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惑于巫祝 ...
-
第一幕.
“女巫大人,那个人又来了。”穿着宫服的婢女此刻跪在地上,头微靠着地
女人坐在主位,穿着宫中传统的女巫服饰,发上却无任何发饰,长发随意的披散在后背上
“她可是皇后。”把玩着案几上的紫砂茶杯,拿起茶壶朝茶杯里倒了些水
女人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叫我楚服就好了,女巫这个称呼,可消受不起。”
“喏,楚服大人,可那个人,不……那个皇后,她怎么办…?”婢女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也就跪得更下去了
“她回去了吗?”啄了一小口茶水,放下茶杯,楚服从怀里掏出一根丝带,将发束起
“皇后听说您不在便就回去了…”
楚服起身,广袖摇摆,碰到了茶杯,茶杯尚还安稳的停在桌上,而水渍却落了一地
“你退下吧。”
“喏。”婢女受得楚服的命令,一拜三叩的退了出去
待婢女走后,楚服皱着眉,盯着茶杯半晌,走了出殿门
无心欣赏宫中的美景,楚服直接行至椒房殿
椒房殿乃是皇后的寝宫,也是这后宫中,无数人想要入住的地方
以往皇帝下朝后便会直接来到椒房殿,这几年却是来得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是不理会他的皇后
后宫佳丽三千,又有哪个女人能留住帝王的心,帝王一向如此
有了新欢便是舍了旧爱
门尚未开,楚服在门框上轻敲了三下,朝前拜了一礼
“女巫楚服,参加皇后娘娘。”虽是面对失宠之人,但作为臣子应有的礼仪却是不能少了半分
“楚大人可算是来了。”门后的女子透过门缝应着,却也不开门
楚服依旧是弯着腰,她知道,门后面的女子是陈阿娇
她更知道这是一座快要被废弃的宫殿
那个女人,也是快要被废弃的女人
陈皇后的模样通过缝隙被楚服看到七七八八
脸上的妆容倒还是精致,看不出是已过三十的女人,长发也是盘得好好的
门开了
楚服踏进门的瞬间,忽的屏息了下,皱了下眉,又是舒展开来
椒房殿里霉味很重,就连楚服都是受不了的,也亏得陈阿娇住得下去
娇生惯养的皇后又怎么会做得清扫宫殿的事,那些个喜欢仗势欺人的宫人能帮忙把椒房殿扫一扫已经不错了
至少表面是看不出椒房殿已经开始破败了
随着陈皇后到椒房殿内,看着陈皇后翻箱倒柜的找着茶叶,她倒是觉得有点心酸了,“皇后娘娘找楚服有何事?”
但是她还是不想留在这个宫殿里太久
一股让人心烦的味道
手停了下来,陈阿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楚服请到上座,自己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本宫找楚大人,只是想楚大人帮下忙,能不能,能不能……”
欲言又止,陈阿娇的表情让身在上座的楚服看不清,忽的站起身,“若皇后娘娘这般吞吞吐吐的,那还是请另寻高就吧。”
“楚大人即是女巫,那么,定能做出巫蛊偶的吧?”陈阿娇满眼的期待
巫蛊偶,也算作是一种巫蛊之术,在皇宫之中明令禁止
陈阿娇这样的话已经让楚服大致猜到了什么
后宫女人的争夺,不过都是这样罢了
“是,不过皇后娘娘还是慎重些的好,毕竟,这是皇宫。”楚服起身朝殿门走去
“还请楚大人帮帮本宫。本宫…我……只想让阿彻留下。”那个娇纵的女子,当着她的面,跪了下去,一拜三叩首
楚服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许久,终是抵不过她的执拗
提起皇帝刘彻,陈阿娇眉里眼里,尽是留恋,说到最后,眼神已变得决绝
可怜的女人
那个皇帝已经不是那个爱她的阿彻了
“好,我帮你。不过我得先回去,准备一下。”
“多谢…楚大人。”眉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欣喜,陈阿娇连忙起身送楚服出椒房殿
“对了,”停下脚步,楚服冲着陈阿娇笑了笑,“椒房殿是该找人清扫一下了。”
不理会愣在原地的陈皇后,抬步走着,楚服理了理领口,朝自己的起居室赶去
第二幕.
回去时,茶杯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楚服笑着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唤着她的贴身侍女的名字
不多时,侍女便是进来了,又是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叫着她楚服大人
“收拾一下我的东西吧。”一下子喝完茶杯里的水,楚服吩咐道,“还有,记得带上清扫的工具。去吧。”
“诺。”侍女应道,眼神里透着不解,却也听从了楚服的命令
楚服转身,到了自己平日的梳妆台前,拉开了一个小抽屉,拿出一只盒子,同时也拿出了抽屉里放置着的一套雕刻刀
打开盒子,一块三寸长,深紫色的木料正躺在里面
“楚服大人,已经收拾好了。”
侍女复命时,楚服看到跪在地上的侍女身旁,多了个包袱
她楚服能带进宫来的,也就这么多了吧
不过也是被人送进宫的棋子
“以后就跟着别人吧,比如那个正得宠的卫子夫,我得去椒房殿了。”拾起被一同放在地上的包袱
大概她是太随意了吧,匆匆做了决定
匆匆决定来到宫里,匆匆决定来她身边
女巫本就是专为皇帝准备的,为卜卦求雨祭祀所用
若是皇帝知晓了他的女巫被皇后拿来用作诅咒其他妃子的工具
她们俩,都会死
“我知道的,”那个向来娇纵的陈皇后,似乎在她答应帮她后,就没有再自称过本宫
“楚服大人与那些人,不同。”抿着唇,陈阿娇在楚服扫完椒房殿后,这般说道
不同?扬了下眉,楚服觉得有点好笑
“皇后娘娘认为楚服与那些奴才,哪里不同?”
想来,自己来这里很快便会被皇帝知道吧,就算是对这位快被废弃的皇后提了句醒,也不会改变她最后会死的结局
和她做个伴也不算差
“其实,楚服不必这般客气的,”不知是楚服看错了还是本就如此,陈阿娇面上略微泛红
“那么以后,我叫你阿娇,你叫我楚服,可好?”
点点头,陈阿娇示意自己是知道了,然后又是想起了让楚服过来的目的
“楚服…你,准备好了吗?”捏了捏衣角,陈阿娇在开口叫楚服过来时倒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仔细想想,自己做的事若是被发现,那就是死罪了
楚服却是无所谓的把包袱提到了寝房
“阿娇,我饿了。”一句话,打破了两个人的沉寂
楚服一抬头便是看到了陈阿娇听到这句话后的慌张
“怎么了?”微微蹙眉,楚服不明白,除了刘彻,还有什么能让陈阿娇显出慌张
“宫人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椒房殿了,平日,都是我自己做的……”越往后,声音愈发的小了起来
没有听陈阿娇说完,楚服已经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样了
“椒房殿应是有人送饭来的?”一边问着,楚服牵过陈阿娇的手向外走去
突兀的力道让陈阿娇惯性朝前踉跄了一下,赶忙快步走着,拽着楚服后衣摆,紧跟上楚服的步伐
“嗯,是有的。以往…阿彻不爱御膳房的吃食便会跑来我这儿,我做些平民家的小菜让他尝鲜。待他不来这里,我也遣了人不往这里送饭。”
仔细的为楚服解释道,陈阿娇提起皇帝刘彻的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愤恨了
难怪,原来是为了刘彻
“那么就麻烦阿娇来做饭,我可就等着吃了。”站立在一所小门前,楚服很容易从里面的摆设看出是厨房
楚服推了下陈阿娇的后背,将其送到厨房里
“动作可要快啊,这天,快黑了。”楚服打量了下天色,也是踏进了厨房
陈阿娇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不像是个威高尊贵的皇后。一个皇后做到她这个地步,还真是憋屈,还不如让皇帝直接废了她
“阿娇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倒是个好妻子了。”本是由衷的赞叹,经过楚服的口,陈阿娇听着却是带着些许嘲讽
抿嘴不语,陈阿娇还是切着案板上的肉,心神不宁
手下的力度却是随着重了些,一个不留神便是切到了食指,殷红的血涌了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忙上前,没有料到陈阿娇会成这般,楚服也没有随身带着伤药,只得从衣袍下摆撕出道比较干净的布条
楚服刚想拿布条给手指裹上,忽的便是看到了尚还在流血的指尖
微微蹙眉,随后在陈阿娇满脸的惊诧中将指尖含在嘴中,不顾陈阿娇那瞬间红透了的脸颊
略微迟疑的,舔了舔指尖,满嘴血腥味
待觉得差不多之后,楚服便是松开嘴,将布条包上,“不是很会做饭么,怎的如此笨,还会切到自己手。”
“我……”尚还红着脸的陈阿娇听到楚服的话,张口就是想要辩解
“好了,你在一边待着吧。真是不让人歇一刻。”边抱怨着,楚服将人推到一边去,自己亲手操刀来做饭了
陈阿娇在一旁看着,楚服的刀功,看起来比自己还熟练
摩挲着手指尖上的布条,陈阿娇踌躇着开口,“楚服在宫里也是自己做膳食么?”
没有抬头,楚服把油倒入烧热的锅里,油热后便将切好的白菜丝也倒了进去,用锅铲不断地翻炒着,“不是。”
进了宫,自己倒也就不用做那些事了
第三幕.
待楚服做好了饭菜,天已经黑了下来
两个人很是无所谓的在厨房里就吃了起来,兴起了,楚服甚至让陈阿娇拿了酒来
酒这个东西,在宫里不算少
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借着酒性,彼此肆无忌惮的说着话
又或是,只有陈阿娇一个人在吐露自己的内心,发泄着自己的压抑
“你说,这样可不可笑,明明就说了要永远的待我好,为我造金屋!”
“现下他怕是怀里抱着那个卫子夫,也说着要永远待她好!”
陈阿娇是醉了,倚在楚服肩上,大声嚷嚷抱怨着刘彻的不好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楚服也不知道
但像刘彻这般养尊处优,后宫佳丽无数的男人,只怕是变得快
再者,许下诺言,能够兑现的,又能有几人
人不都是如此,喜新厌旧,反复无常
楚服就这般听着,听着陈阿娇近乎于诋毁帝君的话
她思索着,自己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说累了,陈阿娇此刻是没有发出声音。头半靠在楚服肩上,摇摇欲坠的样子
睡着了吗,看起来这么放松的样子
椒房殿里,只有她们俩,陈阿娇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环境里被放大。而楚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小心的扶着陈阿娇的头,忽的站起了身,弯下腰,伸手拍了拍陈阿娇的脸,“醒醒,该回去了。”
她可没有那种怜香惜玉的心情。对打扰到陈阿娇睡觉这件事,甚至是觉得理所当然
这个皇后,真是太过随意了。现在这个样子,任谁都是可以抓住她的把柄
这样的女人,又怎么能和卫子夫斗
对心机深的女人,她一向没有好的评价。至多,这样的女人,在后宫生存,比起陈阿娇要容易得多
醒来后的陈阿娇,没有楚服想象中的那般闹腾,反而是随着楚服,牵着楚服的手,一步一晃的回了椒房殿
像个初生的幼崽,紧跟着给她安全感的人
安置好陈阿娇就寝后,楚服执着一盏油灯,慢悠悠地走到了梳妆台前
拿出了在进椒房殿时就已经放置好的木料和刻刀。楚服开始一点一点的削出巫蛊偶的雏形——她答应了要帮陈阿娇做巫蛊偶,自然是会做到的
“楚服……”
“嗯?”她听着陈阿娇的话,语气轻飘,若不是这里只有她们俩,她怕是会听不到。这个女人,不是已经睡了吗
“楚服,灯能否灭了?……”大概是看到了楚服在做事,陈阿娇有些歉意的开了口
楚服正在削木料边角的手顿了下来。金属在木头上划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椒房殿
这是在夜晚,再微弱的声音也会被放大
楚服把刻刀扔到了一边,她的情绪似乎也被放大了
“理由。”她的情绪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给我一个让我把灯灭了的理由。”
“我……”像是受过伤的小兽,禁不住任何过于凌厉的伤害。陈阿娇伸出来的手,紧紧地拽住被角,“有亮光…睡不着……”
拿起刻刀,直接靠近了油灯
楚服把正在燃烧着的灯芯一下一下的挑灭。宫殿里,唯一的光消失了。一片漆黑,让人看不到周围。
“睡吧。”
陈阿娇看着灯灭,那一下下的挥起的执刀的手,是她在这个夜晚最后的记忆
第四幕.
因为太阳光的照射太过强烈而醒来的。陈阿娇第一次醒得这么晚,也睡得很安稳
楚服的到来,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她睡得很安稳
她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这是她独自处在椒房殿滋生出的警惕
椒房殿,恐怕是来了不止一人
陈阿娇知道,这宫里稍有权势的嫔妃来椒房殿都是会带着一大班子人来
说是来探望皇后娘娘,实际上是来规划自己以后的路,看看自己面前的皇后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耀武扬威
那些嫔妃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么简单
来羞辱自己。把自己看重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
否则她又怎会对刘彻有如此深的怨愤
楚服。自己醒来就没有看到楚服。那一定是她在前殿把来人给挡住了
得去看看
陈阿娇走到前殿,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卫子夫,那个拿走了刘彻给她的所有宠爱的女人
楚服和她交谈似乎很是愉悦。嘴角上扬的笑意,遮掩不住
“皇后娘娘吉祥。”卫子夫应是看到了陈阿娇的到来,向着陈阿娇行礼
即便是知道陈阿娇的地位不如自己,卫子夫也还是遵照着宫中的礼节
规规矩矩的,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卫子夫只带了一个侍女来到椒房殿,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目的
“卫夫人,若是无事,便离开吧。”开口的并不是陈阿娇,而是楚服
很是无所谓的语气,对卫子夫这个正得圣宠的女人毫不客气
连陈阿娇都是没想到,楚服会这样对待卫子夫
更让陈阿娇没有想到的是,卫子夫没有对着楚服说什么话
似乎是默认了什么,只是临走的时候看了陈阿娇一眼
意味深长的
卫子夫就因为楚服的一句话离开了椒房殿
“楚服……”急切的想要弄清这一大早所看到的事那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却在触及楚服眼神的时候闭了嘴
应当说,楚服给陈阿娇的印象,是温和有礼的,甚至有礼到感觉她对着任何人都带着疏离感
她在楚服的眼里,隐隐的察觉到有些躁动不安的情绪藏着
楚服这是在不安?还是……害怕?
直觉告诉陈阿娇,不管是哪种情绪,都是对她不利的。她请求楚服帮忙,是为了能够夺回刘彻
夺回他,这是此生唯一的夙愿
但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甚至是想夺门而出
“我会尽快把东西做好。到时候,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楚服直视着陈阿娇,那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人信服
楚服的话让她安了心,然后在下一瞬间才想起来自己尚未洗漱
惊叫一声的跑去洗漱。背后带着楚服的点点笑意
这个皇后还真是像小孩子
第五幕.
天子所言之,世人不能违。人力不可为,故顺从天命
祠祭祝诅,乃违天命
手心里全是汗。陈阿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几天前,楚服就是做好了巫蛊偶,并且交给了自己
她得知了卫子夫已经怀孕的消息。甚至想要拿这巫蛊偶去害那个还未出世的皇子
终归是想。那毕竟是刘彻的孩子,而她想要的,只是刘彻的心
刘彻率人来到椒房殿时,女巫祈祷所用的物品尚未收拾好
放置在椒房殿里的东西,一目了然
不待陈阿娇解释,楚服就已被侍卫带出了椒房殿
陈阿娇还不曾说什么,刘彻就直接了当的做了结论
现在的刘彻,和阿彻已经不同了
他已经不需要像年幼之时那般,爱靠在自己怀里,与自己谈天说地
她心心念念的刘彻,需要的只是可以依偎在他身下的女人
她以为刘彻是发现了自己拜托楚服行巫蛊之术才会来到椒房殿
刘彻说的话无疑是惊雷
她的母亲,馆陶长公主绑架了卫子夫的弟弟
刘彻当即便认为是陈阿娇所指使,为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后位
摆驾前往椒房殿之后,却看到了女巫楚服正在殿内,与陈阿娇相谈甚欢
流言蜚语,疑者信之
巫女与帝后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巫女着男装,只为取悦帝后
巫女一心为帝后,以厌胜之术诅卫子夫
“我所做之事,与她无关。”
楚服伏罪,定罪大逆无道,腰斩於市
陈皇后惑于巫祝,废黜后位,退居长门宫
末.
卫子夫再至长门宫,派人去废后陈阿娇所处问话
宫人回禀阿娇所言
你可知楚服为何如此?阿娇答,楚服乃何人
你可知压胜偶人何在?阿娇不语,随后大笑
罢,她既已忘了楚服是谁,也好
卫子夫如是想到,打道回椒房殿
休寝之时,却见床帐挂一偶人,面向在她,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