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青云破处》叶晓寒

5、偿还

　　姚可可走到一条阴暗的街。
　　她讨厌来这种地方，她厌恶这种脏乱。
　　但她这件官司的主要证人住在这里，她也只能过来。
　　当初要不是自己的努力和遇到他，是否也和这些人一样住在这种地方？
　　她一边想着，一边快速走着，却不经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星柏！
　　他对这里似乎很熟悉，沿着小巷走出去后，转进一座破旧的大楼。
　　楼下的霓虹广告牌闪着五彩的光，灯箱上绘了丰臀肥乳的女人。原来这里是那种最廉价的时钟酒店。
　　他怎么会到这种地方？姚可可不禁悄悄跟了上去。
　　她跟着他上了楼后，停在了门口。
　　饶是如此，她也将屋子里的叱责声听得很清楚——“Michael哥，你老人家又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这里生意很好的？这些房间的生意都做好了，赶紧去打扫干净。快去啊，不要慢吞吞……”
　　她听不下去了。
　　一个眼神浑浊的老头笑嘻嘻拦住了她：“正点！小姐，收多少钱？”
　　她躲避着这人要伸过来的脏手，逃也似的奔到外面。
　　她胸口发闷，大口呼吸了外面新鲜的空气后，才将心中的污浊排出。
　　她快步离开这里，不敢让苏星柏看到。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脚下的烂泥，人人都可随意践踏。
　　苏星柏如今就是这团泥。
　　而曾经他是那么闪耀的一颗星。
　　她记得那时他是多么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姚可可后来想想，她见他的第一次便被他那种自信吸引了。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的礼堂，他正在台上演讲。
　　他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清爽而干净；他脸上的笑容，自信而坚定。
　　他演讲的主题鲜明，层次清晰，论证有力，牢牢抓住大家的耳朵。
　　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
　　“台上的帅哥是谁啊？”
　　“不会吧，连楚翘中学的风云人物苏星柏你都不认识？”
　　苏星柏！姚可可记住了这个名字，再看看台上的他，果然如秋夜里最亮的一颗星。
　　那次演讲，苏星柏毫无悬念地拿到第一。
　　但对姚可可而言，这是无意义的事。
　　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小黄花岂会有交集呢？
　　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进入这所名校，姚可可自然一入校就受到关注。
　　她努力念书，考入名校，只是为了有更好的将来。她知道只有靠自己，才能和妹婆过上更好的生活。
　　她心无旁骛地念书，其它的人和事统统与她无关。
　　直至第二学期的分班，姚可可和苏星柏变成同桌。
　　“姚可可，我早就知道你。第一次见面，我是苏星柏，星光的星，松柏的柏，英文名是Michael。”
　　他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使得姚可可不忍拒绝。
　　“姚可可，Paris。”
　　苏星柏的热情，足可以温暖姚可可的心。
　　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层坚硬的冰一旦融化，剩下的也是无尽的热情。
　　那几年是姚可可最无忧，最快乐的日子。那几年的笑容，才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
　　苏星柏给姚可可带来一个全新的世界，如果他不是那样耀眼又热情的少年，她还是那个冷漠自闭的姚可可。
　　现在苏星柏却变成过去的她，而且更冷漠，更封闭。
　　他在肮脏的地方做着肮脏的事，他已经放弃了自己。
　　她终于知道，她欠他的，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多得多。
　　嘴里尝到咸咸的东西，她发觉自己在流泪。
　　但她很快擦去了泪，联系了一直合作的私家侦探：“Peter，请帮我个忙，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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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星柏看到提款机上显示的数字，惊讶片刻之后，明白了怎么回事。
　　姚可可接到苏星柏的电话，却在意料之中。
　　“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电话中听不出他的喜怒，姚可可心下了然，说出她家的地址。
　　苏星柏将一个纸袋摔到她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
　　纸袋里的东西散落出来，是一卷卷钱。
　　“这些是英国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我欠你的。”她将钱一卷卷拾起来，装回纸袋后递给他：“英国读书的费用很贵。这些钱只是一部分，其余的我会慢慢还给你。”
　　他“啪”地把袋子打落在地：“我不要你的钱！你以为你欠我的，用钱就还得清？！”
　　她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我欠你很多，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Michael，我知道你现在过得不好，至少有了钱，你的生活会好过点……”
　　他打断她：“我现在的生活也是拜你所赐，你不用装出一幅关心我的样子。再说你也不是真的关心我，你只是想你心里好过点！”
　　“不管我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之你现在需要钱！难为我不要紧，你何必难为自己？苏星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意气用事？”
　　“我不要你还钱，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和我重新开始！”
　　她无法辨析出他的话包含了几分真心，几分随意，几分试探。
　　“不是真心的话就不要说！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你现在是大律师，我是小混混。配不上你了。所以你想和我就撇的干干净净了！”
　　“是，我们最好算得清清楚楚！”
　　瞬间她觉得他变成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好，算清楚！我不要你还我钱，我要你钱债肉偿！”他一字字道：“我当叫鸡！”
　　他呈现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挺直了身子：“如果和你上床能还清你的债，我就当做了场恶梦！”
　　这句话给了他一种发泄的途径，他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发，再狠狠吻住她。
　　她僵硬着身子，任凭他的粗暴。
　　脖子被他啃咬得生痛，她只是倔犟地抬起头，一声不吭。
　　这种无言的抗拒更是使他发了狠，他一把将她推到在沙发上，再将身子压上来，却看到她眼中隐然的泪。
　　心再是坚硬如铁也被她的泪融化了。
　　他在一瞬间变得柔软。
　　他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发。
　　她感受到了这种细致的温柔，不由深深凝视着他，她的指尖滑过他的脸。
　　这种温柔是他们熟悉的，而这不过是六年前的事。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快得只能在回忆中慢慢寻找，才能把碎片整理出来，再一块块拼凑。
　　他们看着对方，都有些恍惚。在这种忽明忽暗中，往事如同流星，一幕幕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