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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茉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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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镜水,阿姑起的名字。同龄孩子的名字不是大红就是大紫,我的名字实在非主流,时间一久,难免自己也轻视起它来。我曾问过阿姑,为什么要叫镜水,阿姑,闭目,顿了好久方才微微侧过头来说道:“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幻罢了,来得快幻灭的也快,然而终究拥有彼此哪怕一刻的回忆,那就是你呀。”我不懂阿姑在说什么。她淡淡的笑意混着茉莉花香在空气中肆意流动,隐隐透出一丝怅然。鲜见这样的阿姑,不敢再追问,只是从此我便有了一个小名,阿若。
对于阿姑,我是又爱又怕。村人都说光看她满满一脸纵横交错的沟壑就知道她少说也有七十余三四,我眼中的阿姑却是至死也没有一丝一毫容颜的改变。她生的一双杏眼,浸润着清新的水汽。明明不爱笑,笑起来却好像一朵盛开的茉莉,静静的娴挂在枝头,坐待一生的花开花落,清冷婉秀至极。阿姑舞也好。戚戚的夜,一支曼舞,萦绕在心头,缓缓旋转,多年也不敢忘却。然此舞仅于青莲花开之际才可一窥。多次央求也无效,反换来几句嗔责。在我耐不住寂寞,开始疯狂拜师学爬树摘野果时,阿姑终于开始教我跳这支舞。奇怪的梵唱混上轻舞,我在不停的旋转中度过了小半个童年。
待长至十岁,我开始接触一些奇特的生物。起初是阿姑口述。她给我讲了好些神神怪怪的故事,什么鲤鱼成怪跑到岸上开了一家杂货店结果在金融危机里不堪重债,活活气死啦,什么古时的书生捡了一蝴蝶精,两人双速双飞,变成蝴蝶飞走了。。。。。后来,我开始在村中寻找自己的故事。一次,我去池塘挖莲蓬,看到池面上点着一个粉嫩的小姑娘。她穿着罗裙,梳着双环,踩起一串串的水珠。正纳闷是谁家的小姑娘呢,她可开口了“姊姊说阿若快回来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只是木镇早已消失,不知是否还能开启,我也不至于漂泊无依。”我一惊,她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猛然想起阿姑说过,有一种梦魔,专吃人的姓名,她会假意说出你的名字,若你傻傻的询问,你将度入太虚幻境,一生不得出,受万虫啃食之苦。我怕了,忙转头回家,满嘴南我哦米拖鞋,管他什么意思,村人说碰上脏东西说它准管用。还好我机智,借此逃过了一劫。
我十二时,阿姑开始教我世册。“皆因万物有序,恐其乱,世故有木灵一族起。木灵之主,掌序者也,超脱三界,无生无灭,非凡力可戮。人谓之阿若,取阿鼻般若之意,是为苦难智慧之女。然其女虽掌万序,俟其初具木魂,世主必引一难,以辟混沌”这是阿姑又开始念紧箍咒了。我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困得想睡又不能睡,于是头不停的无意识上下摆动,状如小鸡啄米。“啪啪”脑袋上挨了一记,我猛地一抬头,对上阿姑清澈的眼眸。羞愧呀,于是一直忍着,忍着。。。。阿姑笑话我说“世人推崇不过一忍字,古有韩非子受胯下之辱,忍。更有张良受老人故作为难,忍。其二人终成一番伟业。阿若你如今也是个了不起的人了,都能忍着上课了,可见多年后必成大家吗?”我笑笑,仅是笑笑,因为总以为日子还长,长到足够我用一生去追逐。但时不待我,我还没有思想觉悟过来,好好听听那些世册史,阿姑就去了。最后一课堂,竟成了永别。。。
好久,才想起那个疼我,宠我,永不老去的阿姑走了。不想相信,于是选择了遗忘。今天却无法再逃避了,这是阿姑下葬的日子。
村长将一碗花茶洒在墓上,于是整个墓开出了迎着风浅浅低唱的茉莉花,恍惚中,仿佛阿姑又回来了,她轻轻的摸过我的脸颊“阿若,我不能陪着你了,我屋里有我给你准备你东西,你自去吧,走那么远已是我的极限了,今后一定狠狠地,幸福的生活下去。”语脚刚落,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精巧的玉石,透着淡蓝的光泽,我将它紧紧地握住,一瞬间,浅白的茉莉枯萎,空留一地的残香的碎瓣。回神,四周满是低低的啜泣和灰色的低云,我不敢哭,阿姑从不允许我哭。我想,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
在我取过箱子的不久,母亲就说,我们该回本家了。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本家,从我出生,我就在望秋村生活,父母从未提起我的爷爷奶奶,但母亲和村里人是不一样的。她不似卖豆腐的马姐姐,扑着厚厚的一层粉,满头油光,顶一朵红花,套一身油亮的黄衣就出门。也不会像虎子娘,双腰不离刀,张口不离老娘,走起路来纷纷火火,两脚生风。她从来淡淡的笑,浅浅的妆,从容的让我害怕。我想大底父母和村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你到了祖宅谨言慎行,多看少做,对长辈问声好也就罢了,至于同辈及小辈也应缓和对待,切忌冲突,明白了吗?”
我抬头愣愣的看向母亲的脸,竟有一丝慌乱闪过,透着声声悲哀及无奈。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看懂了母亲的神情,我宁愿自己没有长大,原来成长,血泪交融。
我走时,屋前围了黑压压一群人。马姐姐热情的抬来一筐筐豆腐“马姐豆腐,小孩吃了聪明赛神仙,老人吃了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买三送一,买一筐送半框,买。。。。呸呸,我说什么呢,李哥李嫂,你们走了,我没什么好送,这豆腐水灵灵的,好吃,你们多半一点,也算起一点心意。”虎子妈直亲过来,扔了菜刀就喊乖啊女,我实在透不过起来,却不忍佛了她好意。。。
等车发动,车上已装满了各色货物,当然,少不了几条据说是用饺子钓上来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