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深陆

1、楔子

　　《远光》
　　深陆著

　　**

　　楔子

　　入了冬的天空朦朦胧胧泛着青色，远方的山峦起伏重叠，厚重的云层间一轮细巧的弦月散发着浅淡的薄光。

　　树林中高低的枝桠仿佛缠绕在一起，凝着一层白霜。偶尔有一两只乌鸦扑扇着翅膀掠过枝头，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戚裴远刚从一场梦境中醒来，双眼半开看向钟表，然后睡意朦胧地下床。

　　房间里的窗帘未完全拉上，细小的光线透进来，恰好照在床尾。他趿拉着拖鞋走进盥洗室，简单梳洗后总算清醒了一点。也没换衣服，就穿着蓝格的睡衣走出房间，脚步应声踏在旋转楼梯的台阶上。

　　楼下的灯都开着，亮堂堂地晃人眼，是林雪长久以来的习惯。戚裴远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哈欠，随手关了走廊上的壁灯。

　　嘛，电费也要钱啊。

　　厨房里炖着粥，锅盖被搁置在一边，糯白的粥冒着腾腾的热气。身材小巧的女孩子系着蓝色的围裙，握着长勺在锅里有规律地搅动。厨房里暖色的灯光照下来，令人感觉格外安宁静谧。

　　“小雪，早啊。”戚裴远打着招呼，走到林雪身边。

　　林雪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气色并不是很好，脸蛋虽然白皙，却隐约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戚裴远皱眉，伸手自然而然地拿过勺子，有模有样地搅动，不忘耍嘴皮子：“你身体不好，这么早起来干什么？这种事我来就行了，别忘了，我可是要成为五星级大厨的医生……”

　　林雪莞尔，听戚裴远无边际的自我吹捧，不忘出声指点。

　　戚裴远毕竟不常下厨，虽然有林雪把关，可一锅粥到最后还是糊了一点。两人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良好美德，就着小菜将粥喝了个精光。

　　早饭后戚裴远看了时间，换过衣服就要出门购买食材。林雪本来要跟着他一块去，可天气太冷，她的感冒又还未痊愈，最终作罢。

　　说起来，这还是入冬以来戚裴远单独上街。虽然不常出入这些地方，对物价也丁点不了解。可戚裴远靠着一张精致好看的皮囊和满是甜言蜜语的巧嘴，收拢了卖菜大妈们的心，所以到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

　　以比市场价便宜二十元的价格买了林雪喜爱的鲈鱼后，戚裴远拎着大包小袋打道回府。

　　这时候太阳已经初露头角，像金粉似的光芒透过白色的云层洒落下来。路边的白梅开了，娇嫩的花瓣点缀在枝头，露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亮。小镇上的人们陆陆续续出来活动，互道着早安。

　　沿着由各色石子铺成的小路一直走到最里面才到家，还在戚裴远琢磨要不要改天买辆自行车当代步工具，大门就打开了。门后是林雪的脸。

　　戚裴远走进去，咧嘴笑开：“我还没敲门呢。”

　　林雪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说：“你有朋友来了。”

　　“夏水吗？”戚裴远脱下外套，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毛衣，“他也好久没上我们这了，听说找了个小姑娘当女朋友？”他把大衣挂在衣架上。

　　林雪却摇头，答：“不是夏水，你去看看吧，人在偏厅呢。”

　　那是谁？戚裴远瞅了眼林雪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往偏厅走。才走到门口，他便凝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变得僵硬。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长身玉立，身上是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修长。
　　他站在今年新添置的一组白沙发旁，双手负在身后，微抬着头，线条硬朗的下巴带出几分倨傲的感觉。

　　深黑色的发丝看起来很柔软，一副无框的金丝边眼镜架在挺拔的鼻梁上。明明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却不带半分表情。

　　他正在看墙上的照片，五颜六色的相框里是这两年来他和林雪的生活记录，所以很多都是他们的合照。

　　戚裴远走近几步，见他的目光胶着在略靠左侧的一张照片上，也转头望去。虽然隔得较远看不真切，但戚裴远仍然记起是他和林雪的婚纱照。那是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他身着黑色礼服，怀里是一袭白纱笑容恬静的林雪。

　　戚裴远闭了闭眼，睁开眼时猝不及防撞上男人不知何时看过来的眼睛，心底怔然。

　　他真的一点都没变，甚至连唇角微抿的弧度也像从前一样。那双金丝边眼镜后的深黑眸子，好像不带什么感情，却又深藏最为凛冽锐利的光芒。

　　他的眼睛，一如他的人。

　　戚裴远扯起嘴角，美丽的五官轻松地露出一个漂亮至极的笑容。他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般，说：“你来啦？陆洺。”

　　说出那个许久不曾提起的名字的时候，戚裴远仿佛感受到来自对面男人眼里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目光。然后，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陆洺慢慢往他的方向走来。

　　皮鞋踩在地毯上寂静无声。

　　戚裴远的心却在那一刻跳的飞快，好似到了嗓子眼。

　　接着，他听见陆洺低沉沙哑的嗓音——

　　“戚、裴、远。”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似是平静无波，却又像暗藏着最波涛汹涌的情绪。

　　戚裴远的耳里徘徊着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仿佛一下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陆洺的时候。那时候，陆洺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高傲冷漠得令人想揍他的声音，告诉他：“从现在开始记住，你叫戚裴远。”

　　那是来自戚裴远记忆深处，最清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