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续命 ...
-
蚱蜢在草里慢慢爬行,清晨时叶片上的露水还未消散,小虫的身体上也是湿漉漉的,以致于它们全都迟缓了下来。他捻着草茎拨弄最近的一只,恶作剧地把它肚皮朝天翻过去。蚱蜢细长的触肢无助地蹬动。一瞬间,他忽然失去继续的兴趣。
他和这只可怜的虫子一样。
荆棘丛里传来翅羽扑打的声音,飞起几只被惊动的野雀。但那里被灰沉的雾气笼罩着,一时间看不清变化。男子身形高大,落足却十分轻巧,恍若灵猫行走悄然无声。要寻找的人蹲坐在几步外的树桩上,他犹疑着没有继续靠近。
江尘取下斗笠,肃容道:“你还真的来了。”
暗色人影发出不屑的笑声,“抢我话头干嘛?而今不怕是陷阱?”
江尘正色道:“我不是信你,是信令月姑娘为人。”
“也是稀奇,师妹自小畏惧厌恶男子,却对你这相识短短几天的旧日仇人赞赏有加。我自然要见上一见。”唐轻雷懒懒道:“听说你想用一样东西与我交换,那是何物?”
“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么?”
“思来想去你没什么落在我手里,除了那对玉佩。”
江尘静默不语,唐轻雷又问:“玉佩里有玄机?”
“我何必告诉你。你只知我拿到的事物能帮你……”
“这可不成,那个要是明教作乱所用,只怕……”唐轻雷指向北面,“有人会扒了我的皮的。”
江尘疑惑道:“你与他不是朋友?”
“比起仇人当然亲近,说是朋友欠几分火候,”唐门刺客嘴角微微一翘,“还有点奇怪的交情,你不明白最好。”
江尘听完讷讷道:“是不明白。”半刻后他回神道:“你愿不愿意?”
“先告诉我玉佩来历。”唐轻雷缓言道:“离天亮不早,裴桓怕是午时便能从卧龙丘赶回阴山城。你的时间不多,江尘。”
唐轻雷一手托腮,目光炯炯注视他。江尘垂眸良久,复抬头深吸一口气:“我父亲乃波斯后裔,自幼居于长安,后在弘文馆内做了一名正字。外祖父城内操持古董生意,与祖父交好,将我母亲许配给父亲。那对玉佩是外祖父在小妹降生时得到的一块上好青玉剖开所制。”
他停了停道:“我妹妹汉名江妍,得的那只刻了妍字,我的则刻了尘字。她七岁时因上树玩耍跌下得了失魂症,百般求医不治。父亲得知蜀地有治疗失魂症的灵药,遂辞去官职带了小妹去巴蜀求医,与家里近乎音讯断绝。而四年后……”
江尘语声倏然低沉,“我家皆信奉大光明教,没法在长安待下去。母亲与我随教主一道西迁,一走就是六年。”
唐轻雷蹙眉道:“你非但要取回旧物,还想查明玉佩从何处流入追查故人行踪,可是这样?”
“如你所说。”
唐轻雷哂笑道:“你刚才很诚实,也很聪明。玉佩我当日把玩过一回,纹理上看的确是一块剖成,亦非新制模样,连刀工也是开元前的手艺。我虽然有些信了,可你为甚如此急切讨回,之后寻机徐图不是更好?现在来找我交易绝非稳妥,不担心我再害你一次?”
“我都明白,但母亲病重没法子继续等。我怕……我怕……”江尘踯躅道:“我好容易才来蜀中,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也不知道。”
唐轻雷轻拭指间一柄柳叶飞刀,淡淡道:“情切动心,催人泪下,孝子贤兄,好,真好。”
他骤然道:“她真成了聂茵娘那样的人,你还会这般想?”
江尘想也不想,坚定道:“就算那样,她毕竟是我妹妹。”
唐轻雷莞尔一笑,“不改初衷的人,值得喜欢。你在祭坛那里回护叛教者,之前对阿娜依及令月多番照拂,真与尊师行事全然不同。”
江尘反有些讪讪,“你答应了?”
“反正对我没坏处,虽然对某人没好处。”唐轻雷又屈指敲敲额头,叹气道:“可我以前没和好人打过交道,真麻烦。”
江尘听他口气又变,急急道:“你虽没弟妹,但对令月姑娘也很好,想必与我感同身受。”
唐轻雷微笑抬头,“你错了,我曾有一个胞妹。”江尘愕然之际,他漠然道:“不过她甫出母腹就已气绝。”
江尘低眉道:“抱歉……”
“不,从知有她存在世上的一刻,我就厌恶她,只盼她早日夭折。或许因怨念过重,连我母亲不久后也随着去了。”
江尘睁大了眼,面容僵硬。唐轻雷倏然间哈哈笑道:“开个玩笑而已,你太容易认真了。好了,我应下你的事,先把东西给我。”
江尘丢过一个小布包,唐轻雷揭开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又飞快掩上。
江尘沉然道:“你现在信了吧。不单这个,我还有其他的玩意儿。”
唐轻雷冷然道:“你果然留了一手。”
江尘笑道:“我于此行学了很多。”
唐轻雷起身,径直往山下行去。江尘在背后遥遥道,“我会有猎隼传来消息。”
回头早不见了明教弟子身影,他隔着布料握紧了那件东西。
佛怒唐莲怎会在这里?
迤逦回返蜀军大营又费十日有余,四月末气候渐趋炎热。
岳撼领兵从清晨操练至晌午出了一身大汗,只待手头一空就急急奔去澡房洗去粘腻。刚沐浴干净半披衣裳出来,便有传令兵命他去往裴桓营帐。岳撼一时惴惴不安,这些天他未被裴桓召见,而且同时在军中关于自己曾被邪教掳走却全身而退的传闻不胫而走。岳撼并非不明白这桩意外将引发的后果,但面对明里暗里各种猜疑的眼光,他终究做不到坦率地应对。
他无精打采地走着,拉扯整理松散的外衣,出神间砰地撞到一人。被撞的一方哎哟一声,却是娇柔宛转,分明是个二八少女。岳撼抬首,但见是隔壁女营里的苏娴,想来又被派遣来递送公文。
苏娴笑嘻嘻道:“怎么傻傻的,认不出我了?”
岳撼揉着半湿的头发讪笑着不说话,苏娴轻轻啐他一口,拉过岳撼的手将物件扣了过去,“前几日就说送来,林将军那里偏没事往这边跑。喏,去年答应你的,可得收好。”
岳撼瞅着掌心那条鲜艳的五色绳缕,怔了怔道:“原来快到端午了。”
“我要快些回去复命,”苏娴一面走一面道:“下次相见,别让我瞧到你这么无精打采,不然才不送你东西呢。”
岳撼一路飘飘然走进裴桓帐内。直至内间两人瞅着他喜滋滋的容色一脸莫名时,他才赶忙收敛散漫心神,躬身道:“见过裴将军、路将军。”
路知漫笑道:“原听师弟说你近日有些消沉,现在大概是无碍了。”
裴桓微笑道:“师兄不能将话说得和缓些?”
“话都是说给人听的,意思一样不就行。”
岳撼倒知道路知漫说话并无其他意思,究竟也是宽慰自己,便回道:“路将军说得甚好。”
路知漫拍拍他肩头,莞尔道:“师弟,我常怕这小子学了你的闷墩样,而今看来还好呀。”
裴桓忍不住笑道:“你真连夸人都别具一格。”
路知漫比起裴桓倒更像是精于搏杀的猛将。裴桓从军多年,眉目间英武虽盛,但总是不经意间流露源自高门华族的疏离清雅。路知漫则面容方正,五官粗犷,举手投足皆带着兵者将者的豪迈,亦染了些狂放的江湖侠气。岳撼虽敬重裴桓,私心里还是觉得这位路将军更为投缘。
裴桓转对岳撼温言道:“我有要务离营,怕又需月余才回。这些时候你与黎卢便去路将军手下效力,对他亦如对我一般。眼下便有事情要派你去查验。”
岳撼听他如是说,全无分毫摒避之意,不觉喜上眉梢。他拱手道:“但凭将军驱策。”
裴桓捻起松木案上一枚事物,“你且看这个。”手一动,东西便划过一道寒芒,岳撼定睛一看,乃是一枚箭簇,“此乃路将军在我中伏的幽风古墓附近搜出,无论材质形制皆非我朝所用,这些暗箭偏是用来掩护那些吐蕃僧。”裴桓沉然道:“这帮吐蕃僧现身的缘由,我也不明,甚或与灵泉村水源有毒相关。出行在即,这桩谜案我且托给路将军,你必要鼎力相助。”
岳撼肃声道:“属下得令。”
他又是一拱手,藏在袖里的续命缕便顺着没有扎紧的袖口滑出掉在地上。
岳撼忙不迭弯腰去拾,哪知路知漫眼明手快一把捞起,他探出半道的手只得尴尬地收了回去。路知漫本是粗豪汉子,看了眼便笑着递回道:“还以为是甚,拿去,快过节庆了增点喜气。”
裴桓遽然一手挡下,“师兄且慢。”
路知漫不明就里,便任着裴桓取去。裴桓端详一番,淡淡道:“谁送的?”
岳撼红了红脸,“是……营里的弟兄……”
裴桓哼了一声,“编结得如此精巧,还特意染了香料气味,岂是你们这群大男人做得成?休要在我眼前扯谎!莫非你偷偷去了城里眠花宿柳?”
岳撼一急不再吞吞吐吐,“将军明鉴,这是女营林将军麾下苏娴所赠。”
“男女有别,你与她私相授受成何体统?”岳撼张口欲辩,裴桓扬手止住,“东西不能给你,自己好好反省。”
路知漫摇头笑道:“师弟也忒认真,一双小儿女能闹出什么大事?咱们天策府的女子可不是娇滴滴的豪族小姐,敢爱敢恨不是好事 ?”
裴桓摇头,“你还真由着他们来。”
路知漫随后拖了哭丧着脸的岳撼去自己住处,要陪他喝酒解闷。裴桓目送二人离去,望见远处一名士兵牵了军马路过,便朝他招手道:“你进来。”
士兵犹豫半刻,将马缰交给同伴进了帐篷。甫一入帐,裴桓已掀开遮掩里间的布帘闪身入了内室,丢下一句话道:“我过几日出门,把该带的收拾好。”
士兵默默立了半晌,竟然一言不发也走了过去。
裴桓早在里间行军榻上眯着眼躺倒,却不是要小憩的样子。士兵瞥了下床尾矮几上堆叠的公文,那人眼也不睁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东西。”
士兵道:“你要去哪里?”
“洛阳。”
士兵冷冷道:“如此机密何必告诉我?”
“你会跟我一道,迟早不是秘密。”
正在整理衣物的手顿住。
裴桓睁眼,“很意外吗?”
“不知道。”
裴桓在榻上盘坐,慢条斯理捡起一份公文,“真奇怪,往常我要是有事瞒着你,你绝定不甘不休。如今去哪里修炼了德行?”
“人在屋檐下总要练起忍字诀。”士兵慢慢折叠衣物,“不刺你一下,你不舒服?”
裴桓依在床头,看他做着这些琐碎杂务却也是异样认真,并无半点凌乱。想来此人虽说个性不羁,但整修机关时必定也十分仔细。他性情真如水一般,一时惊涛骇浪,一时静水深流,哪一样都不是完整的他,却也少不了任一一方。
裴桓笑了笑,“其实我去洛阳虽为公务,有件私事还要你帮衬。”
“你要杀人,还不能以天策府的身份出现。”士兵简略回应道。
“五月端午,驱邪续命,可我……”
裴桓森然道:“必要一人断命。”
士兵漠然,“这正是我的用处。”
他转眼又是淡淡的,还在不住地拾掇。裴桓霍地拉住他腕子,“不急。”
唐轻雷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俯视他,裴桓道:“这十几日你有意避开我。”
唐轻雷简单明了回答:“我怕死。”
“你不怕。”
“……许是我看不懂你,只好敬而远之。”
“每个人都有隐秘,有些是他人碰不得的。”
那人眉尾一挑,“哦,这么说那是小小告诫?”
“黎卢牵扯甚多,如果被朝廷查知,天策府必然又要遭遇一番裁撤,于我府正是攸关存亡的大事。早年已有落人口实的先例,我无论如何不能引发第二个。”
“你我合作,该你知道的,总归要知道。有些不清楚,不算坏事。”
唐轻雷垂了眼,半晌后道:“我再信你一次,仅此一次。”
他只能选择相信。
“这回我便服出行,你也一样。”
唐轻雷应了声,忽察觉裴桓身上散出一阵阵草药香气,甚为浓烈。裴桓一手探去枕边摸索,“送你一样东西。”
他取出一只锦匣,娓娓道:“五月正是毒月,女营同僚特制艾草熏染的续命缕,让我分发下属。可笑岳撼那小子却私拿女儿赠物,实不知这里也有许多。”
他取出其中一条,唐轻雷伸手欲接,裴桓并不递过,微笑道:“我帮你系上如何?”
唐轻雷由着他将丝缕缠在臂上,裴桓低声道:“愿此行顺利,如此缕所示。”
指尖轻抚柔滑丝线,唐轻雷道:“很凶险?”
“是。”
“母亲在世曾让一江湖相士为我批命,他说我此生长寿,无疾而终。”唐轻雷讥诮笑道:“虽说我如今更易凶死,亦不妨信命一回。”
裴桓把玩着丝缕垂落的尾端,安然道:“你只该信自己。”
南渡洛阳津,西望十二楼。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
清乐动千门,皇风被九州。庆云从东来,泱漭抱日流。
八关都邑洛阳城,自武汤灭夏建立宫室,又经周天子择立为东都,已历千年岁月。隋帝曾于此咏颂“清歌凯捷九都水,归宴洛阳宫”,武后则下旨建设雄奇峻伟的万象神宫。而今诗句犹传,殿堂依旧,帝王豪杰早化作黄土底下一抔轻尘。
庭院里早春的花已凋谢。角落的木槿却悄悄绽开花苞,小朵的雾紫雪白及淡红让春夏交替时的景致不显落寞。而庭中榴花艳红烁烁,仿佛提醒着人们炎浪热风将笼罩世间。
裴桓倚在廊柱下,他闻到柔风送来菖蒲与艾草略带苦涩却又清新的气息。
小巧院落通向厅堂的出口现出一条身影,这座小院是裴桓向逆旅主人整个租下,自然不会是其他人。
唐轻雷着一件深青瑞鹿团花锦袍,素银忍冬纹蹀躞带悬了一枚小小的鎏金錾花银囊,降真香浓郁的气味从这里徐徐散出。裴桓知他操持行当不同,素来厌恶身上留下特殊气息,行前送他的续命缕只佩了一日就不知丢哪里去了。但他眼下这身望族官家子弟的打扮,要是不与众人喜好一般熏染香料,反是异样。
唐轻雷一入逆旅即托言有事外出,只于裴桓约好街鼓响前回来,裴桓也不问他去处。此刻他形容不如以往精神,倒带了几许怏怏沉郁。
“可算回来,此间主人已安排好车驾守在后门。”
唐轻雷淡淡道:“那走吧。”
“你是有些累了?先歇息一阵,我们已在明义坊内,这所逆旅离教坊不远。”
离夜禁还有些时候,唐轻雷略一思索便也在木廊下落座。
裴桓贴近他肩头微微一嗅,笑道:“好香。”
唐轻雷懒洋洋道:“下回我要记得撒点胡椒末。”
“好好一桩雅事,给你想得这么不堪。”
唐门刺客目光瞬了瞬,“给人熏香真是无聊,我可只会给烤肉上撒香料加味。”
裴桓转着指间狭长叶片,“你替自己加香,又准备让谁大快朵颐?”
唐轻雷听到裴桓损他,眯了眼道:“你?”
裴桓又笑:“我脾胃不好呢。”说罢,他道:“看你闷闷不乐,说些笑话来听,不要见怪。我们也该走了。”
“好。”
东都明义坊内设左右教坊,其间俳优技艺超凡远胜民间俗庸乐人,如再有着一张美艳面孔,无论是男是女,都会引得五陵少年接踵而至。虽说教坊中人明令不得以色侍人,若实在因色艺冠绝被豪族权贵相中,也不得不暗地屈从,一干无缘者无非扼腕叹息。有幸者或得因而脱离乐籍,却勉强算是幸事。
裴桓两人此行不为观赏轻歌曼舞,坊中接引人像是早有预料般,将他们引入一所僻静小院。门内一女子躬身道:“贵人可是来了,请入内堂阁楼,家母晚些就到。”
“劳烦娘子,”裴桓一面说着,一面扯了下唐轻雷袖口,“怎么呆住了?”
唐轻雷径直望住假山一侧,“这孩子犯了什么错?”
一名十岁左右的女童跪在碎石地上,满脸泪痕,头上颤颤巍巍顶着一尊沉重瓦罐。众人看着,孩子反投来一道倔强的目光。
女子徐徐道:“前几日送来充入乐户的犯官家眷。这女孩儿以往家中娇宠惯了,教习命她学艺,她反砸了琴伤了人,这会儿正受罚呢。”
唐轻雷淡然道:“她在这里败兴,带走吧。”
女子微微一怔,垂首应道:“就依公子之言,姑且饶恕她。”
阁楼上已整治好一桌菜蔬,玉露团、贵粉红、金乳酥滋味甜腻,金银夹花平截、光明虾炙、雪婴儿鲜香绵长,阔尾羊窟利、丁子香淋脍、醴鱼臆爽口清凉,另配莼菜羹、白龙羹及与鲜果饮汁。碟碟盏盏算下来,足够八九人享用了。
唯一不足的是未配酒水,裴桓就着金平脱犀头箸剥落颇黎碗里鱼肉的细刺,慢悠悠道:“你总说喝酒误事,这家主人和你想到一处去了。”
唐轻雷对着满桌丰盛菜色并没动几筷子,裴桓将鱼肉夹到口中咀嚼一番缓缓咽下,又道:“总不会被这里的排场吓到了。”
“这你没猜对了,我在长安曾有一桩买卖便是混入延政坊内左教坊。”
裴桓饮了一口乳酪,“大开眼界?”
“我只看该看的。”
“哦,后来呢?”
“偏生时辰算错了几分,我刚得手,那群狐朋狗友便折回来。我只得扒了死人衣物扮成他的样子,结果他们把他相好的女子推进房,一群人则在屋外吟诗赏月。”唐轻雷不由苦笑,“那可是我第一次应付女人。”
“可是春风一度了?”裴桓彬彬有礼问道。
“难道我要把死人拖出来替代不成?”
“那女人想是活不成。”
“女人心细,我纵借酒装疯,她到底要琢磨出不同。没奈何,只有送她跟情郎一道上路。”
裴桓指尖敲了敲案板,“忽然很想揍你一拳。”
唐轻雷托腮道:“可别说是吃醋了。”
裴桓断然道:“想得美。”
话题一转,他道:“你今天在教坊里不用动手,我只是让你看清一个人的样子。他仇家甚多,这些年都是深居简出,甚至会有影卫扮成他的模样。你一定要瞧个仔细,以后下手万万不可出差错。”
“你要我怎么做?”
裴桓一点旁侧,“听她安排。”
唐轻雷回首,黑夜中烛光所及的边缘地域,面覆盖薄纱的女子手捧一方盛装衣服的梨木托盘立在阶梯。风吹起她轻软的衣衫,飘飘悠悠不休,宛如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