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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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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祐元年闰六月甲子,泗州淮、汴溢。七月,澶州河决横陇埽。八月庚午,
洪州分宁县山水暴发,漂溺居民二百余家,死者三百七十余口。”——《宋史志十四五行一上水上》
“近三个月来,水患频仍,京东京西两路损失惨重,民不聊生。大量难民涌入京畿,急需下拨赈济银子遣返安置啊。”说话的是户部尚书李清正。此人人如其名,清廉正直,与包大人是莫逆之交。此刻,两人在开封府的后花园里边走边闲谈,本来是准备在政务之余放松一下,可三句话后还是又回到了朝事上。
“赈银不是已经拨下了吗?放赈的是你的得意门生吴志然,官品人品你都了解,绝不会贪占克扣一文钱的,你还在担心什么?”包大人一边说一边不断看园中被独辟出来的那片药草田。每天的这个时候公孙先生都会在这里侍弄他的宝贝,怎么今天换了人?是新请的园丁?背影怎么这么熟悉?
李清正叹了口气,“希仁你有所不知呀!拨下的赈银仅够遣返灾民的,可水患过后,房倒屋塌,田地被毁,还要防止疫病,那点银子根本不够哇!”包大人也皱起了煤,“我明白你犯的什么愁了。皇上仁德,这两年连连减免多路赋税,国库收入本就不比从前。今年岁初起灾害频频,朝廷已经下拨了不少银子。再加上给辽国的岁币,军费------”药草田里的“园丁”突然起身看向这边,平日里温文尔雅万事不惊的脸上此刻满是无奈。包大人一看是他,登时愣住,继而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话说到一半竟然忘了下半句。
李清正眼神不大好,起初没有察觉,接口道:“岂止呀,十月,夏使要来朝见,总得预备预备,要他们领略一下□□威仪。再者万寿节也要到了,虽然圣上崇尚节俭,但众使来朝,总不好太寒酸。唉!今年的预算已经捉襟见肘,若是能不动用国库银就能安置灾民,那该有多好哇!咦?展护卫?你怎么这身打扮?”李清正终于看清了面前一身粗布衣裳满手是泥的园丁居然就是堂堂御前护卫,不禁好奇地问道。
展昭苦笑着说:“展某今日无事,帮公孙先生整整药草。”李清正赞许地捋捋胡子,笑道:“展护卫真是勤快啊。”展昭摆摆手,“哪里,先生侍弄这些也是为防我们这些舞刀弄剑的受伤,帮他忙也是应该的。”
包大人却不肯给他留情面,直接揭了他的老底,“不见得吧?难道不是药草田闹耗子公孙逮不到因此捉了猫来顶缸?”“非也非也,”没等展昭说话,公孙策从几棵大树后转了出来,“学生这次是未雨绸缪,先让展护卫知道知道种植药草的不易,再让他教导一下白护卫,以后打架找宽敞的地方,放过这些不会躲闪的生灵。”
李清正是开封府的常客,岂能不明白展昭是又遭了池鱼之央?公孙策也出够了气,看展昭笑得尴尬,就转移了话题,“赈银的事,学生到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可不可行。”李清正喜道:“哦?什么主意?不妨说来听听!”公孙先生说:“这京城是达官贵胄富商巨贾云集之地,若是他们肯出点钱,赈济用的那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李清正满是期望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嗨!这话说起来容易。天底下最难掏的银子就是那些有钱人的。俗话说为富不仁,还真就没错!至于达官贵胄,哼哼,他们的银子就更不好掏了。别人不掏他们先掏了,怕旁人说他们沽名钓誉。别人掏得少了他们掏得多了,怕旁人说他们不够清廉。各个都想先观望一番,谁也不肯开这个头!唉!可惜老夫的俸禄都周济族中贫困的子侄读书用了,没有半点积蓄啊!”
展昭总算找到了插嘴的空当,“也不能这么说啊,为富未必就不仁。”李清正笑了,“知道白护卫和府里的几位校尉经常往善局捐银子,前两天我还看见蒋校尉在舍粥场忙活呢。可只凭几人之力,是周济不了所有的灾民的。其实你们有所不知,这京城里的大商铺老字号,哪个没点儿靠山?如今这世道,非但朝里有人好做官,朝里有人也好经商啊。大商家不肯主动出银子,也是因为背后的大老板还在观望。如今就缺个有力度的出头人啊!”
包大人叹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谁也不想开这个头露这个富。嗯,此法的确是难哪!”看看天色已近正午,就挽留李清正,“在这用顿便饭吧,咱们再商量商量。”又看看展昭,“你也快去洗洗一起吃饭吧,这满手的泥。对了,白护卫呢?”展昭咬着牙说:“不知道,但愿不是又跑去哪里惹祸了!”
白玉堂当然没有跑去哪里惹祸,上午刚招翻了公孙先生,他自己跑了出来,明知道那老狐狸会把气都出在猫身上。现在自己暂时没事,可晚上回去一定有的消受了。与其早早回家招惹那只猫收拾自己,还不如在四处逛逛,拖得一时算一时。
白玉堂真的不想再惹祸了,可祸偏偏来招惹他。
东华门这边的饭馆酒肆白玉堂是极少来的,一者因为远,二者这里几家有名的酒楼都是以川菜而闻名的,而白玉堂向来不喜食辣。今天,白玉堂是有多远就躲多远,不知不觉就绕到了这里。一阵麻辣鱼的香味传来,引得白玉堂食指大动,腹中也配合着微鸣起来。白玉堂拍了拍肚子,循着香味走到一家酒楼门前。抬头一看,这就楼有三层高,门前彩楼高搭,酒旗招展,装饰华丽讲究。正门上挂着一个红底金字的大招牌,上书着“川香楼”三个大字。
白玉堂点点头,就这家吧!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可他刚要迈步进楼,一个人气冲冲地从里面闯了出来,要不是白玉堂躲闪得急,一定被他撞个正着。白玉堂皱着眉刚要喝斥,那人抬起头来,白玉堂惊讶道:“王头?是你呀!你不是老家来人了,今儿特意请了假要招待他们吗?这是怎么啦?”
这莽汉正是开封府捕吏头王全,身后还跟这个半大小子。一见是白玉堂,王全满是怒气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是五爷呀。真是的,差点冲撞了您,您见谅啊!”白玉堂一摆手,“问你话哪,这是怎么啦?生这么大的气?”“没,没什么生气的事呀。”王全知道这位爷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本不想说,免得他闯出祸来寻根纠原找到他的身上,展大人平日温和,给起脸色来也着实让人害怕。可随他一同来的愣头青却不管这一套,“姑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五爷是吧?您可别进这家店,他们太欺负人!”
白玉堂眼珠一转,拉过那小子,“说来听听,他们怎么欺负人了?”愣头青气呼呼地说:“我姑父三天前原本定好了三楼一间阁子,准备一会儿招待我们一家。我和姑父先来这里看一下菜色,其他人随后到。可谁知这家酒楼店大欺客,居然把我们定好的阁子给了旁人。说是一位什么公子看中了那间,从那里看风景好,要我们换另一间小点儿的。不肯换的话,就把定银双倍给我们了事!哼!谁稀罕那点儿银子啊?”
白玉堂不解:“这事做得虽有些不妥,但那掌柜的也许有难处呢?换个阁子也没什么了不起嘛!”王全拦不住那小子,只好叹了口气,解释,“我们一大家子十几口,新换的那个阁子小巧得很,哪里容得下?我见那公子一行只有四个人,就去跟他们商量,让他们去小阁子,把这间还给我,可哪成想他指了指怀中抱的猫,说什么它也算一口,那小阁子他们也嫌挤。您听这叫什么话?我还嫌争辩几句,可那公子就不耐了,叫掌柜的赔银子赶人。我说我不要银子,就要争个理字,掌柜的就板了脸训人,说什么那是京东路宣抚使金大人的公子,我是万万惹不起的,不如赶紧拿银子走人。嗨!五爷您不知道,我岳家对我不薄,在我落魄时,我岳丈和舅兄都没少帮我。这次他们大老远的从蜀中来京一回,我原本想在这里好好招待他们一顿,可谁知却遇到这么个事儿!都这时候了,让我到哪里去找家好酒楼招待他们呢?总不能随便寻家脚店对付吧?”
白玉堂笑了,却不答他的话,转身问那愣头青,“你老家在蜀中?难怪王头定了这家川香楼呢。你们川菜还没吃腻吗?试试这京城的口味如何?”愣头青高兴地点点头:“那敢情好!”白玉堂又对王头说:“你去西角楼外的溢香楼,找那里的掌柜的,让他把常给我留的那间阁子给你用。”王全大喜,忙不迭地道谢。临走时又有些不放心,看着白玉堂欲言又止。白玉堂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摆摆手,“走吧你。五爷就算想寻晦气,也得找个好由头吧?”
等王全二人走远了,白玉堂没有进川香阁,却转到了楼东面,寻到了最大的那扇窗子。若说景致最好,又能容得下十余人的阁子,莫不就是这间?那位金公子自己仿佛从刘翰林的大公子那里听说过,是天圣五年的榜眼,放了几年的外任,刚刚进京述职的。自己从未见过,却原来是这么个横行霸道的家伙。这家川香阁不知是谁家的产业,倒要让白福打听一下。正寻思着,那窗子“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白玉堂一看,是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子,身材伟岸,相貌英俊,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浮荡,让白玉堂有些不喜。
那男子看见白玉堂先是一愣,接着回手召唤屋内的人,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下面的白玉堂。白玉堂心说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那个什么金公子,不管怎样,等我回去打算一下再收拾你们!想着朝楼上人一笑,转身打道回府。
楼上人一把抓住凑到跟前的同伴,“醒之,那个穿白衣的美人儿你可认识?”被唤作醒之的男子仔细打量了一下那背影,突然一缩脖子,伸手把那人拽了回去,颤着声道:“我说金兄,你可千万别打他的主意,那不是美人儿,那是阎王!”金公子又凑到窗前看了一会儿,笑道:“若是阎王有这般美貌,金某死上几回也值了!”
白玉堂回了府中,见展昭还没回来,先松了口气,接着大呼饿了。厨下备饭的空挡。白玉堂叫来白福,要他打听川香楼的老板,又吩咐他找十几二十只猫来。白福答应一声,想了想又惴惴地问:“找那么多猫来干嘛?展爷又惹您啦?”白玉堂一瞪眼,“哪那么多废话?要你去你就去!”
这边饭菜端了上来,白玉堂刚拿起筷子,白福又回来了,还带了个家丁打扮的人。白玉堂不耐烦地问:“又怎么啦?”白福道:“刘翰林家的公子派人来见爷。”那家丁递过一张名帖和一纸素笺,“我家刘公子邀五爷今晚去赏花。”白玉堂皱着眉头摆摆手,“花有什么好赏的?御花园里什么奇花没有?不去!”那家丁陪着笑说:“我家公子说了,如果爷说不去,就跟爷说其实是他的一位好友从外任回来,带回了一些好茶,相邀爷一起烹茶赏花。最主要的是,他那位朋友久闻爷的大名,想让刘公子引见引见。”
白玉堂抿了抿嘴,眯着眼问:“他那位好友姓甚名谁呀?”家丁回答:“是京东路宣抚使金大人的二公子,金传礼。”白玉堂眼一亮,笑着接过名帖,“你家公子还真知道我的喜好。这好茶当然不能错过,回你们家公子,我稍后就到!”
展昭回来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又跑的没了影。展昭一脸郁闷地抓过白福,“你们爷呢?跑哪去了?”白福小心翼翼地说:“被刘公子邀去赏花了,今晚怕是都不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偏得晚上赏。”展昭咬着牙说:“只要不是菊花,什么花都好!”等展昭走远了,白福才反应过来,纳闷地嘀咕,“菊花?菊花是晚上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