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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君心似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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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给尚希佑三个短信和一个电话后愤怒地关掉了手机,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我试着告诉自己刚刚接通电话的那个女声不属于蕊蕾,但我直到我骗不了自己。
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她的声音,这个声音曾经在我紧张时鼓励我,在我绝望是安慰我,在我巨大生命中时时刻刻伴随着我,林蕊蕾的声音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
我抬起头裹紧衣服,风吹乱我的头发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很多很多的人走进电影院,还有一对情侣挽着对方,他们开怀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福。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只因为尚希佑递给我一张电影票,只因为他认真地望着我,对我说,我们第一次看电影,穿得漂亮点!
我穿着一条伊澜从韩国带回来的连衣裙,那是韩剧中女主角的公主裙,但在没有带伞的雨中十分寒冷,我抱着肩膀,在寒风中瑟缩,觉得自己难看得如同小丑。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反而感到解脱的快感,尚希佑这个玩世不恭的公子会喜欢我,那可以拍多少电视剧了?
我把手机放进包包里,脚已经站的没多少知觉了,迈着麻木的步伐,走进人群中,脸上再不会有更多情绪了。
原谅我,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女孩,我再也不会在情人节见到一大片玫瑰花就感动落泪,再也不会因为一个拥抱就兴奋一整晚,再不会因为人群中一个相似的背影就难过。不,曾经的叶秋离已经在那场离别中死掉了,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女已经死在秋天的那个下午,迷失在天真尽头的荆棘荒原。
我回去推开卧室的门,蕊蕾依然冷静地如同刚从冰箱里搬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内容。
第二天,我醒来时感觉脑袋像是从三千米的高空坠落到海底。蕊蕾伸进我被子后迅速抽回来,从冰箱里掏出碎冰包好放在我额头上,手中握着水杯,冷冷地说:“你可别指望我一个人把你送到校医院去”然后浑身打量我,“搬一次你,要长许多肌肉?”
我昏昏沉沉没明白她的意思,幽怨地说:“亲爱的,你快去上课吧,《古代文学史》要迟到了,就把我一个人留下,寂寞地忍受病痛,以及各种感冒的并发症······放心,亲爱的,我不会死的,最坏落下肺炎的毛病,或者烧成弱智······不过这都无所谓啦,你快走吧!”说完闭上眼睛,一副安心等死的模样。
林蕊蕾冷笑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格格巫发出的那种怪笑,然后她把我就从床上拧到了学校的医院里,独自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空气中漂浮着恶心的消毒水味,晶莹的药水从吊瓶中滴下,流进自己的身体里,带来一阵寒意,心中突然感到十分难过,三年来我总是用同样一副面具装饰自己的脸,以为带上微笑的面具之后就能耀武扬威地行走在这个内地最大的城市,忘乎所以,但现在才知道在发现自己是多么脆弱多么矫情,面具易碎,而我骨子里依然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只是这几年没有一个人揭开那道伤疤罢了。
一瓶点滴后我拔掉了针头,不顾蕊蕾的再三劝阻和警告毅然踏上了跆拳道结业比赛的道馆。平时空旷的运动场迅速聚集了非常多的人,我气质昂扬地出现在了那群经常嘲笑女孩的男孩对面。但我知道我的气色一定和一只刚刚从太平间里爬出来的僵尸没什么区别。
然而同时,我看到尚希佑最后一个进来,人群中他依旧显得那么出类拔萃,英俊逼人。他沮丧的眼睛搜寻运动场中的每一张面孔,然后把目光停留在我憔悴的脸上,他显得沉静的眼睛动了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在他身上,默默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他走过来,沉默地坐在我身边,没有说话。
伊澜在我耳边说:“他们都是来看帅哥的。”不知不觉中,尚大帅哥的名字就像召集令,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一群人,然后当晚学校的BBS上就被各种粉红色少女的心所填满。
我轻飘飘地走上摊子,和我对战的是英语系的系花,虽然跆拳道一直是不冷不热的选修课,但能得到美女们的垂青,尚希佑功不可没。
所有人都期待着系花被我一击倒下,但粗心的老师没有倒数三二一的情况下就宣布了开始,我刚想申述,神经紧绷的系花就一脚落在我身上。
我虚弱的身体失去知觉地倒下去。
恍惚中我听到尚希佑生气的声音,一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了我,我倒到他温暖的胸膛上,听到他规律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在喧嚣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这个心跳陪着我。
窗外的夜飘着小雨,我张开眼睛,尚希佑躺在我床边,手挽着我的手,我没忍心叫醒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漆黑浓密的头发,他最近留了长长的刘海,包裹着陶瓷般的脸颊,虽然在黑暗中,我依旧可以看到黯淡的灯光不断落在他浓郁的睫毛上。他的睫毛动了动,我迅速装睡觉,偷看他。他温暖的大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转身将窗户打开一个十分微小的缝隙,凉爽的风拂过来,轻轻吹拂我的脸颊。
他又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注视着我。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房间安静得像凝固了。
他潮湿的嘴唇落到我手背上,爱怜的,疼惜的吻。
我忍不住张开眼睛,这是尚希佑吗?这是平时那个整天微笑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吗?为什么我看到他的眼中有波动,如满天星光闪烁。
他皱着眉头,抚摸着我的额头:“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爱惜自己!”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眼中却流动着一股让人心碎的柔和。
我木然地点点头。
如果没有尚希佑每天到公寓里陪我,我一定会躺在床上闷死,有时候他会陪我一起打游戏,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每次我过不去的关卡他都能闯过,而且表情十分淡定,完全没有我玩游戏时龇牙咧嘴的样子。
有一次我们两个坐在床上玩游戏玩得正high时蕊蕾推开房门说:
“泥鳅我买了糯米藕你要不要······”面对坐在床上的我们呆住了,事实上我们这群人从小到大睡在地板上很平常,但蕊蕾的沉默让我觉得非常有罪恶感,虽然我知道蕊蕾已经和尚辉城订婚。
而尚希佑从床上下去,说:“我尝尝!”
有时候尚希佑会在我们的厨房里做饭,一个整天只在豪华餐厅吃饭的公子哥亲自下厨做饭,这和lady gaga下地干活一样匪夷所思。当他高高瘦瘦的身体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时,我偷偷地跟在他身后,他转过头问我:“你干嘛跟过来,自己去坐着!”
我看着他居家男人的样子说:“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怕我把饭烧糊了?”尚希佑宽广的眉头紧皱,一副不满的样子。
“不是,我怕你把厨房烧了!”我沉默了很久,陈恳地说,尚希佑指着厨房门吼道:“出去,现在!别让我看到你走入这扇门!”他咬牙切齿。我只好怏怏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看帖子,尚希佑把我抱到校医院的照片已经在网上疯传,不知道谁把我的电话贴在帖子上,手机整个下午一直响个不停,一个女孩子在电话里说:“你知道吗你们根本不合适的,你吧太强势,上次就把我们家希佑踢伤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早点离开他,你们根本没有未来······”另一个女生说:“其实是这样的,我是金牛女,希佑是处女男,没有比这个组合更合适的了,如果你真的爱我们家希佑的话,我劝你还是放手吧,你是双子,呵呵呵呵······”还有一个女在电话里对我大吼:“告诉你我很理智,我现在冷静得就像冬天窗外的一块石头,我冷静地告诉你,要么你从我们家希佑身边消失,要么我让你从我们家希佑身边消失······”还有很多很多信息,其中一条这样写的:“那一年无能为力的我们,迷失在星空坠落的遥远荒原,我是全世界只为你开的花,盛开在你一尘不染的梦境,孤独地守候你,沧海桑田也守候你。请把这首小诗念给我们家希佑,谢谢你,哦,别忘了对他说我爱他!我是**中学初二三班***。”在我摆弄手机的两个小时内,厨房传来各种声音,除了油锅炒菜等正常的炒菜声外,还包括电锯、金属撞击、怪叫等各种匪夷所思的声音,我一度猫着步走过去看看尚希佑是否还活着,但他不耐烦地关上了厨房门,所以我坐在沙发上提心吊胆。
当尚希佑端着第一个盘子从厨房中走出来时,他蓬乱的头发搭在额头上,脸上的灰印让他看起来就像刚刚逃脱矿难的矿工。我看到他,愣住了。
以后的半个小时他陆续从厨房里端出各种我已经分辨不出原料的东西,端来最后一盘黑色黏稠的东西,他坐在我身边,漆黑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我,好像一个期待老师夸奖的小学生。
我指着那盘“东西”问:“这是什么?”
他说:“茄子,当然,酱油是放多了一点点!”
岂止一点点,简直泛滥成灾了。我含着眼泪吃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尚希佑温暖地眼睛在一旁看着我吃饭,一脸满足的样子。
那以后我觉得蕊蕾开始躲着我了,我和她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单间公寓里,虽然是单间公寓,但豪华现代的装修和巧妙的设计让空间非常有余,而且我们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我能转呼啦圈的同时蕊蕾在一边练瑜伽。但最近尚希佑喜欢来陪我后她就回来得少了。
她的电动牙刷和蓝色毛巾还安静地放在洗手间的窗台上,笼罩着白色的金色的光芒,夜里躺在床上看到她空荡荡的床,我觉得十分难过,十几年来我最难过的事情之一就是看到林蕊蕾难过,跟在我心里扔刀子一个感觉,小时候我们是对方的影子,分享一瓶牛奶,分享一个浴缸,分享彼此的秘密,伊澜指着我们手挽手的样子说,你们就差分享一个男人了。我们一起给她白眼。
当然,从小到大蕊蕾都是老师眼中的宝贝,你可能遇见过这样的人,家境优越,漂亮聪明,精明强干,在羡慕和掌声中成长。蕊蕾担任了小学到高中的所有班长,而我总是沐浴着她强大的光辉,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小小“特权”。比如她能第一时间弄到老师调整座位的表格然后把我的位置转移到树身边。她也能长袖善舞地把我的入团申请书盖上学校的公章,将我迟到的名字从值日表上划掉。这么多年,我就跟在她身后,亲密到像是一个人。
但是现在,她开始躲着我,而我们之间的尚希佑,却一无所知。有一次我和尚希佑逛街的路上遇见蕊蕾,她正穿梭于正大广场各种装修精美的店面间,几天不见她变得特别消瘦,巨大的购物袋和长风衣包裹着她。尚希佑抬起手向她打招呼,她转过头看到他,手抬到一半时僵硬了,那是种凝固在脸上的笑容,欢喜和巨大的失望中的表情那么让人心疼,好像一个脆弱的陶瓷娃娃。
我看着她转身逃到白色宝马车的背影心一直往下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追过去还是等待解释的机会,而尚希佑回头疑惑地看着我说:“她这几天都怎么了?”
我想说,其实你整个人让她生气,但是我说不出来。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超级商场间,看着四周灯光绮丽的陆家嘴西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尚希佑温柔地牵起我的手,体贴地将我脸上被风吹干的泪痕用手指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