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四季帐》夏竹疏影

9、枫落

　　十月，入秋，酷暑已经离去，绿叶枯黄，慢慢凋落。
　　风没有了春的温和，夏的炎热，剩下秋的凉爽和萧瑟。
　　夏目倚坐窗边，左手轻抚猫咪老师，右手边是随意放置的纸人，字迹未干，略带潦草的毛笔小字跃然纸上，‘十四日枫山出游，不见不散’。
　　窗外，楼下人正扬着笑容挥手打招呼，夏目满脸黑线地垂下头无声叹气，忽视。
　　真是的，耀眼过头了，名取先生……
　　重新抬头朝窗外点头致意，便见纸人又轻飘飘地浮起，落到他手心，在回头看去，名取已经走远。
　　“老师，十四日我和名取先生去枫山，你呢。”
　　“八原还有场酒会，我就不跟着你了，有名取那家伙在倒也不担心你的安危。”
　　听见问话，猫咪老师懒洋洋地起身，看着夏目回了一句，随后跳出窗外。
　　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将纸人放到桌面，顺势趴在桌上，发起呆。
　　虽然因为身为除妖师而有避免妖怪造成危害的习惯，却还是在最后站到自己身边，即使之间依然存在着些许不同观点。
　　原来，不知不觉中身边已经有了一群或许立场不同，但自己的关心从未变过的朋友了啊。
　　只是，什么时候可以不再依赖他们的保护。

　　枫山
　　满山枫树，如染，全红一片，不带一丝绿意，夹杂着枯黄，美得令人悲伤。
　　虽是赏枫胜季，游人却出奇的少，没有人语声的枫山，总是带着一分寂寥。
　　山路石阶，夏目背着茶绿色挎包快步攀爬着，神色着急，到达山顶后左顾右盼着，看准方向继续奔赶。
　　“啊！”
　　夏目奔跑着，突然感觉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失去重心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快要摔在地上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稳住身形。
　　站定后，夏目松了口气，朝拉住他的人鞠躬道谢：“谢谢。”
　　那人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戴着白框眼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笑道：“不，刚刚是我绊到你的，应该是我道歉才对。不好意思，竹中凉平。”
　　“竹中先生你好，我叫夏目贵志。还有事，失陪了。”
　　握手认识后，夏目想起名取还在等自己，朝竹中凉平点头后连忙往约定地点跑去。
　　竹中凉平目送夏目离开后，又坐回枫树下。
　　“名取先生！抱歉，我迟到了。”
　　夏目远远看到名取站在那里，出声打招呼，加紧脚步跑到面前，弯腰喘气着。
　　“没关系。休息一会在走吧？”
　　见夏目累得大汗淋漓，名取不由得皱皱眉头，手拍拍夏目的肩膀，轻声问道。
　　笑着摇摇头，平缓了气息后直起身，和名取往枫林深处走去，踏着满地枫叶，发出‘沙沙’轻响，枝头如血的叶面上微小叶脉也清晰可见。
　　“很美呢，名取先生。”
　　一阵风过，又吹落片片红叶，在空中旋转几周，像华丽舞蹈，优雅美丽。
　　“是吗，你喜欢就好。”
　　不变的温柔语气带着一丝笑意，所谓迟到，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希望眼前这个少年可以展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冬日暖阳一般。
　　“听说枫山出现了一只被地灵附身的妖怪呢。”
　　“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不过最近好像又开始到处肆虐了。”
　　“真可怕，我们还是远离的好。”
　　边上草丛堆里传来小妖怪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夏目好奇地听了一阵，最后无奈扶额，他是到哪里都会遇上事。
　　“名取先生，我们，去看看吧。”
　　沉默一会儿，夏目不好意思地开口，明明是来出游的，结果还是自己对妖怪的事情在意的不得了。
　　见名取点头后夏目长出一口气，他还真有些担心名取不同意。
　　名取将式神召唤出来，跟在夏目身后，自己在前方探路，瓜姬和笹后分别在左右两侧防备，被保护在中间的夏目则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往深处走，不要说人类，连一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感受着拂在脸上的阴风，夏目总觉得前面不远有什么东西。
　　天空变得阴暗，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被隔绝其中，枫树不停摆动着，似乎有什么鬼影在狞笑，大地开始颤抖，周围发出刺耳的女声尖叫。
　　“这气息……是你……不可原谅！”
　　很熟悉的场景，与雾沼时一模一样，枫林伸出干枯的树枝，蔓延到空中，停顿一阵直直冲向外围四人。
　　“夏目！”
　　闪避着枯枝攻击，等回过神时夏目已经被毫无预兆改变方向的枯枝捆住伸到空中，被带到更深处。
　　狠狠在空气中挥一重拳泄愤后，朝夏目被带走的方向赶去。
　　前方道路却渐渐虚幻，直至消失，名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人散向空中，纸人立刻变大托载着名取飞过险谷，最后落到地上继续奔赶。
　　夏目被枯枝带到深处狠狠地摔在一块被枫树包围的空旷平地上，吃痛叫出声后缓缓起身，不断吹过的阴风让他不禁打个冷战。
　　“这不是山风啊，是因为怨恨。”
　　猫咪老师曾经说过的话回响在耳边，打量着四周，枝叶晃动像是有人经过，却又是空无一物。
　　“除妖师……你身上有除妖师的味道……已经要来消灭我了吗！”
　　清冷的女声忽然从背后响起，夏目慌忙回头只看到一抹似人形的身影悬于空中，黑气环绕着，看不见容貌表情。
　　“你是谁！”
　　夏目右手紧握腰包，友人帐是他最大的秘密和依仗。
　　“嗯？你认不出我了？不对，你不是信，可是气息却……”
　　妖怪似乎陷入了矛盾，不理会一旁小心戒备的夏目，自言自语着。
　　见状，夏目盯着妖怪慢慢退后，最后到达枫林边缘时立刻转身逃离，却撞上什么东西，抬头一看是匆匆赶来的名取。
　　“夏目，没事吧？”
　　名取紧张地抓住夏目双肩问道，丝毫不在意自己刚刚跑完一大段路程的疲惫。
　　像是看到依靠了一般，夏目顿时松了口气，有些勉强得笑着点头。
　　妖怪听见声响停下纠结，眼神不善地看着五人，发出一声尖叫，身周的黑气像绳子一样冲来。
　　三个式神上前斩断黑气，名取用纸人与妖怪相搏，只有夏目一个人被保护着，没有被要求做任何事。
　　我还是太弱小了啊，需要别人保护着，又怎么能保护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
　　右手紧握，下定决心后抬起头，越过保护他的名取和式神，不顾几人着急喊声，冲到妖怪面前用右拳狠狠朝正脸打下去。
　　在四人惊异的眼神中妖怪被夏目击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名取立刻明白夏目的用意，把纸人抛向夏目。
　　夏目曾经在名取的要求下学会使用纸人，本身妖力强大的他接过纸人甩向妖怪，将其捆绑，制住行动，待名取画好法阵后将妖怪拉到雷霆之阵中，却被妖怪用力一同摔入法阵，被雷霆之力攻击。
　　已经因控制妖怪而过度耗尽体力的夏目最后还是支撑不住雷霆之力的打击，不甘合眼，昏迷。
　　可恶……又要让名取先生担心了……

　　黑暗过去，夏目适应着白光，一样的枫林。
　　视线中，一个青年忽然闯入，有些彷徨地张望着。
　　“你是谁？”
　　少女从枫树后走出，青年连忙慌张地发问。
　　“妖怪。”少女先是平静开口，见青年脸色越来越苍白才扑哧一笑，“开玩笑的，我住在着附近。”
　　听了解释青年才缓了缓气，有些脱力，“那，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没问题。”
　　一路交谈让青年忘记了恐惧，谈笑风生，还约定下次再来。
　　带领青年离开之后少女才喃喃自语着：“算了，反正无聊，多个人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连着一段时间，青年常常到枫林见少女，直到青年摸清了路，带着机器和一群人进入枫林。
　　“信，你是要？”
　　“这是我所属的工程队，我们要夷平这片枫林。对不起了，枫。”
　　少女低头沉默着，在众人注视下不发一言地离开。
　　当日下午工程队便开工，却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伐木机器被破坏’、‘物品丢失’、‘枫林传出古怪的声音’，渐渐传开，枫林变成了妖魔鬼怪的聚集地，工程队离开，青年也没有再来。
　　少女孤零零地独立被夷平的空地，一股黑气冲入她身体，怨恨被无限放大。
　　“人类，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夏目！夏目！”
　　名取先生？
　　慢慢抬眼，名取着急的脸映入眼中，被扶着慢慢坐起身，夏目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因为我才……”
　　“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
　　见夏目醒来，名取不由松了口气，让他靠在树边休息，告诉夏目妖怪已经被封印了。
　　“是吗……”夏目想起刚刚昏迷时的梦境，抬头问着，“名取先生，可以把封印之瓶给我下吗，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那只妖怪。”
　　点头应允，名取递过封印之瓶，夏目凑近开口：“枫？你是叫枫吧。”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轻柔的女声传出，带着疑惑和淡淡的悲伤。
　　“抱歉，我读取到了你的记忆。”
　　“你身上为什么有信的气息？”
　　“我也不知道。”
　　结束对话，名取扶着夏目要往回走，路过枫林外夏目向竹中凉太点头致意，却不料枫叫起来：“信！是信的气息！”
　　脚步一滞，夏目又回头看向竹中凉平，对方听不见枫的声音，对夏目行为有些疑惑，而且夏目也觉得竹中凉平和那个叫信的青年有些相像。
　　“不好意思，竹中先生。可以问下你认识一个叫信的人吗？”
　　“信？”竹中凉平偏头思索着，突然想到什么，回答道，“竹中信，我祖父叫这个名字，已经去世很久了。我到这里来的原因就是祖父要我和父亲在秋天呆在这，好像是要向某个朋友道歉，当年是因为被人迫胁才那么做的，只是找不到人，我也转达不了。怎么，夏目你认识我祖父吗？”
　　“不，一个朋友认识，她说她已经原谅了。”夏目下意识地看向封印之瓶，听见枫的传话，笑了笑回答，“我先走了。”
　　“我还有继续在这，毕竟是祖父意思，再见。”
　　告别了竹中凉平，名取带着夏目回家休息，至于塔子阿姨对夏目受伤的疑问只好以不小心摔伤为理由了。
　　最后夏目还是拜托名取将枫放走，毕竟是被地灵附身，并不是出于本意。
　　回到房间里，夏目立刻瘫软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今天，他真的累了。
　　还不够，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还需要依赖别人。
　　不过，很快我会在他们关心下，强大起来，保护我所重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