个男朋友。”
　　没想到他回答的那么轻松直接，没有一丝嫉妒和不爽。我惊讶的看着他。哪怕M有一刻的犹豫，我都会好过一点，这下好了，彻底明白了。
　　M挤出一个笑脸：“怎么？你有好的人选了？”
　　我说：“目前还没有，但我不可能单身到永远。”
　　M说：“是啊，你也该找男朋友了。”
　　两年的光阴，那么多的爱恋和挣扎，换来的是他一句，“你也该找男朋友了”。

　　曾经也在心里幻想过千万种结果，却没料想到今天这样的结果。本以为他心里至少有一丝丝我的空间，一丝丝纠结，一丝丝留恋。可竟是这样没有解释，没有挣扎的，如此轻松地被拒绝。
　　我垂下眼帘：“我给过你机会，但你不要。我就把机会给别人了。”
　　M再次问道：“难道你有好的男友人选了吗？”
　　我低着头：“目前没有，但我会去寻找。”转过头看着M：“你也一样。”
　　既然如此，我也放手，还你自由。
　　M轻笑一声：“我不需要男朋友。”
　　我说：“我是说女朋友。”
　　M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嘟囔着说：“我不需要。”
　　我笑笑，心想你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换成以前我会劝他的，但如今似乎也没什么立场了。从此以后大家只是普通朋友，私事不必过多牵扯。
　　M说：“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认为你是那样的喜欢我。”
　　既然我提了这个话题，还能是怎么样的喜欢他？再说两年的时光，我看他的眼神，这么多经历，他还不明白我怎么想的？
　　不过既然他已经拒绝了我，这也算给我个台阶下吧，我就顺着台阶下了，多说无益。

　　心里种五雷轰顶的伤心，却没想哭的感觉，表面上还种奇怪的平静。也许是自尊，也许是还没反应过来。接下来阵沉默，气氛变得很尴尬。拨弄手机，M旁看电视。
　　也许想打破层尴尬，M故作轻松的说：“你遇到问题就玩手机吗？”
　　笑笑：“紧张的时候总要干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吗。”。
　　M无言，问接下来想干什么，好还没下逐客令。过也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就说，要回去洗澡。
　　M笑着说：“你是每周四才洗澡吗？”。
　　我笑笑说：“改成周二也想洗洗了。”
　　M把送到车站，问能能开车。说自己能开。没那么脆弱。

　　没想到这一次不算成功的白菜炒猪肉，竟成了我和M之间的最后一次晚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问出了这些话，稀里糊涂的知道了自己在心里翻腾了两年的答案，稀里糊涂选了个明天还要上班的日子。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明天，还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