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麻雀 ...
-
（一）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
小卷难得摆脱包子，独自隐藏在浓密的树叶下休息。
暮春时节，法国梧桐已经枝繁叶茂。手掌一般又大又绿的叶子隐隐有一股清香，让人沉醉。
小卷是这个老社区里面的一只麻雀。至于小卷为什么要叫小卷，大概要问小卷早已不在的麻雀爸爸和麻雀妈妈了。
麻雀是群居的动物，但是小卷不喜欢和其他的麻雀混在一起。它喜欢独自一个在大树之间飞来飞去，享受着大好的时光。它不喜欢跟其它麻雀在一起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一大群同类在自己的耳边叽叽喳喳，真的很烦。
小卷住的这个小区很老了，已经划在旧城改造的范围里面。过不了两年，这些灰色沧桑的楼宇将会变成崭新的高楼大厦。小区虽老，但是环境非常好。
这个小区原本是旁边一所大学的教职工宿舍，小区里面住的人已经不多了。曾经的老师如今已经七老八十了，而老师的孩子们却像离开巢穴的雏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和生活。所以，走进小区见到的不是老人，就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的孩童，而年轻人很少。
小区里面有好多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清瘦宁静的香樟。几乎每家门前都有葡萄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碧绿的叶子。手指头粗的月季安静地绽放着红色的花朵。还有桑葚，桃树，枇杷。总之，小卷非常喜欢这个安宁的小区。要不然，以它的警觉性，是不会住在有贪玩爱爬树爱掏鸟窝的孩童的社区的，更不会把自己的窝建在那个并不算高的地方的。
小卷的家在一层密密实实的金银花藤蔓里面。那栋楼一楼的屋子的主人早已搬走了。原来主人在门前开辟了一个小院，小院的左边枇杷树又高又大，还有一棵粗大的桑树。院子的右边搭了葡萄架子，种上了月季、金银花、兰草等其他植物。
金银花的藤蔓顺着架子向上爬，如今已经爬到了二楼，把墙壁遮盖的密密实实。金银花是常青植物，即使到了冬天，人们也看不到，在藤蔓的后面。挨着葡萄架子的墙壁上有一个几厘米的缝隙，进到墙壁里面就是小卷的家了。小卷的家外面看起来很小，但是里面却十分宽敞。
小区的人们偶尔会把自己家里的被子拿出来晒，小卷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取了一些棉花，把自己的窝装扮起来。它的窝又软又暖和。
小卷经常会在黄昏时分，从金银花藤蔓里面钻出来，站在葡萄架子上面，看落日的风景。葡萄架子下面的一朵朵红色的月季花开得灿烂。
阴沉的天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滴答滴答起雨来。一滴滴雨水顺着树叶流下来，雨滴落到了小卷干净的羽毛上，把小卷的羽毛淋湿了。
小卷是个很爱干净的麻雀，一般下雨天，它要么待在窝里不出来，要么就在外面等羽毛干了再回去。
真倒霉！都是那个臭包子！
小卷在心里埋怨。今天早上，它原本就打算一吃饱就回家睡大觉，谁知那个包子一只跟在自己的后面。它东飞飞，西飞飞，躲避着烦人的包子竟然忘记了天气。
江南梅雨时节，雨水来得频繁。雨滴滴嗒嗒地敲在屋顶上，声音清脆动听，但是小卷却没有心思去听。它转动着脑袋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
啊，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小卷展着翅膀朝那飞去。
前方是个两层楼，一楼有个小卖部，二楼是个网吧。楼前有一个六十平米的长方形空地。楼顶有向前伸出的一个篷子，正好遮盖了空地。小区的老人们会在这里运动，休息，聊天。
小卷落到棚顶的一根钢筋上面。
此时是正午，春雨绵绵，春困正浓，人们大都在午休。而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是孩子们。棚子下有几个孩童在玩游戏。孩子小的只有三四岁，大的有七八岁。
小卷的羽毛淋湿了，黏在身上有些难受。它小心地慢慢地展开翅膀抖了抖。小卷是个很小心的麻雀，它所有的动作没有任何声音。孩子们都没有注意到棚顶来了一只小鸟。
不一会儿，绵绵的春雨渐渐停了，空气里面潮润潮润的。
小卷的羽毛还没有干，它用小嘴梳理着羽毛。刚梳理了两下，另一只鸟就落到了它的身边。
啾啾。
小卷瞥了一眼包子，蹦了一下，想离它远一点。包子却一点也不理会小卷的冷漠，又热情地挪到小卷的身边，用嘴一根根地帮小卷整理羽毛。
小卷又躲避了包子几下，最后无奈地放弃了。反正，包子的嘴帮它顺着也挺舒服的。
（二）
包子也是住在这个小区的麻雀。包子原名小七，因为在一群兄弟里面，它排第七。而包子，是小卷叫的爱称（小七心里这样认为，小卷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小七的家安在小区最大的梧桐树上。小七有很多朋友，在它家的旁边就有两个麻雀窝。一个是红袍的，红袍是只母麻雀，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是小穆，一个是小孟。另一个窝是红泪的，也是一只母麻雀。所有的麻雀一致认为红泪是最漂亮的麻雀，只要一见到红泪在树枝上，公麻雀们就纷纷把虫子送到它的嘴边，尤其是小七的伙伴小妖。
对于小七来说，每天都是快乐的时光，小七和兄弟们一一打过招呼，有时候他们一起做飞翔运动，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找虫子吃，或者飞到电线上面站成一排，呼吸新鲜的空气。
小区里面，到处都是活泼的鸟鸣声。
一天小卷又站在自家旁边的葡萄架子上看落日。此时已是春夏之交，金银花长出了更多鲜绿的叶子，一簇簇白色的或金黄色的花在尽情绽放。空气里到处都是金银花醉人的香气。
一群女孩子路过下面，闻到空气中的清香，忍不住驻足朝花藤嗅了嗅。
“好香啊！”
“是啊，金银花耶！”
“好漂亮啊，真好。”
女孩子们赞叹着嬉笑着走远了。
女孩子们并没有打扰到小卷，它继续看着它的落日。
不一会了，一只同类落到了架子上。
小卷从来不跟其他的麻雀一起玩，它以为那个同类只是休息一会就会走的。谁知那个同类竟然不走了，还一蹦一蹦都蹭到了自己的身边，啁啾啁啾地跟自己打招呼。
“啾啾……”那个同类在自己的周围转着圈。
小卷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个同类，心里感叹了一下，好壮好肥啊！一天不知多少虫子进它的肚子，才够喂饱它这个身躯啊！而且，虽然这个同类和自己一样有着灰色的羽毛，可为什么，它看起来怎么那么蠢和笨！
包子！小卷在心底轻声啾啾了一声，然后翻了一个白眼，继续看着夕阳。小卷觉得今天的夕阳好温暖啊。
那个同类就是小七。
小七真的只是路过这里，只是不小心看到了站在金银花从里面的小卷。小七以前从来没见过它，以前只是听说这个小区里面有个怪家伙。麻雀天生就是群居动物，而那个快家伙总是一个，不跟其他的麻雀在一起。
小七盯着怪家伙看了一会。那个怪家伙虽然瘦小，但是它却觉得它好漂亮啊，连最漂亮的红泪都比不上。它的脚不听使唤了，忍不住蹭到怪家伙的身边。
包子麻雀和小卷说了半天的话，小卷都不理。最后，包子麻雀郁闷地飞走了。
天空渐渐暗下来了。
小卷正准备回屋，就听到空中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
小卷转动着脑袋，一看，还是刚才那只包子麻雀。它落在自己的身边，把嘴伸过来，嘴上叼着一只绿色的毛毛虫。
大麻雀坚持不懈地把嘴伸到小卷的嘴边，希望小卷把虫子接过去。但小卷冷冷一哼，张开翅膀飞走了。
大麻雀叼着虫子，愣愣地站在那里。
第二日，小卷把头从翅膀里伸出来。温暖的光芒从金银花叶子的缝隙里漏进来。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小卷哼着歌儿，跳到葡萄架子上。
梳理完羽毛，小卷四周张望了一下，想挑一棵没有麻雀的树去吃早饭。
这时，小卷才发现在葡萄架子的另一端站着一个同类，就是昨天的包子麻雀。
小七发现小卷终于看到了自己，立即张开翅膀飞到小卷的身边，把嘴上的虫子放到一片大大的葡萄叶子上。
包子欢快地对着小卷叫了两声。
小卷瞅了瞅葡萄叶子上的虫子，看起来挺好吃的，不过他小卷才不吃别的鸟嘴衔过的东西。它扑棱着翅膀飞到一棵大大的梧桐树上面。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还是自己抓的虫子最靠谱。
小七见小卷飞走了，又怔怔地发了一会呆，然后也飞到小卷找虫子的树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它。
经过的麻雀们，纷纷跟小七打招呼。
“小七，早上好啊！”
“小七，红泪在找你呢！
“小七，它是谁啊？”
“小七，你怎么跟在它后面，它就是那个怪家伙呢！”
“小七，是不是那怪家伙欺负你了，我叫大伙来揍它！”红袍跑到小七身边小声说。
这哪跟哪啊？
啾啾。群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路过的人们都赞叹，鸟儿们好欢乐啊。
“不许添乱，它没有欺负我。你们自己去吃早饭吧！”小七赶走了红袍。
啁啾啁啾的鸟鸣严重影响了小卷的食欲。它再次扑腾着翅膀，寻找其他好看的树。
小七见小卷飞走了，也紧追而去。当然，它也不忘警告伙伴们不要跟过来。
又一日，小卷从藤蔓里钻出来。小七已经守在小卷的门口了。
啁啾啁啾。包子示意小卷跟着它。
小卷心里哼了一声，就跟它看看这只包子在搞什么花样！
小七带着小卷来到在一片又大又绿的葡萄叶子上，叶子上有一堆可口的虫子。
小七满脸笑容地示意小卷吃。小卷想，这够自己美美地吃一顿了。既然美餐送到自己的嘴边，不吃白不吃。
小卷啄了一条，恩，还是新鲜的，可以闻到露水的气味。
小七看小卷吃自己送他的东西，非常开心。啁啾啁啾叫个不停。
葡萄架子下有一朵红色的月季花，不知哪个顽皮的孩子掐下了，扔在地上。
小七扑棱着翅膀，把月季花叼起来，送给小卷。
吃过早餐的小卷心情很好，它没有拒绝包子的月季，把它叼进自己的窝里面。
两只麻雀站在金银花藤上愉快地晒太阳，聊天。
自此之后，小七每天都到小卷的家门口给它送早点。但是小卷还是喜欢自己捉的早餐，不过它已经默许小七跟在他的后边了。
“小七，最近怎么回事啊？都不跟我们玩！”
“是啊，小七怎么老跟着那个怪家伙啊？”
“我知道了，小七一定在求偶！”
一群麻雀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滚，你当小七眼睛瞎了，那个怪家伙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明显是公的！”
“可是，小妖追求红泪也是天天送吃的，跟在红泪的屁股后头……”一只小麻雀无端被骂，只好小声的辩解。
红泪麻雀脸上无光，沉着脸狠狠啄了一下在她身边挨挨蹭蹭给她顺毛的小妖。
红泪麻雀长得好看，一个半月前主动找小七□□，小七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三）
“哥哥，看，那里有两只小鸟！”年纪最小的光屁股小孩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他撅着屁股仰头朝头顶看，另外的三个小孩也扬起圆圆的头朝头顶望去。
棚顶的铁架上站着两只麻雀。一只稍大，一只稍小。大的正再给小的用喙梳理羽毛。
小的好似不耐烦，不时甩着脖子想躲开大的嘴。
“小鸟好可爱啊！”光屁股小孩说。
“小鸟好好玩啊……”一个孩子流着口水说。
“等等，我的哥哥有弹弓，我去拿来抓小鸟好不好？”一个稍大一点的孩童提议道。
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那个孩子立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家里奔去。其他的小孩热切地等待着。
不一会，那孩子过来了。对着小卷就是一弹弓。
石头弹子擦着小卷的左翅膀飞过去了，一根灰色的羽毛掉下来了。
“打中了，打中了！”孩童们拍手大笑起来，“哥哥，继续，继续打小鸟！”
小卷张开翅膀飞走，可是刚飞了两米，它就觉得翅膀上一阵剧痛，要摔下来了。小卷立即停在篷子最边上的钢筋上。
小七飞到他的身边。
“哥哥，快看，那一只小的翅膀受伤了，它飞不动了，再继续打。”一个小孩眼尖地看到了小卷又一次展了一下小翅膀，想飞起来，可是没能够。
啁啾啁啾。
小卷看了看身边的小七，叫它走。但是小七没动。
突然，小七朝着拿着弹弓的小孩的额头扑去。
小孩被小七狠狠地啄了一下，他丢下弹弓，捂着额头，哇哇哭起来。
“呜呜，好痛……”
啁啾啁啾。
小七盘旋在空中。
又一个小孩拾起弹弓，又瞄准了小七。
“你们这群孩子在干什么？”小卖部的阿姨英绿荷吼道，“大中午的，扰人清梦！”
孩子们一惊，只见一个打扮妖艳的阿姨拉开帘幕走出来。
“在哭什么？啊？竟然玩弹弓！是不是被打着了，还不快回家？”英绿荷柳眉倒竖吼道，她睡得正浓，就被孩子的哭声给惊醒了。看来这群孩子玩弹弓，伤着了自己。
“这么小，就玩弹弓，我告诉你们老师去！”
孩子们被英绿荷吓到了，也顾不上小七了，拿着弹弓跑走了。
看着孩子们散去，英绿荷又打了一个哈欠进了屋。
“继续睡觉！”
春（）色正好，春意正浓。
棚子下，两只麻雀紧紧地挨在一起。
啁啾啁啾。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麻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