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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聪明的管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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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去,三分天下的形势已经渐渐不稳,燚界向大原征伐期间,北焰自然不甘示弱,不放过时机,也举旗向大原开战,大原纵是国力强盛,也抵不住两个大国的战力压榨,十年间大原疆域已失近五分之三,其中燚界、北焰分占□□。
就在三王子和沐景回国那一年,昭王为国事战事心力交瘁,在军营突发急病一病不起,未来得及定下遗诏和储位便驾崩了。一时间,众王子为皇位争夺不休,最后却是三王子渔翁得利,众大臣拥立贤德温良的三王子登基,为曦王,定年号宏益。经过与大原的十年浩战,燚界也已疲惫不堪,曦王实行休养生息政策,奖励农耕、桑蚕,减租减息,以农为先,使萧条的经济日渐恢复。并严格挑选体魄强壮灵活者,编入军营,训练为精兵强将。北焰、大原也是元气大损,都各自休养调整国力。
宏益七年,北焰来犯。十七岁的沐景主动请缨带兵出战。回燚界七年,沐景的日子虽然不像在北焰饱受欺辱,却也是难得安生。宫里有人私下传论,说沐景不是曦王亲生,而是当时献舞姬给曦王的随侍门客,也就是现在的郭太尉,与舞姬所生。曦王表面上不动声色,对沐景却是冷淡疏离。曦王膝下有三个王子:沐景、沐珉、沐梧,他明显偏向两个小王子,对他们宠爱有加。不受重视的王子,在宫里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连沐珉和沐梧宫里的太傅都敢对他出言不敬。在这样的环境下,沐景克制隐忍,努力学习各类书籍的同时不忘习武强身,十七岁的他已经俨然成长为英气逼人的少年,不动声色眉宇间却自有让人不敢逼视的震慑力。这是个无情的世界,因为有希望的地方就必定有磨炼。当你不愿意倒下不愿意被击败不愿意受欺压,你必定只能昂起头受那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点,睁开眼睛等雨后天晴的那一弯彩虹。沐景是深知这残酷的生存法则下只能主动迎上敌人的刀箭,踩过荆棘,经历过最疼痛的人才最刚强,所以才义无反顾要走上战线吧。
燚界的兵士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精兵,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善于各种地形上作战,加上沐景自幼学习兵法,熟读兵书,又有骁勇善战的老将联手,一接战就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士气大振。但他毕竟年少尚幼,缺少经验,且北焰也不是软柿子,一次战斗中,燚界军被敌方计中计迷惑引诱至山谷,遭到埋伏突袭,伤亡惨重,几位主帅负伤,沐景也身中毒箭,情势危急,一时间燚界军营伤兵累累。
次日,金黄色的燚界军营中出现了一抹沉静的湖绿,那是个一袭湖水绿长裙的少女,纤细清秀,尚不足二八年华,却自有一股萧素安然的味道。少女忙着查看伤兵,开药方,吩咐侍从煎药……她是个医女,家中世代从医,其父是闻名于三国的药无崖。她正是沐景府中的管棠。
管棠的父亲医术无人能及,世人都道他是能起死回生,可与阎王爷抢人的神医,北焰王妄想长生不老,要他研制长生不老药,他一生不喜约束,更知道长生不老只是天方夜谭,遂自服毒药。父亲死后,管棠离开了北焰,在战火纷飞中背起药箱,一路行医济世,也算是完成父亲遗愿。许是冥冥中早注定管棠与沐景缱绻不离的宿命,沐景出宫查看宫外世情,他们于一食馆中相遇,沐景看着她给路边一些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送吃的,淡淡说道:“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你觉得你能养活几人?”管棠没停下,只回了句:“尽己所能,但求心安。”沐景不是个温情的人,许是从小生活环境的影响,在他看来生命脆弱又微小,要想生存只有靠自我强大。管棠的话像触动了他心里隐藏的“仁爱”,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没说什么。此后几次遇见,两人渐渐熟稔,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记得多年前匆匆而过的那晚,也许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两人于时间的无涯里,于千万人中遇见,缘至此,心下了然,不过是默印了命运的安排。
但是很明显,在沐景的生命里,管棠是特别的,他不愿意看着她一个人独自在外漂泊无依,便以请她为专用医女为由,强势得把他接入了宫里。这次带军出战,他没让她跟来,刀剑无情,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管棠却在宫里待不住,没几天就偷偷溜出来,等她赶到军营,恰是伤患众多,急需救治的时候。
沐景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管棠给他拔箭、清理伤口、清毒、敷药后,已无大碍。深夜,军营里难得的安静,虫鸣中偶有几声犬吠,管棠留在沐景营帐中照顾他,沐景也许是太累,平日里想的事太多,睡眠时间极少,即使在宫里也是常常对着屋顶的横梁,睁眼到天亮,他从来不苟言笑,没有人能猜透他紧促的眉梢里夹带了多少心事。现在他身受重伤,倒下去以后像故意不愿醒来一样,沉沉睡着。管棠坐在他床前,手撑着下巴呆呆看他,他棱角分明的脸,密而长的剑眉直延伸至耳鬓上方的发际线,他的嘴唇薄且带点透明的质感,下巴瘦削而坚硬,整张脸冷峻中带着刚毅,唯一的柔和,是薄唇下的一点水涡。这样的一个人,倔强到让她怜惜。
第二天,沐景昏昏醒来没多久,北焰趁着燚界一方伤败,乘胜而来,一大早就在城楼下摇旗呐喊,吹响号角宣战。燚界还没休整过来,且主将都有损伤。若不迎战,就得举旗投降,迎战却恐再受重创,打击士气。这时,心思缜密,聪敏过人的管棠献上一计,让几十骑兵和敌军对峙,却不鸣兵开战,等到日上三竿,北焰的将士呐喊至筋疲力尽时再打马佯装开战,半途扯开马匹上预先准备的装满煮熟的黑豆的袋子,北焰的马匹早饿得差不多,一闻到黑豆的香味,马上嘶鸣而止,埋头吃起来,任凭怎么抽打都不愿前行了,北焰士气大乱,这时候便杀他个措手不及,巧妙地击退了敌军。事后沐景问管棠,“你身为北焰人,却帮着燚界打击北焰,岂不是叛国?”像是早料到了沐景会有此疑虑,管棠轻叹,“且不说现如今北焰王无道,痴迷长生不老,不顾百姓死活,理应诛伐。何况天下一统是历史潮流所趋,百姓不在乎是哪个王朝统领天下,只希望能太平安居,战争伤害最大的始终是无辜百姓。”她这一番见解让沐景敬佩不已,想来她一个女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豁达胸襟和高瞻远瞩,对她的喜慕已更深。
战事持续一年多,到最后沐景终于率大军凯旋。回宫后,满朝称颂,曦王对沐景略加封赏,仍旧冷淡,朝堂上,沐景抑制雀跃的心情,等着父王的夸赞,哪怕是慈爱地看他一眼,曦王却自始至终逃避着他的眼神,语气平得不带一丝感情,沐景的心又一次跌向谷底,不管他怎么做,怎么出色,父王都视他如旁人,仿佛他的存在是一种耻辱。退朝后沐景便把自己锁在房里,环抱双腿坐在凉凉的地板上,他的脸上哀伤那么浓,冰灰色的眼瞳里雾气氤氲,妖娆得触目,没有哭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忘记了怎么去流泪,一一都咽进了肚子,把心穿刺得千沟万壑。他呆坐了几刻钟,房外悠悠然响起抚琴的声音,琴声如诉,低低切切一丝一缕熨烫着他冰凉的心,他坐了一天,琴声也响了一天。有些人爱你,懂得分享你的喜悦,更懂陪你孤独,在你以为被遗弃在黑夜时给你慰以生存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