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附》思古

5、姻由

　　相府里，凤离一路上凝重的神色终于在看到阿芍平缓起伏的胸膛后恢复正常。他轻呼口气，才抬头看着立在身后的菟丝，一脸感激。
　　“谢谢你。”
　　菟丝连连摇头，鼓了鼓嘴。“不是我，是木兮。“她指了指坐在一旁悠闲品茗的人，也陪着凤离道谢。
　　“谢谢木兮。“
　　木兮一哂，垂目看着杯口精致的莲花瓣纹。凤离挑眉，毫不掩饰他的好奇。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真叫人意外呢。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还是那样偏僻的宫殿？“
　　木兮抬头扫了眼凤离，微眯起眼。他放下茶杯，起身向看着他发呆的菟丝伸出手，表情柔和。
　　“回去吧。“
　　菟丝上前，将莹白细嫩的小手搭在他的掌中。她回头瞧了两眼床上的阿芍，又瞅了瞅长身而立的凤离，抿着嘴笑了。
　　月至中天，幽幽地挂着。长廊上的两个人，在夜色中无言相携，偎在一起的身影伴着头顶的灯光投在一侧雕花的门窗上，逐渐拉长，慢慢消失，再悄悄出现，如此重复更替……
　　“木兮……“
　　菟丝停了下来，垂着头低声询问。深秋的夜里，连秋虫都不再吟唱，女子婉约柔和的嗓音显得尤为突兀，却带着撩人般的诱惑。
　　木兮侧身，静静地看着她，俊颜掩在夜色中，神色不辨。
　　“先前……先前在那里，凤君和阿芍姐姐……他们……他们在做什么？“菟丝抬起头，亮亮的眼睛直直望向他，盛满疑惑和……渴望。
　　木兮不语。
　　寂静的秋夜，两个人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菟丝将另一只自由的手攒在胸前，似是怕它一不小心便掉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木兮弯下身，慢慢凑近她的脸，两人呼吸可闻。
　　看着那张俊颜离自己越来越近，菟丝屏住了呼吸，脑海中闪过他们没进皇宫前的情景。
　　当时她正在沐浴，草草冲了澡便披衣去了木兮的寝室。于她而言，虽然喜水，但是泡多了怕自己烂掉。
　　推门进屋，便看到一袭青衣的木兮侧躺在榻上，手中握了本书闲闲翻阅着。一旁矮几上的烛火微微跳动，映着精致俊秀的容颜泛起柔柔的蜜色。他就在那里，仿佛隔绝了一切俗世的尘缘烦恼，如九天上的谪仙。
　　他抬头，眼带笑意。
　　“过来。“他的声音清雅，如他的人一般。菟丝在不青山从未听过他开口说话，这一刻，竟愿意永远陪他留在这里。
　　她上了榻，窝在他怀中，满足地闭上眼，感受着他的身体散发出熟悉的青木气息。还有他的手，暖暖的，搭在肩上，输送着独属于他的灵气。
　　“嗯……“太惬意了，菟丝轻轻呻吟出声，脸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寻找最舒适的姿势。感到他的身体僵硬，不解地抬眼看他。
　　木兮眼色深沉，眸中跳动着让她陌生和不安的火焰。
　　就像此时……
　　“菟丝……“他将唇贴近她的耳畔，呼出的热气瞬间烧红了她的半张脸。”想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出现，如同开启了他身体的一种本能，想要占据她的本能。
　　不待她回答，他便含住她小巧精致的耳垂，吮吸舔吻。
　　“唔……“菟丝的心跳有一瞬的停顿，随即是前所未有的狂烈。密密的吻印在她的耳后，随即沿着下颚点点向上，封住樱唇，也将她的惊讶含进口中。
　　他吻得小心翼翼，像试探，像蛊惑。浓郁的青木气息将她包围，让她沉醉不愿醒来。菟丝闭上眼，蝶翼般的睫微微颤动，张开被握紧的手掌，五指插进他的指缝，紧紧相扣。似是得到允许了一般，木兮伸舌探进她的口中，找到她的，勾住缠吻。
　　她本来就是依附他而生。他想起曾经她无时无刻不缠绕着自己，竟十分怀念那种感觉。而那感觉在触碰到她真实的躯体后慢慢变质，成为想与她融为一体的……欲望。
　　“嗯……“菟丝另一只手揽上木兮的颈，有些承受不住他的深入，想侧头避过，却被他按住后脑不得动弹。
　　舌尖略过贝齿，留恋地在她上颚一扫，让菟丝彻底瘫软在他怀中，任由他浅啄殷红的唇瓣。
　　他放在她脑后的手顺着她颈侧细腻的皮肤滑下，抚过她的肩，停在胸前起伏的曼妙上。另一只手放过她的指，搂住纤腰，将她紧紧锁在怀中。
　　“想继续下去吗？嗯？“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
　　菟丝水光潋滟的眸呆呆地盯着他同样殷红的唇，点点头，又摇摇头。
　　“呵。“木兮轻笑，放下意图不轨的手揽在她肩后。
　　“喜欢吗？“他哑着声音问。
　　“喜欢……“菟丝软糯的答。
　　木兮闭起眼，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
　　“我也喜欢……”
　　此时，齐宫凰宇殿。
　　凌乱的大殿中一袭红黑宫裙的凤君，略显呆滞的趴伏在冰冷的砖面上。她未挽发髻，一头青丝披散而下，挡住阴郁的半张绝丽容颜。
　　冷风从殿外吹进，撩起半室垂纱，也吹醒了半醉的女帝。她慢慢扶着酒案站起身，暗红色的外袍滑落，露出一侧朱润的肩膀和起伏的丰盈，原来袍下竟是未着寸缕。
　　凤君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面无表情。她缓缓走出大殿，盯着夜空中那弯新月愣愣出神。
　　第一次见到木兮，也在这样的夜晚，只是那时不是秋天，也没有如此寒冷。
　　她被三弟四弟的人追杀，逃至齐北的不青郡，撑着最后一口气进了不青山。当地传言，不青山里住着仙人，有通天的本领。她是太绝望了才会相信这样的话吧，那是她昏迷前脑中闪过的唯一的念头。
　　她与凤离是双生子，而凤室子女中，一旦诞下双生子，其中一人必是凤主。因着凤家祖先是凤子遗孤，所以每任凤主都有一双识人的眼。
　　她生于帝王之家，有野心，有能力，所欠缺的只不过是那一点点运气罢了。第一眼看他，她就知道他非凡人，他能助她。
　　但她仍是只身一人回了京城，不是不愿让他帮她，而是她知道他会去找她。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注意，虽然不清楚他在乎她的原因。
　　他果然来了，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而她要的，就是这种措手不及。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让敌人在毫无防备下彻底败给她，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就像当年，明知那株牡丹是凤离的心头好，却仍是逼他将她送给了三弟。
　　牡丹灵，何等高贵傲气的花中之王，岂会让人随意占了便宜。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对她欲图不轨的三弟。所以，她拿了三弟手下人的名单，交给了她，顺带断了那人的子孙根。
　　“有你这样的姐姐，凤君真是可怜。”她还记得那株牡丹瞧着她不屑的表情。
　　所以，她让她饱尝情殇的折磨。一点小小的计量，牡丹和凤离便互相折磨了三年。虽然她偶然会看着凤离迷失的表情感到点点内疚，但是比起她的大业，这些算得了什么？
　　今日影卫被木兮打伤，回来禀报确实有一女子住进相府，且和木兮神情亲密。
　　她怎能不恨。木兮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谁也休想染指，更何况是一个贱民。
　　于是她派人传召木兮，细心理了妆容，在寝宫里等他。看着镜中华服着身的自己，她微微笑了，满面温情。
　　红黑二色，一直是昏礼的传统颜色。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心甘情愿的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一个男人面前。
　　可是，他竟然带着那个女人一起来了。
　　她扫落妆台上的钗环，垂泄的青丝微乱。
　　“木兮，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恨恨地想。
　　于是她褪下里衣，仅着外袍，扬起最美的笑容等着他。那一刻，她竟然为自己感到可悲。
　　可悲？不，朕不需要。
　　木兮来了，眼光却留恋在殿外，甚至没有发现她今日的不同。
　　现在就杀了那个女人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很快便被她压下了。因为她知道，只要有木兮在，整个皇宫没人可以动的了她一根汗毛。
　　她放柔身段，旖旎来到他的面前。女帝的柔情本就少见，更别说她这般刻意的诱惑。
　　抬起手，广袖滑下，光洁的臂膀露了出来。她抚过他的脸侧，媚眼含丝，吐气如兰：
　　“木兮，今晚……留下来陪我。”她抱住他，半褪下衣袍，莹润的肌肤在灯火照耀下显得魅惑诱人。
　　但是他面无表情的拒绝了，眸中没有一丝欲望，只是抬手替她披好衣服。
　　她震惊地看着他。
　　曾经她也暗示过，只是没有今晚这么明显而已。突然很想笑，她怎会以为他是因为木讷不懂才没有表示，她根本就没有看透过他啊。
　　“木兮……你爱过我吗？”她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袍，静静地看他。
　　“爱？”木兮眼中闪过疑惑。
　　看着这样的表情，她就这样明白了。
　　“呵，你竟不知什么是爱……”美目中滑下一串泪水，她笑的心酸苦涩。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又为什么帮我？”
　　木兮皱了皱眉，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下的殿宇琼楼，默然不语。
　　良久，他用清雅的嗓音回答：“或许，是太寂寞了……“千百年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呆在不青山里，只有满山的树木花草，无声地一年年寂寞下去。
　　后来，有一株菟丝子寄生在他身上，陪着他，终于让他感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是你的血……“凤君转头看她，面上闪过一丝谢意。
　　受伤的凤君闯进不青山，温热的血浇在青木遒劲的根茎上，那时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灼热和鲜活。对于寂寞太久的他来说，诱惑如此巨大。他第一次想走出不青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知道她想要他的帮忙。“读心术，知道你要我帮你，我便来了。“他想陪着她直到她死去，毕竟是她让他走了出去。
　　然后回不青山，向那株喋喋不休的菟丝子讲述世间的繁华。她一个人说了那么久，是该让她歇歇了。
　　“只是这样？“凤君呆滞在那。
　　“哎呀，木兮，我感觉阿芍姐姐不好啦。“殿外突然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急切慌乱。
　　凤君就这样看着他匆匆走了出去，跌倒在地，良久后才轻笑出声。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似是在嘲讽她的自作多情。
　　就这样输了？
　　立在殿外的凤君收回视线，裹紧衣袍，狭长的凤目中闪过浓浓的杀意。
　　朕不会输，从来不会……
　　她伸出手臂，夜色中一只白鸽翩然停在她的臂上，暗红的喙在寂寥的月色照耀下反射出微微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