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短篇》青襟我心

4、醉花阴之一

　　戚少商看了看西天的日头，已经剩下一个半圆了。
　　荒山野岭，极目四望，绿树成荫，芳草鲜美。淡红的晚霞笼罩暮春的原野，分外祥和安宁，让人温暖。
　　戚少商很远就看到前方几棵大树参天，绿叶中间垂着一穗穗白色的花朵，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甜香。是几棵槐树。
　　槐树一向难以长得很粗，那里的几棵却绿叶成荫，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倒是少见。繁盛的花朵点缀其间，蓦然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
　　大树之下有一间小屋，很是破旧。
　　戚少商有些急切，又有些犹豫。不知这一次是不是又要落空了？
　　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中的剑，他想起了那个人。满怀着希望，已经走遍了大江南北，找过了千万个地方，却终究一无所获。
　　通向小屋弯弯曲曲的小径长满了绿草，繁盛的生命力昭示着这里鲜有人来。
　　定了定神踩着野草走到小屋前，戚少商数了数，七棵，错落排列，众星拱月一般把小屋围在中间。
　　此时已是四月底，七棵一人抱的槐树欣欣向荣，一串串白色的花朵开得热闹，淡淡的清香惹人陶醉。
　　屋前一丈见方的空地上，一个石台静静地躺在槐荫下面，米白色的花蕊落在上面，无端又有些寂寞和清冷。
　　戚少商有些沉醉，如果能和他在这样的地方隐居一世说不定也很惬意，只是那个人却不知在何方。
　　希望他真的在这里。
　　最后一丝晚霞也消失了，戚少商推开了小屋的门。
　　屋内的房屋陈设很是简单，只是好久没有人住了，家具上已经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又来晚了。
　　戚少商心底有些失落，如槐花的花香一般淡淡的，绵长的。
　　长叹了一口气，戚少商心绪稍复。至少，这次的消息是真的。他，真的曾在这里居住过。
　　戚少商在屋内转了转，似乎能想见那人离开家的样子。
　　把书桌上的书籍整理好，关上窗户，然后轻轻带上门，一派神清气爽地迈出了门，槐荫满地。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了 ，戚少商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
　　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至少这里曾经有过他的气息，说不定哪天他就回来了。戚少商想着，动手开始打扫小屋。
　　有了人，破旧的小屋就有了人气，一下了变得生动起来。
　　走进卧房，戚少商看到，临窗的木桌上摆着一把三弦琴。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喝了数坛炮打灯，满头艳霞烈火，心已经飞到了天上。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戚少商喜出望外，觉得自己被槐花香薰得醉了。
　　他曾去过旗亭酒肆一趟，那里已经成为了废墟。他翻遍了废墟的每一角，却找不到那把三弦琴。没想到，这把琴竟然在这里。
　　一定是顾惜朝把琴带到这里来了。如今琴还在这里，说明顾惜朝只是出去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戚少商很快就把屋子打扫个干净。
　　走出门外，月挂中天，清风徐来，暗香浮动。
　　月光透过槐荫洒下来，在小屋前的空地上投下点点的光斑。春风浩荡，槐树的花朵和树叶轻轻摩擦的声音，细细密密，轻轻重重，格外恬淡。
　　一切都是这么可爱，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心第一次这么轻松。
　　他似乎看到，以前很多个这样美好的夜晚，顾惜朝一身青衣，在槐花树下的石台上谈琴。
　　他黑色的头发上，肩上，衣摆上，还有冰凉的石台上，落满了米白色的花瓣和花蕊。琴声随着顾惜朝好看的手指，融入了春风和黑夜，和着淡淡的花香，演成人间绝响。
　　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会选在这样的地方居住。
　　夜已经深了，夜风吹动了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戚少商醒了，自己真的被这样的氛围给陶醉了，不知何时竟然坐在石台上打起了盹。
　　屋里的油灯昏黄的芒透出来，家一样温暖。
　　戚少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槐花。走进屋里，桌子前坐着的那个，正施施然喝着戚少商晚上煮的茶水。
　　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顾惜朝又是谁
　　“你……”戚少商望着眼前的人儿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依然青衣卷发，依然俊目修眉，依然面如冠玉，依然遗世独立。仿佛十年的时光在于他不过一瞬，而自己却已满面风霜。
　　“明月千里故人稀，原来是大当家的来了。”顾惜朝微微一笑。
　　戚少商不由自主坐到顾惜朝的对面。
　　“惜朝如今身居荒野，无好酒好菜招待，唯有这碗粗茶。”顾惜朝把茶推到戚少商的面前。
　　那是戚少商煮的，顾惜朝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大方方借花献佛。
　　戚少商把茶碗端到嘴边，清香扑鼻而来。
　　“不知大当家此来所谓何事？”顾惜朝静静看着喝茶的戚少商，脸色始终淡淡的，“想要我顾惜朝这条贱命吗？”
　　“不是……”
　　“哦？看来如今我这条贱命戚大当家也不稀罕了。”顾惜朝冷冷一笑，挑了挑眉，“那么是查案到此了？”
　　戚少商愣住了。他四年之前就离开六扇门入驻金风细雨楼，只是最近才把楼子还给了王小石。这个消息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没想到顾惜朝竟然不知道。
　　看来，顾惜朝这些年来真的已经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了，怪不得自己一直查不到他的消息。
　　“不是，我早已经离开六扇门了。”戚少商深深望了顾惜朝一眼，“我来是来找你的。”
　　“哦，找我做什么？是想看看我这个大仇人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顾惜朝眼光一寒，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剑，直向戚少商劈去。
　　“戚少商，就算你不取我的性命，我也是要杀你的。”
　　戚少商的痴“嗤”地一声出了鞘，和顾惜朝的剑碰撞到一起，发出耀眼的火花。
　　两人从屋子里面打到了外面，顾惜朝一招比一招凌厉，剑锋扫到之处，寒风扑面。
　　几年不见顾惜朝的功力并未见长，只是轻功却分外诡异。整个人轻飘飘地在槐花树下腾跃，仿佛迎风的鸟，又像是随风浮荡的风筝，没有任何重量似的。
　　三百招拆下了来，两人不分胜负。
　　顾惜朝霍地收了剑。
　　白色的槐花和绿色椭圆形的槐叶被戚少商和顾惜朝舞动的剑气扫落，月光下仿佛下了一场雪。有几片槐花落到顾惜朝漆黑的卷发上，他的脸色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透明一般。
　　“我顾惜朝隐居山林这么久，武功也早已荒废了，只是没想到大当家的整日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也同样没长进。”
　　“当”的一声戚少商还剑入鞘，把剑扔在一边。他突然把手伸出手，抓住了顾惜朝宽大袖子中的手。
　　顾惜朝的手在这凉凉的夜里，也如黑夜一般冰冰凉凉的。
　　“我为什么来这里，你其实明白的，不是吗？”戚少商轻声说。
　　顾惜朝抽回了自己的手，别过头。
　　“息红泪呢？”
　　戚少商笑笑：“红泪早已经和小妖成亲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夜深了，我要睡了。”
　　顾惜朝转身进了门，独留戚少商站在槐荫之下。
　　站了一会，戚少商走进内室，顾惜朝已经向里躺下了。
　　“让让，我也要睡。”戚少商推推顾惜朝，大喇喇地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