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羽衣舞霓裳》苏陌锦

7、第六章

　　这天，杨玉带着阿蛮在蜀州城闲逛。正走到拐角处，前后却突兀的出现了四个身穿赤色小衣的男子。杨玉一惊，抢在阿蛮开口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脸上却无半点慌乱，开口问道：“几位拦着我们两个弱女子，请问可是有什么事？”

　　其中一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不卑不亢的拱手答道：“姑娘可是姓杨名玉？我家主上与姑娘乃是旧识，此次因事来到蜀州，特请姑娘过府一叙。”“哦？那你家主上叫什么？怎么不自己来找我？”

　　“姑娘有所不知，主上身份特殊，出行多有不便，故没有亲自来见姑娘，只是让在下给姑娘带四个字‘十八亦子’，说是姑娘自会随我前去相见。”杨玉猛地一颤，“十八子？会是……他吗？”“他现在在哪里？”“姑娘请随我来便是。”

　　杨玉跟着这四个人来到了一处并不起眼的宅院面前，门口站着穿着同样颜色衣服的两名男子。杨玉刚要进去，身后跟着的阿蛮却被他们伸手拦住。“主上说了，杨姑娘只能单独进去。”杨玉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说道：“阿蛮，那你就在外面等我吧。”“好的，小姐。”

　　接着一个人把杨玉带进了宅院里，这座宅院从外面看起来虽然其貌不扬，然而内部结构确实小巧精致，亭台楼阁无一不缺，杨玉这么想着。“到了，姑娘请吧。”说着上前敲了敲门：“主上，你要找的人已经带过来了。”杨玉朝他点了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只见屋内重重帘幔之后，之后，隐隐有一个人影闪动。“三郎？”杨玉不由地喊了出来。话刚落音就有笑声传出，虽然透着豪爽，却分明是女声。杨玉顿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身穿大红襦裙、披着百花霞帔的女子走了出来，风姿绰约，眉目间竟然和李隆基有些相似。只见她问道：“姑娘可是杨玉？”却看见杨玉只是看着她，并没回答。竟也没有生气，又说了开来：“嗯，想来你也没见过我，我呢，叫李令月，是……”

　　杨玉一听，立马拜了下去：“民女见过太平公主。”李令月似是没想到她竟然认出了自己，连忙把她扶起来笑问到：“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杨玉脸一红，小声说到：“是三……殿下告诉我的。”噢？看来三郎对你还真好。”李令月促狭道。

　　杨玉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和李隆基对她描述的太平公主一点都不同。“来，别愣着了，坐吧。”李令月拉着杨玉坐在了一旁的胡凳上。轻轻拍着她的手说到：“这次我来蜀州，是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杨玉敛眉：“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能做到的，定不推辞。”李令月看了她半晌，忽然就跪了下来：“求姑娘救救我李氏江山。”杨玉大惊，连忙扶着她：“公主你这说的什么话，快起来啊！有事好好说。”

　　李令月挣开了她的手，决然说到：“此事是我李唐宗室对不起你，但为天下计，还请姑娘，离开三郎。”杨玉听了之后顿时脸色惨白，踉跄了一下。李令月见她这样，顿了顿，却还是继续说到：“三郎天资聪颖，文韬武略，是目前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但是他却一心系在你身上。母后曾说过帝王最忌便是多情，可是以三郎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放手的。所以只能请姑娘主动离开三郎。”

　　“可是就算这样，他也是……会来找我的吧？”杨玉似在问李令月，又像在自言自语。“所以……你不但要主动离开他，而且还要假死，这样才能……”李令月如此说道，却偏过头没有看她。

　　杨玉只是站在那里，并不答话。李令月见她这样，摇了摇头：“你不是皇室中人，自然不知道这皇位之争的残酷，如我朝太宗皇帝与隐太子之争……如今朝中内外属三郎当太子的呼声最高，如果三郎为了你放弃太子之位的话，只怕……新太子不会放过他啊。”

　　“我……我……”

　　“就算你不为天下计，那三郎呢？你忍心他为了你负天下万民，置身于危险之中吗？”

　　杨玉终于支撑不住，脚一软跪倒在地：“我……不忍心，日后该怎样做，杨玉听公主的便是。”

　　门外，阿蛮等了许久才看到自己小姐神情落寞的走了出来，连忙跑过去扶着她：“小姐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杨玉看着她，声音微弱却不容置疑：“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阿蛮，回府后你去安排一下，明天我带你和采萍去归宁寺上香。”

　　第二天，杨玉在采萍和阿蛮的陪同下来到了蜀州城郊的归宁寺。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杨玉抬头看了看那高达几丈的金身佛像，随后双掌合十，虔诚的拜了下去。采萍和阿蛮跟在她们小姐后面，却是各有心思。

　　出来之后，阿蛮兴冲冲的扯着杨玉的袖子问：“小姐小姐，你许的是什么愿啊？告诉我们呗？”杨玉正要说话，采萍却嗔怪的看了一眼阿蛮说到：“阿蛮你怎么对小姐说话呢？真是没大没小！不过……小姐啊，你许的什么愿啊？”

　　杨玉在两个侍女的眼神攻势之下，颇有些招架不住。“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妮子，我告诉你们就是。”说着她想了想，轻轻开口：“一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二愿父亲大人身体安康，三愿……”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正要继续，阿蛮却接上：“我知道，我知道，小姐的第三个愿望肯定是希望和三殿下白头偕老。小姐我说的对不对啊？嘻嘻。”

　　“你呀，尽知道胡说。”杨玉佯装生气的用手点了一下阿蛮的额头，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忧伤与无奈，采萍和阿蛮谁都没注意到。此时，马车正经过一处悬崖，车外却传来嘈杂之声，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怎么这么吵啊？小姐，我出去看看。”采萍对杨玉说到。“嗯，好，你去吧，小心点。”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采萍还没回来。杨玉看着坐立不安的阿蛮说：“不放心的话你也出去看看吧。”阿蛮正在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和小姐说，杨玉这么一说，也不再迟疑，当下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由于走的急的缘故，也没注意身后的杨玉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阿蛮刚走出马车没几步，后颈便受到重击，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看到的便是同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采萍。这时马车前唯一站着的便是一群披着红巾的黑衣人，领头的那个往四周看了一圈之后，走到马车前敲了敲车沿：“姑娘，一切都妥当了，您请启程吧。”

　　一时寂静无声，就在领头之人一度以为车内人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轻微的声音传了出来：“请你……不要伤害她们。”黑衣人微微一怔，随即拱手说到：“这个主上自有安排，在下无权决定。”接着摆了摆手，看着一队黑衣人护卫着马车远去。

　　马车离去之后，领头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两个丫鬟，招过剩下的几名黑衣人飞身上马后说：“带上她们，我们走。”

　　马车迅速行驶着，而坐在里面的杨玉却丝毫没有觉得颠簸，她的全部心神都已经放在了手心的芙蓉玉上。只见佳人双手紧握玉坠，口中喃喃：“三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骗你的，可是公主说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会有危险，我……我没有办法，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然后……忘记我吧。”

　　“姑娘，到了，请下车。”不带任何起伏的声音传入耳中，杨玉苦涩一笑，敛去脸上所有的情绪跟着府中护卫来到了太平公主的房间前。上前敲了门，依旧爽朗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阿玉吧？进来就是。”

　　进入房中，眼前这位整个大唐最尊贵无双的帝女仍是没有让她下跪，反而像一个亲切的长者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说：“阿玉，委屈你了。”她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却在泪眼朦胧中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如坠冰窖。

　　“但是此后世上再无杨玉，有的只是杨玄珪之女，杨玉环。”

　　李令月看着突然就毫无声息的少女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你这几天且在这里休息一下，过些日子便启程去你洛阳叔父家吧。噢不对以后是父亲了。”杨玉，现在应该是杨玉环了，听了之后只是低低应了一句：“一切听从公主吩咐。”

　　洛阳城郊外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驾、驾……吁……”为首之人一拉缰绳，停在了一座破庙外。对身后的人说：“赶了几天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赫然便是当时掳走了采萍和阿蛮的那群黑衣人。

　　采萍从一片嘈杂声中醒来，模模糊糊中觉得后颈一片钝痛。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哪里？不是刚刚陪小姐在归宁寺上完香吗？怎么会……？隐约看到了佛像前的魁梧身影，顿时警觉，自己怕是碰到山贼了，那小姐呢？还有阿蛮？她们怎么样了？

　　突然瞥到躺在一旁的阿蛮，焦急的轻声喊到：“阿蛮！阿蛮！快醒醒快醒醒！”阿蛮在采萍的努力下被摇醒，“采萍姐……唔。”刚出口的招呼连带着疑问被一只素净的手捂住，只见面上向来带着暖暖笑意的采萍姐正严肃的示意她不要说话。

　　正在疑惑间，佛像前的对话却清晰的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呸！这次真他娘的晦气！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有姿色的小娘们，谁知道竟是个烈的。”

　　又一粗犷的声音接到：“大哥喝口酒，消消火，别生气了，这不是还有两个吗？再说那臭娘们不是跳崖了嘛，这可是尸骨无存啊。”

　　先前那个声音的主人喝了口酒，继续说到：“老三说的没错，谁让那娘们不知好歹，好在还有两个，虽然没有那个好看，但是……嘿嘿……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大哥英明！”

　　采萍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冰凉，更是止不住的颤抖，小姐她……她是遇害了吗？看向阿蛮，人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脸上布满泪痕。只得强压下心里的悲痛，扯过阿蛮的手，在手心上细细写下：“逃，找人。”一边指了指刚发现的破庙后虚掩着的小门。

　　阿蛮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只见她抹干脸上的泪水，脚步缓慢却又坚定的向小门走去。却在走出小门的一瞬间踩着了一段枯枝，断裂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扯开嗓子喊：“采萍姐快走啊！去找……”话还没说完便再次被人打昏。采萍听到那明显被掐断的声音，心知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只得用尽全力向前方跑去，而前面，一片黑暗。

　　领头的黑衣人站在阿蛮昏倒的那里，以手势制止了想要追上去的其他人。“大哥？”其中有人不解询问，他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这是主上的安排，带上她，我们回去。”

　　那人虽然不解，但也知道天策府中第一要义是服从，于是也不再多问，抱起地上的女子便去下达命令了。临走之时领头之人深深可是看了眼采萍跑去的方向，嘴角轻溢出一句话，却转眼间消逝无形。

　　“主上猜的……还真是你啊，可是你真以为在我们天策军的眼皮下可以这般容易的逃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