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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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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我看着正在开门的小姨。
小姨新烫了一个发式,愈发的显得她整张脸蛋的娇艳。但她这时已经不穿紫娟色的旗袍了,她似乎喜欢上了绿色。浅的深的满满一柜子的绿色旗袍,就连那个牡丹窗帘也换成了带有小绒球的墨绿色洋式窗帘。
天气转凉,在旗袍外面披了件白色的狐狸毛短外套,不过紫娟色的手包没变。她理了理头发,露出耳坠上的珍珠,饱满而光泽。
“去邮局寄东西。”
“你撒谎!”我捏起了拳头,“今天是邮局的休息日。”
小姨抿着嘴笑了,笑容里有一丝的苍白与脆弱,她把我脸颊边上的碎发轻轻的捋到耳后,轻声道:“小姨出去有事,尔尔,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帮你买回来好不好?”
“你真的只是出去有事?”她脸上的悲戚不是假的,可是我的右眼皮突突的跳着。
“嗯,尔尔,在家好好看书哦。小姨很快就回来。”
大门一拉,秋天的风干燥而寒冷,一股脑子的灌进我的小洋裙里。
我一阵哆嗦,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云霞满布。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姐姐布满云霞的脸。我好想姐姐。我要去找她。
我在姐姐的宿舍楼下迎面撞上了她,晚霞映在姐姐的鬓角,平添了三分媚态。多么让我羡慕的一张脸啊。
我向她用力招手,她看见我立马跑了过来。
“你去哪里?”我把母亲嘱咐我带个她的小砂锅递给她。
她揭开砂锅盖子:“哇,是乌鸡当归汤呢,正好我要去找席远,尔尔走,我们一起去他办公室喝!”
“哎...”我心里莫名的慌乱,但姐姐已经拉着我一起向着席远的办公室跑去。
席远的办公室在校园东边的一幢二层小洋房里,红色的砖块墙体上爬了不少的蔷薇花,这个季节蔷薇已经落的差不多了,偶尔还有几朵残花倔强的挂在枝头。
我在楼下拉住了姐姐,姐姐催促道:“快点,现在天凉,汤很快会冷的。”
于是,接下来的五分钟,姐姐都以一种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状态立在了席远的办公室门口。现在席远办公室的门牌写的不再是“讲师:席远”,而是“副教授:席远”。
我微微撇过脸,有些不忍心。
半开着的门内,席远紧紧的搂着小姨。
小姨墨绿色的旗袍玲珑有致的贴在席远一丝不苟的西服上。像一枝墨绿色的藤。
我叹气,想先带着姐姐离开,刚碰到她的手,那个小小的砂锅便径直的落在了木质的地板上,却连一丝热气都没有。
屋子里的两个人闻声向外看,立刻离开了彼此,表情从惊讶瞬间变成了惊恐。
然而我又隐约的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透过了我和姐姐。
我转过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在我们身后的人。
“父亲。”我艰难的叫出声来。
小姨突然病了,毫无征兆的。
母亲日日留着眼泪在医院和家里来来回回。
父亲把对小姨和席远的怒火转嫁到母亲的身上,住进了办公室。
姐姐也日日留在学校帮着导师整理文献,若非拿生活用品极少回家。
而我呢,就成了她们之间的邮递员,今天帮父亲送一件棉袄,后天帮姐姐拿一本书到学校。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可以天天见到我的家人们,尽管他们各在一方。
那天我去医院帮母亲取东西的时候,小姨突然叫住了我。这段日子她瘦了很多,她伸出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在上面晃,不复从前绿莹莹的光泽。
“尔尔,帮小姨一个忙好吗?”她的嘴唇有些干裂,声音哑哑的,“帮我把吉他拿过来。”
“尔尔,那天...我和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冒着大雪回了家,在她的书桌旁看到了那把吉他。许久不用,上面铺了一层薄灰。我找出绢布,细细的擦拭着。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小姨,我就是没有办法讨厌得起来。
我把吉他抱到病房的时候,席远也在。
听说他没有通过副教授的年终考核,又因为违反学校制度被停职了。
他站在小姨的病床前,大声吼道:“你还是忘不了他对不对!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比不过一个死人!”
“席远,我所爱的,这辈子,唯他一人而已。”小姨痛苦的闭上眼睛。
“林曼苏,你睁开眼睛看清楚现在站在你身边的人是谁!我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生活好吗?我们重新开始,我会照顾你的!你信我啊,我不会比他差。”他抓住小姨瘦的只剩骨头的手臂,泫然欲泣。
“若是他,便不会这样逼我。你走吧!”
“若是他,你也不会这样残忍的对待!”席远抓着小姨的手渐渐用力。
小姨费力的抽回手臂,翻了个身背对他:“梓琩,你别逼我。”
梓琩是席远的字,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在小姨的日记里看见过另一个相似的名字,梓仲。
席远慢慢的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以及我手里的那把吉他。
他平日里的风度荡然无存,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夺过吉他,扬在小姨面前,半癫狂的语气道:“林曼苏,他能留给你的只有这个不是吗?啊?那我今天就毁了它!”
“砰”的一声巨响,那把吉他砸在了地上,变成了两半。
小姨睁开眼睛,眼里却不见半滴眼泪,她苍白的手臂指着门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席远,你给我滚!”
我看着席远红肿的眼睛,泛皱的西服以及不再光亮的皮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戚。
他没有看我一眼,木然的,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