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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布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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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布局
卓不凡并未去见弟子,却是一路转折,步入后厢偏院,打开房门,静默半晌,笑道:“秀儿,你果然在这里。”说话之间便听嘤咛一声,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从后面挽住他腰身,柔声细语,缓缓说道:“这么些年,我以为你已将我忘却了。”闻到那熟悉的馨香,卓不凡只觉自己浑若寒冰的心绪陡然间像是被人投入烈火当中一般炙热起来,一转身,便将那身子抱紧,喃喃道:“我便是忘记了天下人,也不会忘记你。”
被他抱在怀中之人,貌美如花,娇美无比,见他嘴里说不会忘记,眼睛却半分也不曾再自己面上留连,只是发疯似的不住亲吻自己细滑的肌肤,眼神中不由一阵恍惚,旋即娇声笑道:“那还傻等个什么,我的爷,我可是想你想得疯了。”这一句话当真无异是打进干柴当中的一点火花,瞬息之间便将两人烧得七荤八素,不知死活。两人也不管是否光天化日,更不论是否在床上,便在大桌之旁肆意寻欢起来。一番疯狂之后,卓不凡抱着那女子的身子,笑说道:“秀儿,这么多年过去,你当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风骚。”
秀儿依在他怀中,道:“那只因为,这么多年,你只记得我的风骚。”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卓不凡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你如今贵为金刀门门主的夫人,金刀门乃至中州武林,谁不怕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原来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刀门门主金豪之妻姜秀芳。她身软如绵卧在卓不凡怀中,微微一笑,道:“世事无常,人心不足,我如此,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卓不凡摸了摸她吹弹得破的肌肤,微笑道:“我心底一直都喜欢你的,便是你这份不知足之心。”他默然想了一会,又道:“这么些年里面,金豪那个糟老头,相信绝无法满足你。”姜秀芳头一仰,看了看卓不凡,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我肯出卖自己给别的人,却都是为了你。想当年,先与你相识相知的,是我,而不是曲若蓝。”听到曲若蓝三字,卓不凡眼神闪动,蓦然间将手一探,紧紧握住姜秀芳细滑的脖子,冷冷道:“我曾说过,别再提这个名字,你忘记了么?”
姜秀芳不料他说翻脸便翻脸,一时之间呼吸急促,死命挣扎,想要求饶,却苦于无法开口。卓不凡见她眼睛翻白,蓦然间冷静下来,将手一松,退开两步,说道:“对不住。”姜秀芳咳嗽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情绪,一回身,却只见到卓不凡高大的背影站在自己身前,她目光闪动,终于缓缓说道:“我知道我这一世都比不过她,你放宽心,以后我绝不提。”卓不凡回过神,苍白清癯的面容里渐渐带出暖意,伸手道:“你起来。”拉住姜秀芳的手缓缓走到床边,两人并肩坐了,卓不凡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我,为了我什么都肯。”姜秀芳一笑,道:“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为何现在才来找我。”卓不凡道:“我去了北边的契丹。”姜秀芳一惊,道:“我隐约听说契丹新近封了一个汉人当国师,莫非便是你。”卓不凡道:“正是我。”姜秀芳点一点头,抬头望了望卓不凡,道:“当年我便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卓不凡道:“当年我的眼界太小,只想在江湖中闯名堂,如今,认识了燕妹,方知人生一世,最得意的,不是扬名立万,而是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紧握在自己手中那份感觉。”姜秀芳见他心雄万夫的气魄,甚是爱慕,靠在他肩头,道:“我一直都喜欢雄心万丈的好男儿,真丈夫,今日知道自己求仁得仁,当真是欢喜之极。”蓦然间想起卓不凡提到燕妹二字,似乎颇为亲密,心中醋意顿起,又怕一言不合惹恼此人,不紧不慢道:“燕妹又是何人?”
卓不凡望了她一眼,笑道:“燕妹是我的结义妹妹,本名萧燕燕,你说她是什么人?”姜秀芳大吃一惊,道:“莫不是当今的大辽太后?”卓不凡哈哈笑道:“正是此人。”姜秀芳道:“你所以愿意做大辽的国师,便是为她?”卓不凡道:“是为她,也是为我自己,为我想要做天下间的第一人,所以此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那把王者之剑。”姜秀芳道:“我知道,所以你相助周柏夺取明月居家主之位,便是为了剪除外围阻力。”卓不凡道:“不错,明月居看似商贾,实则掌管中原武林各派信息秘要,想要让中原武林变成瞎子,这一家不可不为我所用。”
姜秀芳点点头,又道:“可惜周桐暴死一事做得并不隐秘,那姓穆的女子不但洞悉先机,还保着杨八妹一干人等全身而退。”卓不凡道:“不错,所以此事可说已全部失算,不过如今,我已另有打算。”姜秀芳一笑,眼神中透出一股刚毅果决之气,语声却仍旧柔情万种,似要将人骨头给化掉一般,幽幽道:“因此昨夜你明明就在明月居外,眼看着那姓穆的女孩儿与她的一干伙伴各自远去,却不下杀手。”卓不凡道:“只因我太低估了那小女娃,我以为自己一直都对她了如指掌,却忘记光阴匆匆,每个人都会变。”姜秀芳见他面有忧色,缓缓道:“你怕她?”
卓不凡呆了呆,转过脸去望着姜秀芳,道:“是,我怕,因为她不但身怀绝技,而且几年下来,心性品格,已是无懈可击,所以我很怕,将来有一日,她会是我眼前最难对付的敌人。”姜秀芳默默听到此间,却忽然微微一笑,道:“枉你自负盖世无双,却原来如此胆小。”卓不凡被她说得一笑,细细品味盖世无双四个字,摇头道:“越是盖世无双之人,才越应当胆小如鼠,你难道不知道吗?”姜秀芳一笑,转过话题道:“你既怕那姓穆的女孩儿会是你将来对头,为何不设计将她除掉呢?”卓不凡道:“我想不出该如何做。”姜秀芳眼珠子一转,道:“是想不出,还是本就不愿意如此想?”卓不凡被她问得一怔,旋即笑道:“你为何要如此说?”
姜秀芳原本一直满面笑容,讨好卓不凡,这时却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悄悄见过那孩子,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卓不凡笑道:“难道你以为我,——”姜秀芳美丽姣好的面容里带着些许失落,说道:“若只是美,只是聪明,也就罢了,最可怕处,是这孩子,神情中那份淡雅从容,那份清冷,都和你心底那位,太像太像,是么?因此你明知她也许将会是你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明知昨日由她在场,必会坏事,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将她放过,是吗?”
卓不凡一呆,霍然站起,却又缓缓坐了下来,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所以我已想好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对付她。”他神色中带出几分冷酷决绝,拍拍姜秀芳的脊背,说道:“这个时候,相信宗保已收到消息了吧?”姜秀芳一惊,道:“你终于决定要动用杨宗保这枚棋子了么?”卓不凡笑道:“要对付一个像穆桂英这样的女孩儿,还有什么比用‘美男计’更好?”姜秀芳怔了怔,忽然轻轻啐了一口,咬牙道:“你呀,真是个鬼,这么缺德的法子,也亏你想得出。”卓不凡见她眉梢眼角,风情万种,微微一笑,道:“你不就是喜欢我这些地方么?”头一低,又和这女人死死拥抱在一起。
常笑天所受内伤虽然不轻,但他武功自成一派,一夜打坐疗伤又心无旁骛,因此到得次日,竟已凭借本身真力将体内经脉尽数打通。他心中记挂小姐,睁开眼来,却见晨曦初上,寂静的小树林里声息俱无,只自己与穆桂英的坐骑在一旁优先吃着草儿。他深知自己闭目疗伤时物我两忘,对外事从来充耳不闻,生恐出了意外,慌得噌地跳将起来高声叫道:“小姐!”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波波波三声轻响,他心中未及细想,身子已入蛟龙一般腾地跳起数丈,居高临下,手在腰带中一抹,一柄闪着乌黑光芒的剑刷刷刷刺出三剑,剑芒闪过,那三件暗器已被尽数穿在剑锋,却不过是三片树叶。
常笑天还未回神,斜刺里忽然又是扑地一声,一人身影飞闪,将手中一件物事施展开来。常笑天一扫眼,见那物事不过是一根枯枝,在那人手中,竟凌厉迅捷不亚绝世名剑。他身形急转半圈,避过对方锋芒,心知若只是见招拆招只怕不过数招便会被对方逼近穷巷,因此手腕一抖,剑光锋芒大盛,竟以本身内力催动掌中宝剑,横劈竖砍,招招不留情面。若是寻常之人,重伤之后又催动内力与人比斗,万一不敌,不死也休,那常笑天却是体用双休动静皆宜的,因此一场比都下来他竟非但不显丝毫疲态,反而愈战愈是意气风发。
两人翻翻滚滚,只杀得天昏地暗。眼看着七八百招打过,常笑天剑芒如电,嚓地一声轻响,正正划中对方手底枯枝,又反手一招苏秦背剑,却终于凝招不发,笑道:“多谢小姐!”原来与他拆招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穆桂英。她见手中枯枝断做两截,随手抛在一边,笑道:“哪里,还是常大哥你厉害,只一晚功夫,内伤便能好得七七八八。”常笑天道:“那还不是多亏小姐你昨夜想法子拖住卓不凡,否则我如何能够心无旁骛。”
他一面说,一面留心穆桂英神情,这才接下去说道:“咱们还要去大名府么?”穆桂英道:“当然,我应承过爹爹要拿到胜邪剑,就一定要拿到。”常笑天道:“但如今又有卓不凡这一路人马在打那把剑的主意,怕是需要多费周折。”穆桂英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已由不得我做选择了。”常笑天怔了怔,却笑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好,莫忘了一定要算我一份。”穆桂英听得心中一暖,转过头去,默然半晌,忽道:“常大哥,你饿不饿?”常笑天道:“我知道离这里不远的青龙镇上有一家酒馆的菜还不错,咱们不如到那里吃去,如何?”
穆桂英转过身来,展颜一笑。她心知常笑天素来寡言少语,万事以自己为准,便不再多言,只是点头笑道:“好极了,我可是饿死了。”常笑天见她神色轻松自如,也不多言,只是走到一旁去将两人坐骑给牵了过来,道:“咱们一路快马加鞭,跑一阵?”穆桂英含笑接过缰绳,飞身骑上马背,道:“好,可是我不认得路。”常笑天翻身上马,笑道:“我认得。”随手一扬,马鞭在半空里啪地一声轻响,坐下骏马立时便嗖地一下四蹄腾空,飞奔而出。穆桂英见到常笑天骑马纵横的背影,想起小时候常与他并辔而行,追风逐月,精神一震,也扬起马鞭,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快马飞驰,不多时青龙镇已遥遥在望。常笑天马术虽精,但深知小姐秉性,一见人流渐多便勒住马头,翻身下马。两人随着赶集的远近百姓一路进了青龙镇,但见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宽阔街道笔直伸展开去,两旁各色作坊林立。两人走了一阵,到长街转角停住脚步。常笑天回头向穆桂英道:“已经到了。”穆桂英抬头一瞧,见那酒馆规模宏大,气派非常,门前却只高悬一块木招牌,写着“常来酒馆”四个大字,笔直圆润,颇有功力,却无题跋,不由甚是奇怪。两人走到酒馆门前,早有迎候的伙计跑堂满脸含笑过来招呼应承。穆桂英见常笑天到得此处,便似到家一般,心中狐疑,交割了马匹,跟他一道进店。那酒店里早已坐了三五桌客人,一个年轻伙计穿花引蝶般端着木盘在人群里来去送菜。
常笑天走到柜台,与柜台上一个伙计耳语几句,走过来道:“小姐,小花他们到了,咱们到楼上去吧。”穆桂英点头道:“也好。”两人一路上楼,还未进房,便听见一个女子声音道:“瓜叔叔你赖皮。”声音娇俏清脆,正是小花。紧跟着却是一个男子的笑声:“你自己技不如人,怎么能够怪我呢。”他话音还未落地,又传来几声闷响,似乎有人在房间里过招。穆桂英驻足半晌,转头笑道:“多日不见,瓜叔叔的功力,又精进不少。”常笑天推开房门,见一个粗豪汉子正对房门而坐,身形端凝,右手上一双筷子夹着一颗肉丸,左手或拍或挡,犹如一道无形墙壁,压制得小花寸步难移,正是穆柯寨的大总管穆瓜。常笑天微笑道:“好俊的功夫。”
小花一转脸见到常笑天身后的穆桂英,满脸欢喜,叫道:“小姐!”见穆瓜要正欲转头,忽然伸手在他臂膀上轻轻一拍,一招“移形换位”,刹那间便将身子移到另一边,手中一双筷子运转如风,去抢穆瓜手里的肉丸子。穆瓜被他抢了先机,叫声“哎哟”,手腕忽然一抖,碰地一下,竟以本身内力将那肉丸弹起,转手也以筷做剑,招招后发先制,压住小花。穆常二人在旁见他们在方寸之地以竹筷比斗,均觉有趣,都站在一旁含笑观战。
那小花与穆瓜斗了三招快剑,见他双筷斜批横刺,似欲变攻为守,去抢半空中的肉丸,急切间慌忙变招,却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如何,足下一滑,一个趔趄,手中筷子散落,整个身子便向穆瓜怀中撞去。在场之人陡然间见到,无不吃了一惊。穆瓜生怕变招不及,刺伤小花,忙不迭将筷子扔了,伸手要扶,哪知小花忽然双膝微曲,足下轻轻一点,一个鲤鱼打挺,身子陡然间向上跳出老高,一口将那下落的肉丸咬住,翩然落地,笑嘻嘻道:“我赢了!”
穆瓜哈哈一笑,道:“小丫头,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老穆瓜我服了你啦。”小花见他终于服输,冲他做个鬼脸,兴匆匆跑到小姐身旁,道:“那还用说。”穆瓜一笑,走上前去,向穆桂英和常笑天招呼道:“小姐,常兄弟!”穆桂英道:“瓜叔叔,许久不见,一向可好?”穆瓜大手一摆,笑道:“能吃能喝能耍,怎么不好。”一转眼觑到常笑天面容,惊呼:“常兄弟,怎么你受了内伤么?”常笑天道:“昨夜刚和别人打过一架,已经不碍事了。”还要再说,门外忽然有人说道:“七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送进来么?”
常笑天道:“送进来吧。”话音一落,便见几个伙计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桌子收拾了,将预先准备好的饭菜摆上。一切妥当后,为首一人又向常笑天拱手道:“七爷请用。”一行人悄无声息又退了出去。常笑天见小花望向自己,便道:“这酒馆是我从前的老家人开的。”小花道:“怪道叫常来酒馆,原来常大哥是幕后的老板。”却听穆桂英扑哧一笑。小花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穆桂英笑道:“很对,很对,是了,我还未吃饭呢,你吃了没?”
一说到吃饭,小花登时精神一振,道:“太好了,方才只顾着和瓜叔叔比功夫,没怎么吃。”迫不及待便坐到桌上。众人见她如此,都是一笑,也都坐了。穆桂英道:“瓜叔叔,你怎么也下山来了,爹爹他老人家一向可好?”穆瓜道:“老爷出关去了,他说不放心小姐一人到大名府,特地让我这把老骨头过来助拳,怎么,觉得我老人家碍事?”穆桂英笑道:“怎么会。”
穆瓜望了望穆桂英,又望了望常笑天,笑道:“小姐你大可放心,我老人家不是年轻小伙子,不会胡乱跟人家搏老命的。老实说,我这次下山,是因为老爷得到消息说大辽国师卓不凡,已奉命带着一帮弟子,偷偷潜入中原,老爷怕你毫无防备,特地让我来知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