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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74 ...

  •   成光三年十月,大司马谢清谋反一案因无确凿证据,只好不了了之。但是谢清私受叛王兵符却是无法辩驳的事实,与平乱之功相抵,无赏,闭门思过。
      成光四年正月,迁大司马谢清为丞相,以谢家嫡子沅为大司马。
      大司马与丞相名义上同等尊贵,事实上却无人不知,丞相的权力早在多年以前就被架空了,真正掌中朝握兵权的,到底是大司马。
      至此,昔年的天子旧友心腹近臣,彻底失势。

      只是天子似乎还是很念旧情的。谢清日益沉默,万事不管,赵俨祗也从不苛责,一直高官厚禄地养着他;至于谢家更是丝毫没有受到连累。据说谢相一心为国大义灭亲的举动很令天子赞赏,谢清卸任后,谢家反而更加显贵起来。
      成光四年四月,大司马谢沅劳苦功高,封信城侯,长子谢承章以侯世子尚芷阳公主赵豫,一时间谢家风头甚至盖过了周家,隐隐有成为当朝第一家的趋势。
      只不过这一切都与谢清无关。

      谢清愈发沉寂,每日摆弄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调香酿酒,煮茶弹琴。南姬早些时候终于忍受不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以及丈夫的庸庸碌碌不思上进,而与他和离回了娘家,据说已经又嫁人了;谢清对于这种消息似乎也没什么感觉,只差人给她包了份大礼也就再没提过。
      只是,在看到园中的那一小片辛夷时,谢清的心会一抽一抽的疼。
      那还是当年赵俨祗给他弄的,费尽心思也就种活了那么几棵。他还记得赵俨祗献宝一般拉着他去看,待那花长成后又特意叫人挪了两棵到他家院子里。如今在他的悉心照料下,那花长势可喜芬芳袭人,而他曾同样悉心照料的少年长成了英武帝王,却再也不会依赖地腻着他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谢清一抬头,不知何时冰凉的雨水落了满脸。

      虞长青撑了伞寻到院长里来,见到谢清才算松了口气,薄责道:“我一猜你就在这。怀芳,虽说是春天了,可这雨还是凉得很,回头寒气侵体你又要病了。纪神医的药可是好吃?”
      自南姬离开谢家后,谢清就发现家里除了几名婢女外,再没别的女人了。这回可是方便了,虞长青于是就搬了进来。一开始谢清还担心自己与他过从甚密连累了他的前程,结果虞长青爽朗笑道:“长青无意出仕,此生最大的志向就是在你府上当个清客,出有车食有鱼,只要你还养的起我,我就不算前途无望;再说我就差把‘谢清’二字写在脸上了,难道我不住在你家,别人就会不知道我是你的人了?”
      谢清回头冲虞长青笑了一下,道:“清疏忽了。长青,我们进屋吧。”

      谢清一回屋流云就给他端了碗熬得浓浓的姜汤,谢清好脾气地接过来一饮而尽。自从上回谢清把流云从他居住多年的那个憋屈小院里带了出来,流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平时不声不响专心照料谢清起居,偶尔弹琴解解闷。
      谢清谢过流云,含笑对虞长青抱怨道:“明日又是大朝,少不得要去露个面,又要早起了。”

      如今谢清能与赵俨祗见面的时候大抵也就剩下了许久一次的大朝,和一些他不得不出席的大型祭祀庆典等活动。通常谢清都是静默在旁不置一词,所以算来他与赵俨祗应是有一年多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承明依然是太子伴读,婠儿也依旧养在谢后身边,除了谢清再没踏足过广明宫,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承明每次回家几乎都会对谢清说起阿绥的趣事:阿绥又被先生骂了,阿绥射箭很有天分,阿绥问阿舅为什么不去看他。谢清面上总是一派欣喜,可心里却在伤感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去看看阿绥和怀卿了。

      虞长青面带忧色,犹豫了半晌,顾左右而言他道:“怀芳,好久没玩过六博戏了,不如晚上来一局?”
      谢清不明白虞长青是怎么把话题岔到六博戏上去的,不过还是含笑应了。
      晡食后,谢清拿出自己最喜欢的那套六博棋,虞长青温了新酿的椒浆,两人开开心心地边厮杀边喝酒,也惬意得很。
      谢清一直在赢,兴致好得不得了;虞长青屡战屡败,却还是不屈不挠地拽着谢清一局局玩了下去。不觉间已是更深露重,谢清因饮了酒,脸上带了几分薄红,虞长青恍然觉得,自打谢清从荥阳回来后,气色还从没这么好过。
      虽然多半是被酒气熏的。

      那晚他们一直玩到尽兴方才各自散去,谢清因为睡得晚了又醉了酒,第二天险些错过大朝。
      谢清醒来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叫流云给他端了盆冷水净面,扑了好几把头脑方才渐渐清明了些。谢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长青明明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拽着自己玩到深夜这样的事,怎么也不像是他会干的啊。
      不过谢清无暇多想,因为朝会马上就要迟了。

      谢清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朝会开始前到了承德殿,群臣已经到齐,赵俨祗也早就来了。谢清气喘吁吁略微有些尴尬,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天子就帮他缓解了尴尬。
      赵俨祗冷哼了一声:“卿好大的架子。”
      算来这大概是这一年多以来除了例行公事外,赵俨祗第一回跟他说话。
      谢清心中有些难受,面色倒是平静:“臣失仪。”
      看赵俨祗的样子还想出言讥讽几句,不过就在这时,朝会的时辰到了。

      谢清正襟危坐。群臣的口水战一开打,他就像往常一样入了定,准备靠发呆熬过这漫长的朝会。可今天似乎不太一样;在说到什么话题后,大多数人突然都静默了下来,只有几个谢家好友与路之远、萧显还在各自争辩。
      谢清有些好奇,一好奇便上了心,于是“平原水患”几个字就飘进了他的耳朵。
      谢清不禁皱眉。自熙和二年他修了黄河河道后,从道理上来讲,平原便不该再有什么水患了;而事实上这些年来平原虽然说不上是年年风调雨顺,但至少黄河是没再出过什么大事了。如今却毫无预兆地再度决了堤,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谢清侧耳听着,终于从群臣的扯皮中大致弄清了来龙去脉。

      那块早年被谢清用来泄洪的地当真是沃野千里,无怪有人眼馋。就在前两年,谢家有一支族人迁到了平原,一眼就相中了那块地,于是就在那定居了下来。哪知到了春天,黄河肆虐,刚播下种子的地一下就给淹了个干净。
      谢家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好的地没人要,原来是个泄洪口。

      至此族长却犯了难。按道理他本该带着族人另寻他处,可是这么好的地摆在眼前却让他怎么都有点舍不下。族中长老一商议,贪婪占了上风,大家既然都舍不得这块好地,便决定先请个懂行的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可巧谢家人找了个只认钱不怕损阴德的,那人满口答应给他们帮这个忙,哄得谢家人欢欢喜喜。洪水不能泄在这里,自然得强行泄在下游,河道稍动便可。于是那一年的夏天,那人带着谢家几乎所有劳力,不出一月就把当年谢清修的河道毁了个面目全非。

      第二年,洪水果然没再肆虐。谢族长大喜过望,于是全族人便在这定居了下来。
      刚巧那两年黄河也安分,下游的平原县也没遭什么祸。
      直到今日,终于东窗事发。
      老族长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吓得一夜间头发都白了。他不敢擅自决断,于是连夜赶赴长安,找到了谢沅。
      谢沅听完事情的始末也是大怒,然而木已成舟,他也无力回天。自家的族人总不能不管,于是他就做主先把这事压了下去,待风头过后,再徐徐图之。

      哪知没过多久,便有人把这事捅到了御史大夫路之远面前。
      路之远嫉恶如仇,今日趁着大朝百官俱在,立时发难,责问得谢沅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谢家子弟门人遍布朝野,想趁机抱大腿的也不少。见天子没什么反应,便有人跳出来为谢沅说话。一来二去,弹劾演变成了口水战,谢家的子弟门人好友轮番上阵,路之远年迈中气不足,大多数人都忌惮谢家权势不敢开口,便只有萧显与他们唇枪舌战。
      谢清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为平原的无辜百姓,为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族人,也为他徇私护短的弟弟。他想阿沅一定是没有见过卖儿鬻女,饿殍遍野,也一定不会记得史书上说的父子相食,不然又怎么会昧着良心做下这种蠢事。想到这里,谢清不禁叹了口气。

      “……而谢家人仗着位高权重,竟为谋一己私利而致一县水患,万千生民流离失所,其罪责不可估量;事发后又不思弥补,反而企图遮掩真相,丝毫不以民生为重。臣请斩谢族长,以正法度;严惩大司马,以儆效尤!”
      就算路家百年士族树大根深,而以谢家如今的权势,路之远胆敢说出这番话来,也足够令人敬佩。一时间群臣无言,就连赵俨祗都默然。
      “臣附议!”一个很长时间不曾出现在这殿里的声音突然响起,久久回荡。虽然清亮动听一如既往,但赵俨祗却觉得这声音刺耳得像是在戳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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