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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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苇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只分外说一不二。说了不告诉，便真的没再同岳容与讲一句话。他自顾自趴到榻上，翻来滚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过了一阵竟传出鼾声。
岳容与瞪着这不怕开水烫的死猪，恨不能拈光千叶白的花叶，一片一片将他射成刺猬。
然而他也明白，现今消息已被烧毁，知晓的人只余顾行苇一个，杀不得。若是杀了，就真成了无头的苍蝇，只能乱撞。而严刑逼供这种事他素来又是不屑的，当真是老鼠拉龟，没处下手。看这人睡得胡天胡地的混账模样，他再不忿也只得冷哼一声，默默记下这笔账，翻窗而出。
倒是顾行苇这厢觉得自己耍了个归尘谷中人，当真是了不得，因而一夜好眠无梦，再醒时已是辰时三刻。
他懒懒散散从榻上爬起来，刚打了个呵欠，大门便像掐好了时间似的吱呀打开。素月领着两个含露花儿一样鲜嫩的丫头走进来，伺候他端水更衣，洗漱梳头，活像眼前这人是个四肢瘫痪的残废。
顾行苇伸手伸脚，心安理得享受着十足周全的服务，嘴上却假惺惺故作客气：“这般麻烦各位姑娘，真是让我过意不去哟。”
素月为他整好长发，温婉笑道：“顾公子好容易来一次，丫头们都想得紧。前阵子殿主还问起公子行踪，念叨着要为您找个称心美妾呢。”
顾行苇听了面不改色，还十分认真道：“转告叔叔，若要进我家门，那须得是个身长八尺长相英俊的，屁股要翘胸要平，最好会功夫，床上床下都要好，饭也要烧得好吃。”
素月向来知道这人脸皮厚得没边儿，断袖断得理直气壮，恨不得哪天昭告天下，便玩笑似的轻轻拍了他肩膀，不再言语。
梳洗完毕，两个丫头自退出门，素月又为他斟来一碗喷香的鲜花粥。顾行苇一边吃着，一边慢慢将昨晚的事说了。素月听得眉头逐渐收紧，待他说完，略一思索道：“归尘谷中人既然出山，想必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我立刻着人去查。而那李府之事，恐怕还要公子亲自去看看。”
顾行苇道：“我正有此意。那李建文是只煮不烂的老王八，若真得了至宝，早挖个坑自己藏着了，哪会大张旗鼓的借着女儿招亲当成嫁妆送了他人。”
素月道：“公子说的是。日前维扬传来消息，说李建文要在招亲会上将那物足足摆上好几日，竟是光明正大得很呢。”
顾行苇道：“不过李建文此人不成器，他那几个女婿也是绣花枕头，不足为惧。”他吃完最后一口粥，将碗搁了，拿起剑道：“我即刻便启程，维扬之事切记告知叔叔一声，让他多加留意。”
素月点点头，便起身送他下楼。见他临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叫住他道：“公子，前几日有个人来买……花，因短缺银钱，只留一支百年老参作抵押。那老参是上好的补身之物，依旧差人给您送回家么？”
顾行苇微微顿住身子，不知想了什么，沉默片刻也不回头，只语气轻松的摆摆手道：“不必了。再补也补不出十年内功，你自个儿收着吧。”
一人一马渐渐远去。素月看着他那背影，分明慢悠悠闲适得紧，但许是阳光太好，衣服颜色却暗淡，她竟看出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萧瑟。
她发了会儿呆，揉揉眼睛，却见那人折了根野草抽起了马屁股，边抽边还哼起走音的带色儿小调，顿又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
这边天气晴好，李府那头却炸开了锅。
一个梳着双平髻的少女提着裙衫，飞也似一路跑到大堂，花容失色的惊叫道：“老爷，不好啦老爷——”
李建文一口茶水没咽下去，险些呛了满脸，没好气的把茶杯重重一搁，训斥道：“老爷哪里不好了！你这急躁躁的像什么话！”
那丫头往地上一跪，竟是哭了出来：“老爷，六小姐方才打伤护院，抢了那琉璃镜，骑了那白云骓跑啦！说是要远走高飞，让您……让您人财两失！”
话音甫落，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那丫头小心翼翼抬头一看，竟见李建文活生生将那茶杯捏成了碎片。他面红耳赤，须发皆张，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手指狠狠颤抖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等略微缓过来，他立刻大声怒道：“去把五小姐的夫婿给我叫过来！”
半柱香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长相周正，穿着不俗的青年。他一进来便拱手向李建文行了个礼，恭敬道：“拜见岳父。”
李建文此时却是没心思再摆这些条条道道，冷哼一声，大声质问道：“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不是跟梅儿说得一清二楚，两边都干净了么？！怎地她现在一听招亲还百般不愿，分明还没对你断了心思！”
那青年紧皱眉头道：“小婿确已跟六妹说得清清楚楚。只是六妹年纪尚轻，性子刚烈，听见招亲这种事，怕是有些反叛。”
李建文闻言愈发怒愤，横眉竖目道：“若不是听了你的说法，我怎么会为她招亲？！”
那青年知道自己岳父是个气上头就没了脑子的，眼珠一转，赶紧安抚道：“是小婿思虑不周。只是招亲会三日之后便要举行，为今之计是赶紧将六妹和那琉璃镜寻回，不然武林众人那头也不好交待。”
李建文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将招亲会昭告天下，还特地邀请了几家武林名门的事，立刻冷汗上头，嗫嚅道：“是啊……若是寻不回，可、可如何是好？”
那青年立时单膝跪下，铿锵果决道：“此事原是小婿之过，还请岳父给小婿一个补过之机。小婿愿效犬马之劳，亲往寻回六妹！”
李建文看着他，半晌一声叹息，有些疲倦地道：“是了，本就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你去吧。”又想起什么，一咬牙，眼神竟带了坚定，直直看着青年：“但你要记得，琉璃镜无关紧要，只千万要把梅儿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顾行苇欢快的骑着小矮马慢悠悠的走，反正时间大有余裕，便专挑那偏僻的山路看风景，一路念着“何妨吟啸且徐行”，十足洒脱。
一连翻了两座山，天色也要黑了。这暮色中的山林看起来黑魆魆的，不时还从远方传来一两声野兽咆哮，瘆人得厉害。那小矮马被他奴役了一路，累得直喘气，又听见那虎狼之声，竟是不愿再走了。
顾行苇翻身而下，拿剑柄拍拍它的头，十分认真的数落道：“当年从马贩子手下逃出来时你跑得欢，怎地现在这般不顶用啦？”
那小矮马过来蹭蹭他的手，又不好意思似的垂下头，竟像是通人性一般。
顾行苇这才点头道：“总算还有点眼色。你说你既不高大威猛，又不能日行千里，除了我这般脾气好的，还有哪个善人愿意买你？”见那小马实在不愿走动了，便叹口气，道：“行了，你就是仗着主人宠你，都被惯坏了，便在此处歇着吧。”
他往近旁找了个稍大的空地，将小矮马拴在树上，转身便进了森森密林。回来时已拾了一堆柴禾，剑穗上还挂了只兔子。那剑穗本来精致得很，底端系一块遍体通透的绿玉，这会儿被兔子血浸了，他也丝毫不心疼。
生好火，拔剑将那兔子皮肉分离，拿了根木棍穿在火上，他又不知从哪处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袋佐料，匀称的洒在兔肉上。不大一会儿，那兔肉便开始显出金黄的颜色，油亮香酥，滋滋作响，香味飘散开来，在这山林密野中显得格外诱人。
顾行苇到哪里都能让自己舒服起来，此刻便就地躺下，双手枕着脖颈，翘起二郎腿等兔肉烤熟。
此时夜幕降临，四野岑寂。顾行苇眯起眼睛，静静看向天幕。
只见那星空浩瀚深远，明月清辉穿过林梢倾洒而来，耳畔有微风拂过，连那远处不时传来的野兽嚎叫也成了歌声一般，竟是难得的宁静祥和。
他赞叹似的的呼出一口气。
星垂平野阔，这里虽不是平野，却也稍微能领略那浩然干净的意境。
不似这江湖，大家都标榜着耿直义气，暗地里却腌臜丛生，时不时生出诡谲阴谋。夺宝越货者，争名逐利者，道貌岸然者，机关算尽者，数之不尽，杀之不绝。
他思绪飘忽，不知怎地又想起了自己。他自二十一岁初入江湖，而今四年有余，又因与千巧殿有那一些因果前缘，所知甚多，哪怕天性懒散浪荡，有时也不免生出倦意。
此时他望着星空，闻着肉香，听着春风，只觉自己像是融进了这夜色之中，杂念一扫而空，成了一株亘古生长的老树；又觉得通身上下被人按了一番，舒服得紧。若再有一坛好酒在侧，怕是给个天仙也不换了。
可惜有人不知是命太贱，还是人太贱，老天总也见不得他好过。
就如此刻，顾行苇还没舒服多久，便听见一阵如急雨瓢泼的脚步声飞快往这处奔来，其间夹杂了刀剑声，喊杀声，似乎还有少女的惊叫，不一而足。
顾行苇大大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那兔肉刚烤好，皮香肉嫩，却没时间吃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