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好朋友美玉的一次生日宴会上,他帅气的外表和幽默的言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深深的吸引了我,这是我,一个来自乡下的纯朴女孩第一次动情,那年我十九岁,读大一。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像往年一样寒冷,我穿戴好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犹豫不决,左半脑告诉我应该去上自习,期末考试近了,拼一拼也许可以拿到奖学金也说不定,身体却在右半脑的劝说下丝毫不想动,我不是一般的怕冷,尤其是在即使付出努力也不一定能够拿到奖学金的前提下。正在我还在为要不要去上自习做挣扎的时候美玉闯了进来,二话没说拉起我就往外走,下楼梯的时候才在我的追问下得知原来是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我的心情豁然轻松了,终于有了可以名正言顺不去上自习的理由。
宴会在大食堂三楼的一个包间举行。刚一进包间我就注意到了他,他比我早来,数九寒天里看上去不是很厚的毛衫外只套了件布料的外套,虽然有点装酷的感觉但是看上去却是那么帅气。经过美玉的介绍得知他叫冯刚,是体院的学生,难怪海拔高耸、身材颀长。短暂的介绍后大家都抛弃了小学生的羞涩热络起来,争先恐后的讲起自己学院里发生的趣闻。他说他们体院的男生各个都是极品帅男;他说他们每天要四点半起床绕着足球场跑二十圈,所以身材绝对一流;他说艺术学院和外语学院的女生总是不合,就是为了抢体院的男生,当然说到这里引起我一阵鄙夷,这绝对是诋毁我们外院女生的智商与情商。宴会上的菜并不多也不丰富,却被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一扫而光,一群大胃的年轻人啊。终于轮到拍照,美玉调好了相机挨个拍过去,拍到他的时候他竟然拿起两支筷子插进自己的鼻孔,真是应了那句话‘猪鼻子里插葱—装象’,引来一片呼声,相片里,他的‘象鼻子’下面是两个半洋葱圈和六七个鸡骨头。宴会散了的时候天已经大黑,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宿舍,因为寝室楼比邻的关系。天空中飘着白雪,衬着暖黄的路灯盈盈纷纷,他幽默的化解了美玉归还他相机时的客气,我偏过头看去,童话里王子般的幻觉。
室友们说我晚熟,因为对于十九岁才能够接受爱情的年轻人当下的社会实在是太少了,然而他们不知道,我骗了他们。十九岁之前没有谈过恋爱是真,原因却不是因为我晚熟。生活在贫困乡下的我偏偏长了一颗洋气的心,我知道我的美貌,所以当那些土包子试图接近我、讨好我的时候我总是避之唯恐不及,我讨厌他们晦暗简陋的衣服,讨厌他们傻里傻气的动作,更讨厌他们垮的土掉渣的乡下话,所以我一直默默的努力着,直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乡村里飞出有史以来第一只金凤凰。我并不是不懂爱情,而是一直在留守,也许是为了这个帅气幽默的男生?我不知道,却在后来好长时间里再也没有见到他。
第二次相遇是在大一下学期春暖花开的时候,是纯属的偶然,那个时候我爱上了轮滑,于是狠了心买了一双廉价的轮滑鞋,拗了铁哥们音绪陪我去足球场练习。足球场的外围是一圈塑胶跑道,那里跌倒的话应该不会很痛。他和他的一群朋友正在运动,穿着一身青春的运动衫在塑胶跑道上蹦啊蹦啊,活像一群体形庞大的猴子,据说是在练习弹跳力,而我,正在音绪的掺扶下左歪右拧的拼命让自己成功的站立在两排轮子上。“哎呦,您这是提前迈入老年期呀,半身不遂的……”他跑过来笑话我,我一激动松了扯着音绪衣服的手想狠狠的打他,结果却由于失去平衡跌落在地上,痛得我支牙咧嘴,看来即便是塑胶跑道,跌一跤也是很疼啊。他和音绪一左一右把我架到跑道旁边的矮水泥台上,顺便还不忘嘲笑我:“幸亏穿着裤子,要是裙子,这还不都春光外泄啦……”,我撅着嘴飘过去两记眼刀,他立马噤声,只余嘴角大笑的余韵—一个浅浅的小酒窝。“什么时候能学会啊,怎么我就这么笨呢,明明别人滑起来都那么轻盈。”“你这样子怕摔怕痛当然学得慢啦,学轮滑哪有不摔跤的。”我刚想反驳,他又说起来:“这位是你同学?”“我叫高音绪,是橘子的同学兼哥们。”音绪一番主动的介绍淡去了我刚刚心生的小小内疚和尴尬,竟然把她给撩在了一旁,实在是我的失误。“我叫冯刚,是橘子的老乡。”“啊?”我诧异的望去。“哇,好伤心,你竟然不知道帅哥我是你的老乡,你也太不关心我啦。”明显的搞笑口吻逗得我和音绪呵呵直笑。“刚子,掉女生堆里了!”远处他的朋友在喊他,他冲着他们回了声‘来啦’就转过身来和我们告辞。“‘刚子’,怎么不叫‘冯子’?”我嘿嘿坏笑,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我这是在打趣他,“嘿,不学好呀!我走了啦。”然后用他强有力的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跑开了,‘嗖’的一下子窜出去好远。“你老乡好风趣啊!”音绪感慨地说,我只是抿着嘴笑,没有回答,然而身体里,心却在狂跳不停。
我听见内心爱河解冻的声音,凝结在河面上的寒冰从一个小小的隙缝慢慢裂开去,连开裂的声音都仿佛是在谱写一曲美妙的乐章。‘他碰了我,他用他的手指点了我的脑袋’,在过去十九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和男生亲密接触过的我晚上躺在床上雀跃的睡不着,他带给我的心跳使我相信我们之间将会是有故事发生的,一定会。
春天的繁荣渐渐埋入泥土,扰人的小虫潜上时间的舞台带来夏天的烦恼。我对轮滑的热情最终以灭火而告终,但我还是偶尔会去足球场上慢跑,自己一个人的慢跑,在偶尔中的偶尔会看见他矫健的身影。他很擅长弹跳,也很擅长快跑,偶然一次看见他踢足球竟然让我有种三生有幸的感慨:在绿色的人工草坪上,他冲锋在最前沿的位置,潇洒的过人,有力而准确的传球,连球与门只差几分之差而与进球错失交臂时懊悔的样子都让我的心弦狂乱的波动,我摸着不知不觉中上扬的唇角,回想起追随他的眼神,突然明白了,那个不谙男女之情的纯真的女孩,已经永久的离我远去了。
独自抚慰着自己的春梦,我开始频繁的奔跑于寝室与自习室之间,学习的劲头足着呢,并且成功地开发了大食堂这块学习的区域,于是,也就有了第三次相遇。进入学习状态之前我一定会在小雨的文曲星上玩一通俄罗斯方块,那是真正的全神贯注。“啧,我怎么说的,粗泛的讲,百分之一百的大学生都在上自习,只不过有的人是睡着上,有的人是聊着天上,有的人是吃着上,而这位……说你呢”感觉脑袋被点了一下,我不明所以抬起头,他继续他的发言,“你是打游戏的上法。”我倒带般回顾了一遍方才听到的话,这家伙,怎么这么会损人?刚准备要回击,想好的台词却一下子卡在喉咙里,憋得我脸上一阵燥热---距离他不足四十公分的地方,站着微笑的音绪。“你说话就不能好听点。”我想我的脸一定不比猴屁股好多少,因为音绪安慰我别和他一般见识,说他就是那副嘴里刚吃完大蒜的德性。我莞尔,邀请他们坐下来一起学习。音绪从包包里掏出一袋薯片撕开递给我。“你们这是学习哪还是约会啊?”“什么约会啊,这是我干哥,”音绪马上澄清,还激动得拍了一下冯刚的肩头,“是不是,哥?”“是啊是啊,这是我刚认得干妹。”冯刚直接用嘴衔过音绪递给他的薯片,吃的吧唧吧唧地说。我愕然于他们的亲密,客气道:“两位,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他们有一秒钟的木然,然后顿悟,笑嘻嘻的说道:“行啊你,这笑话够冷!”我咧嘴一笑,哄道“学习吧”,垂下眼睑,将笑容收拢在低下的脸庞上,突然想哭。自习的中场他们便退了出去,说是饿了,去找吃的,我嘲笑了他们一番,心里确是空空的,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也收拾了书本走人。晚上的校园没有白天的酷热,而我的心里却闷闷的,只是干兄妹么?呵,现在的社会竟然还留有这样的称谓,让我想起村里有个与我同龄的女孩管她隔壁家的女人叫干妈,可是去年嫁给了她干妈的儿子了,那么干妈也就变成妈了吧,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认识冯刚是远在音绪认识他之前,与音绪成为哥们又是在音绪认识冯刚之前,为什么最后被疏离的却是我呢?嫉妒么?或是被背叛的愤怒?呵呵,似乎成了被抛弃的怨妇哦,可是又有什么资格呢,难道我曾经大声告诉冯刚说我喜欢他,或是在冯刚的身上做了“橘子专属”的标志么?晚风夹杂着白天犹余的暑气扑面吹来,引起胃里一阵翻腾,我连忙蹲下身压住胃,不自觉地一阵干呕。没有吐,可是嘴里还是苦的,不由骂起自己的愚蠢:什么故事,根本就没有故事,看来我是太清闲了才会想这么多。忽然瞥见一小堆黑黑的东西,鼓起一个小丘,疑惑了半天想起今天好像有园丁修整草坪,这么想着就感觉有清爽的青草味泛入肺里。深吸了两口空气,直起身继续走。也许终究不是我所留守的爱情,我这样劝着自己。
于是我失去了音绪,却拥有了小雨,我是说友情。我在小雨的介绍下成了一个外语培训机构的兼职讲师。我们相处的时间多起来,一起上课,一起兼职,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只不过她是真的上自习,而我却失去了学习的动力,多半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再然后,又似乎找到了那么点学习的动力,来源于期末考试终考的结果,我与奖学金最后一名获得者只差2.5分,看来我得狠狠教训一下我的右脑,“就算努力学习也不一定能拿到奖学金”,什么狗屁理论,如果哪怕再努力一点点,那2.5分难道还叫距离吗?古人的教导果然是对的。大二开始的时候,我已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学习、兼职、娱乐、逛街淘宝,偶尔用生涩的化妆技巧把自己好好打扮一下,这样的生活节奏让我感到愉快。隔壁的惠子慢慢成为我们寝室的常客,偶尔带来音绪的消息,她和他终于成为男女朋友了哦,我努力扯动嘴角,试着微笑接受。
炎热的夏天里,我们喜欢在洗衣房里面的晾衣室斗地主,由于怕丢失衣服,很少有人会把衣服晾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于是我们可以安心的在这里斗到后半夜。当然,也会少有骚扰,比如那次的惠子。“我真受不了。”惠子是嚷着冲进来的。“怎么啦?”小雨的好奇心如果不被满足,她的音频会自动调节至一百八十分贝。“音绪她妈妈要来看她,结果她把她的衣服都要放到黑妹那去,现在正在捣弄呢。”“为什么?”这回是我忍不住发问。“为什么?怕她妈看见呗,每学期的生活费都有数的,那点儿钱上哪儿买那么多衣服啊,就她那件红色的真丝裙,一千多块呢。”“嗯……”,我们语塞,惠子以为我们不信,继续解释道:“真的,她连手机都跟黑妹换了呢。“可是她哪来那么多钱啊?也不见她在外面兼职。”“啊,你们不知道啊?”惠子拔高了八个音节。“什么?”“她傍大款啊,很早以前就傍了。”“可是他有男朋友啊。”我不可置信的追问。“那有什么,”惠子撇撇嘴,“反正冯刚也不是就她一个女朋友。”突然眼前一黑,狠狠眨了眨眼睛,这片黑才变成滚滚的灰慢慢化开。呵,这就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总是时不时的内疚自己的鄙视农村情结,过分城市化自己,原来自己从来都不知道真正的城里人是怎样的,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粉饰罢了。可是难道我现在哀悼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初恋吗?也许我已经开始释怀了吧。
后来渐渐听到更多关于音绪的传闻:她和九百块一双运动鞋的故事,她和四千块牙套的故事,她和一万块笔记本的故事,她和……大哥的故事。开始的震惊已经慢慢平复,然后是木然,只是有些奇于她和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分手,花开叶落,白雪飞扬,快有一个年头了吧。寒假我决定期末考完试就回去,居然出乎意料的接到冯刚的电话,他自告奋勇去买票,于是我们这两个校友兼老乡,终于在认识一年后第一次单独相处,在回家的火车上。临出发的时候,我手里摆弄着美宝莲的粉饼犹豫不决,我是香艳型的长相,一点点的妆容都可以看出来,虽然很美。我反复思索为什么要化妆,最后终于明白是来源于自己那点小小的报复心理,他竟然连音绪这样的女生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不爱我?我要让他发现我的美,然后意识到没有选择我是件多么大的人生失误。结果我的确有了一个意外收获:帅哥与美女同行,美女永远比帅哥吃香----火车上人满为患,比邻站在火车的过道上,在火车行驶了不到十分钟后,我旁边的一位男士把座位让给了我,说是过去与他的同事挤一下。“美女就是魅力大。”他假装羡慕的感叹,我的心情忽然大好。第二天清晨,火车驶入XX市麻山区,在这里,人人都知道‘麻山区’就是贫困的代名词,现在的课堂上老师都是这样警告自己的女学生:“再不好好学习,你就会被嫁到麻山区做媳妇。”火车报站将在这里停留三分钟,我有点丢脸的感觉,但还是求他帮我放下行李,道了谢就快步走向车门。终究是不同的,我一辈子都会和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纠缠不清,而他,将继续驶进市里。
第二次收到他的电话,是在大年三十午夜十二点,我是从深睡中极不情愿的被唤醒的,我家过年向来不守岁。“新年快乐!”电话那边他似乎很雀跃,而我还有点懵。“怎么样,吵到你了吧,哈哈,那就不枉费我花这点电话费啦。”他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新年快乐!”我平静的说,他还是那样恶劣的耍嘴皮子,然而却再也无法震动我的心弦,我想起我们初见的那个场景,仿佛已经变成黑白照片沉到记忆的深处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连想都不会想起了吧,现在,我可以坚定的告诉自己:他不是我留守的爱情,所以,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那么,就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