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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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杪秋,洛京。
此时的京城,还是一片繁华的模样。坐地广袤的皇城外交错纵横着十里巷,上有相府将门,下布勾栏赌场,民生百态一览无遗,繁华之貌一时无两。而令这阡陌无端的巷中百姓最津津乐道的不是王侯将相姬子伶人,却是那异姓王林府八岁的小王爷——林繁枝。
整个王府三里街的百姓都知道,只要在王府角门里见着愁眉苦脸的下人猫着腰走出来,就准是那小霸王又不着家了。三里街不大不小生僻地可不少,这可要到哪儿找去?鱼贯而出的下人默默往街上四散开来,说起来这人还真是不难找,哪里最热闹,十有八九他家小主子就在那儿呢。只是,可怎么求得这祖宗跟他们回去才是个事儿呐。
招猫逗狗那是家常便饭,这也还好,不过讨人嫌些罢了。镇日往府里捡些弃子乞儿也不妨,王府不差那口饭。只架不住那祖宗三天两头领着一众小混球今日把某某大少爷揍了,明日把某某世公子踹进荷塘里。林老王爷就算有天大定力也架不住人夫人小妾跪在门口哭哭啼啼大有哭倒王府的架势呐。偏偏,住在宫里那位偏袒得紧。金幔里传出轻飘飘一句——无妨,哪位伤着了来朕这儿领药——顿时令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皇上宠着这皇朝唯一的异姓王那是毫无底线且从不避讳,再者说,那被揍的哪个不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尽知道惹事儿的纨绔子弟。即便是贵为皇帝,也总有这样那样不可为之事,现如今出了个这么讨喜且得力的娃娃,皇上乐得隔山敲虎,百姓亦拍手称快。得,皆大欢喜。
当然,这人除了王府的老王爷。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蛋至今做过两件最最混蛋的事,其一便是令人津津乐道的三岁神童行诗琼林宴。外人把林小王爷传成神仙都不干王府的事,只一样,可千万别让老王爷听到。每每听及只言片语,林老王爷都忍不住发老大一通火气。想要听故事儿啊,您请左拐,三里街那一百零二高龄的王老太天天儿坐门口那儿念叨着,甭说这如此轰动的事,就是您想听老王爷小时候一共尿了几次床她都能给您数过来!
咳,扯远了。话说当年琼林宴,咱林小王爷可是无比风光了一把。此事追根究底,倒是有段时事要论。
永宁廿四年春,祈南漓州凤鸣十郡倒春寒致雪患,寒雪覆地山鸟飞绝,家禽牲畜无一幸免,百姓冻死者无数。凤郡守邹闫私吞灾银密而不报,圈民于凤郊梧桐谷凤鸣源妄想瞒天过海。不料,雨水节至雪化万物春醒,腐尸养毒菌随风传,又逢春雨绵绵,凤鸣源一衣带水福泽数十县,而今却成噩梦之源。短短半旬,瘟疫已肆虐殃及周邻五县。邹闫心知大错已铸死罪难免,遂携一家老小连夜畏罪潜逃。因延误灾情,凤郡终十室九空。
疫情抖落,知州魏瞳即刻修书洛京,上附火纹,命信使日夜兼程。又开启仓库备足一应药草令衙役同五名医者于次日先行,其布告漓州征集民间大夫三十人于五日后携募捐所得药草数车赶赴凤鸣郡。四日后托人口信曰,平安,勿念。又七日,噩耗至。书曰魏瞳于凤鸣梧桐谷染疾,一二日高热,三四日昏迷不醒,不过七八日便不治身亡。随从医者亦无一生还。一时间,漓州主县民心惶惶,富贾举家搬迁,余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魏瞳妻病故已久,只得一子魏濯,二月方及冠,表字怀黎。魏瞳与妻伉俪情深,鳏居多年未曾想续弦,怀黎肖像其母,未免触景生情,故常年宿于府衙。至及冠,瞳为其表字怀黎,一念亡妻,二望其心怀黎明百姓。魏濯得知父亡他乡,顿时痛哭不止,自锁于书房一日,命人不得打扰。次日府中遗失马匹,下人惊觉有异,屋内早已人去楼空。三日后,祈南驻军副将袁氏率百人前来守城,民无故不得随意出入。城内搭建草篷,前架高鼎,军医及城内郎中每日辰时熬制药草,命民来取。如此种种,城内民渐安。不日圣旨到,钦差凌霄赶赴凤鸣,方知主将尉迟青鸾已截疫水,填埋凤鸣源,且釆得一味良草可遏制疫情。凌霄命御医取方讨论,医皆抚掌称赞,问及何人妙手回春,尉迟淡然曰机缘巧合。又四月,民复农事,百废俱兴。凌霄回京述职,论及功过,驻南军将尉迟青鸾擅自调兵遣将,按律当斩,诛连九族。凌霄美言于殿,帝念其果敢,救民有功,是以准其功过相抵,留原职,罚俸六月。
凤鸣雪患影响之大,朝中各官分身乏术,帝拟书昭告天下寒门学子,春试延至秋后重九。又是一番人仰马翻不提,殿试过后已然是腊八,帝设宴御花园琼园林内,及第者皆赐坐。
咱林小王爷当夜被王妃打扮得圆滚滚的,滚着滚着,这一不小心就滚皇帝脚边儿了。
说来这琼林宴除去品酒,赏花,斗诗几样,便只剩各品级官员待字闺中的女儿选婿有些看头。睿帝后宫嫔妃不少,不说佳丽三千,纵帝不喜,几十人总是有的。然帝励精图治,于后宫从不留恋,是以睿帝膝下只得两子三女。皇长子慕容世晟乃皇后王氏嫡出,今不过岁十稚龄却已令太傅赞不绝口,且平日克己守礼进退有度,待人处事亦宽厚躬谦,小小年纪便甚得文武百官之心。小皇子慕容世烨生母乃当朝宰相之女,身份何等尊贵自不必说。幼儿天真烂漫,全不懂朝堂上下波涛暗涌,两皇子手足情深,同衣同食同寝同榻,直教人羡煞。皇女除去长公主慕容锦是与皇长子同为皇后一胞所出之并蒂,余下年岁相差不过几旬,是以此次琼林宴只得几位亲王之女身份最为高贵。
言归正传,林繁枝滚到睿帝脚边时,睿帝正对着一阕诗词沉思。这冷不丁分量不轻的一撞,倒让他回了神。低头一瞧粉粉嫩嫩的一团趴在他腿上,见着终于有人理他了张口软软糯糯地就是一声皇伯伯,倒是喜庆得不行。睿帝心情大好的将小王爷抱在腿上问道,繁枝怎么进来的?你父王呢?偷跑的林小王爷眨巴着眼睛将头转到一旁,对着那一阕诗词表示十二分的专注。睿帝神色不动却暗笑不已,这小模样分明是在心虚。慕容萧穆招招手,遣身边候着的小太监到外头园子里给王妃传个话,以免瞎忙一场还给人急出病来。
林小王爷一听不会挨揍,立马巴巴地转过头来指着那诗奶声奶气问,皇伯伯,上面写着什么?三岁稚龄怕是连百家姓都未识完罢,慕容萧穆拿过一旁温热的帕子擦了擦林繁枝油汪汪的小爪子笑着道,那是朕的状元郎作的诗,繁枝可认得上面写了什么?林繁枝刚被擦得湿漉漉的手下一刻搭上睿帝的肩膀,立马留下两个模糊的印迹,看得下方新进学子一阵心惊肉跳。
未等林繁枝回答,便看见先前前去传话的小太监疾步走了回来,后面还跟着林霆林老王爷。按惯例琼林宴只需文官相陪,武官随意,而林霆这闲散王爷更是能避多远便是多远。若不是猛然听见传话公公道小王爷跑进了琼园,只怕八抬大轿都不见得能请得动这昔日将军踏足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