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八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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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繁枝与安分二字向来绝缘。
古微澜与林繁枝一同被关在祠堂里一边罚跪一边抄书，他手上的是千字文，林繁枝手上的却是一部税法。已经一夜了，少年侧目看了眼林繁枝。小小孩子一边撅着趴在地上抄写一边骂着诸如坏爹爹、怎么还不来之类的言语，渐渐的就有气无力起来。古微澜将目光重新落回纸上，昨日回府后林繁枝便被生气的林老王爷摁在腿上揍了一顿。少年的笔尖略略停滞，不知他伤得如何。
十哥哥，繁枝好饿。眼见窗户纸泛青，林小王爷毛笔一甩双眼一闭斜斜倒在古微澜身上，看来爹爹这次真是气得不轻，林繁枝嘟嘟嘴，居然这么久都不放他出去。原本专心致志的少年冷不防被扑个满怀，顿时便在纸上留下长长的痕迹。只差两个字儿，如今看来是又要重新来过，古微澜皱了皱眉。林小王爷睁开眼睛便看见自己做的好事，无辜眨了眨眼方想狡辩，就听到窗户一声轻响。林繁枝杏眼一睁向古微澜比了个动作，搬了张凳子小心翼翼踩上去将窗户打开。古微澜有些好奇，只见开了半扇的窗户一只食盒被递了进来。小小林繁枝一把将食盒抱在怀里笑眯眯地挨着少年坐下，独剩挂在窗棂上的另一个孩子愁眉苦脸地往下爬。
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每次都把我一个人留在上面。书童跌了个四脚朝天，张牙舞爪地怒瞪林小王爷。祠堂的窗户开得格外高，害得老不长个子的小书童次次摔得鼻青脸肿。
猪都能上树了你还是这么蠢，呐，念你劳苦功高，这次就只剩了百字给你，你家少爷对你好吧。林繁枝随手将古微澜沾了墨迹的纸张拍到书童怀里，亲亲密密和他的十哥哥吃饭去了。
敢怒不敢言的小书童瞪了一眼林繁枝，认命地趴下去执笔。
食盒里的饭菜精美异常，且都不带重样的，算小书童识相，带了两人份的进来。林小王爷异常满足地塞了一份给古微澜便开始毫无吃相的饕餮，古微澜正处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两餐不吃自然也是饿得狠了，稍稍犹豫片刻便不再顾忌。方开动，碗里却蓦然多了几块肉，古微澜诧异的抬头，发现身边的孩子头也不抬地将碗里的内脏全挑了给他。
少年的心一动，瞳孔微缩。粟城缺粮少食经不起半点浪费，将内脏让给客人于粟城人来说是一种至高的礼节，代表着尊敬认可与永世交好之心。古微澜捧着碗愣了半天方回过神来，这是少年的他第一次被谦让，对方居然贵为王爷之子。古微澜无甚表情的脸露出微微的笑意，心内顿时涌出豪情万丈。
除去娘亲，他古微澜今日便又多了一位家人。不离不弃，永不背叛，生时福难同享，死时坟茔相挨。
年幼的林繁枝不知他不过一次无心之举便让古微澜于心内立了如此重的誓言，他懵懵懂懂一派天真幼稚，待他知晓其中含义时早事过境迁，那人亦早已不在身旁。
小书童好不容易将百字誊好，头昏眼花地坐起来，一眼瞥见自己临摹的那张信笺，顿时眼大如铃叫道——少爷，你的字何时这样唔——！！
林小王爷扭头看着小书童，油腻腻的手指在衣袖上擦了擦，圆圆的杏眼微微挑起，连眉梢都是威胁。
小书童捂着被骨头砸到的头委委屈屈地噤声，明明就是很丑嘛，无论他说是不说字就是丑就是丑！肯定是一旁那个大个子写的，小书童睁大眼睛盯着古微澜，让你霸占我家少爷，我瞪不死你！
只可惜，小书童两颊长了两儿可爱至极的梨涡，加上那一张口就露出的虎牙，即使再生气亦不过是只炸毛的猫。更别提古微澜尚未到理解眉目传情含义的年纪，即便是理解了，恐怕至多不过同如今这般奢侈他个眼神罢了。吃饱喝足的古微澜念念不忘他还差一张尚未抄完，林繁枝眯着他的杏眼将书童誊的那张递给他，少年接过来一看笔迹居然一模一样。收拾残羹剩饭的小书童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殊不知这神技的背后就是一部可怜小书童被自家少爷虐待的血泪史，简直不堪回首。
被收拾的林繁枝总是能老实一段日子，兼之年关将至，林老王爷忙得不可开交，思来想去便命古微澜陪在林繁枝身侧，一同前往西席处念学。古微澜识字，古夫人请不起西席，出绢让古微澜去上私塾倒是可以的。只不过生计艰难，古微澜堪堪学得会，却再无半刻多余闲暇时刻深究——毕竟活下去在粟城永远摆在第一位。再者说，边城崇尚武力，不识字儿的稀松平常，只识字儿的倒遭人鄙夷笑话。
于是林繁枝忙活儿了起来，他是见过古微澜的字的，不说惨不忍睹，倒真是上不得台面。西席可是个半分情面都不讲的人，要不然也管不住林繁枝这么多年。古微澜沉默寡言，即便对上林繁枝时稍好，也只是林小王爷于一旁不停念叨，三句能让他应上一句便算好的。古微澜一开始便将自己摆在陪读身份上，对这位年轻的西席说不上多么尊敬。是以当林繁枝于堂上一不小心瞌睡却被西席抓个正着，拿着戒尺扬着要往林小王爷手上去时，古微澜下意识便将林繁枝挡在身后。
林繁枝迷迷糊糊，古微澜一脸戒备，西席举着戒尺半天回不过神。
这也怪不得古微澜，他上了几年学堂，却从未见过先生如此凶悍模样。边城的夫子，多是做做样子敷衍了事，哪儿能和富庶人家专请的先生相比。
西席拿着戒尺指着古微澜你了半天，少年身上戾气满满，他不过一介书生，只有躲的份儿。
被拽了一把清醒过来的林小王爷见状，偷偷笑得眉眼弯弯。
林繁枝乐呵了，林老王爷倒是忧心忡忡起来。他听西席说了此事，专门请来教导武学的师傅亦向他禀告，古微澜身手不凡，想来是出自名家之手，若他日后刻苦勤奋，必成大器。只少年一身戾气，出手必夺人性命，久之便会停滞不前，如能修身养性一番，于武学造诣上有颇多帮助。
林霆打见到少年第一眼起，便知晓古微澜必定是见过血的。那样浓烈的杀气，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上。至于修身养性——总不能让古微澜出家当和尚罢？林霆仰天长叹，这事儿他得想想。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八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