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吴大音

20、决赛（二）

　　再有两分钟比赛就要结束了。
　　一中的队员们早已体力不支，一个个汗流浃背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尽管已经身心俱疲，李泽恺却依然在场上奔跑着，向一旁的同伴招了招手要他把球传过来。
　　拿到了球的李泽恺打算投三分。
　　如果这个球能进，他们的比分就能和六中追平了！还有的拼！一种队员们心想。
　　然而此时，赛场上还有另一个人在不停地跑动着。
　　沈英杰看了看剩下的时间，还有不到一分钟。
　　他猛地冲到李泽恺的面前，一跃而起，想在他投篮之前截下这个球。
　　李泽恺心里一突，身体一晃就要躲开。没想到他居然还这么有劲！
　　对于场上的选手们来说，这短短的一分钟显得尤为漫长，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看这个球能不能被拦下。
　　孙进觉得此时的沈英杰很恐怖，简直就像是在跟谁拼命，好像以后再也不能打球了一样。
　　他看到了沈英杰的眼神，那么渴望胜利，仿佛要把自己的生命在这场比赛当中全部燃烧殆尽掉。
　　他从没见过沈英杰那样搏命的神情，突然也产生出此时的沈英杰拥有两个人的精力的错觉。
　　他这体力本来就好的太不像正常人了！
　　球被拦下来了！
　　仅仅几秒钟过后，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泽恺觉得这欢呼声异常刺耳。
　　一中立刻开始回防，可显然来不及，只有不到一分钟，而他们太累了，面对沈英杰这样的回击谁也无力回天。
　　比赛结束了，观众们都沸腾了起来。因为沈英杰这个球，在最后一分钟里六中又多拿了两分。
　　退场后，李泽恺愁眉苦脸地来到陆衡面前，喘着气道：“抱歉啊，还是没有拿到冠军。六中实在是太强了！”
　　陆衡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从来都没抱过希望。”
　　“你说什么？”李泽恺放下擦汗的毛巾，惊讶地抬眼瞅他。
　　陆衡道：“第二名也挺好的，没事，想开点儿，你本来就打不过他们。”
　　李泽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怎么这样啊你，真是不给面子，我都是为了谁啊……郑冲，你也来了？”李泽恺一错脸，向旁边出现的人打招呼。
　　郑冲向他们走来：“那当然，决赛能不来吗？我都看完全场了，没事的阿恺，咱们输得不丢人！”他伸手拍拍李泽恺的肩，当作鼓励，又四处看了一下道，“邵阳呢？我刚才好像看见他在观众席上来着，怎么没过来？”
　　李泽恺摇头：“不知道，没看见他……对了，你们见到我弟弟没？他刚才在那边坐着呢。”
　　刚从场上下来的沈英杰面无表情，就好像赢球的不是他一样，直直地往门外走去。
　　孙进喊了他一声：“英杰！你干嘛去啊？”
　　沈英杰在门口停住脚步，说了一声：“我要去找人？”
　　孙进急忙上去拉住他：“你要去找谁啊，英杰，怎么不吭一声就跑出来了？咱们还得领奖呢，而且教练还有事要找你……”
　　沈英杰却不管他说的话继续往前走。
　　“没时间了，我要去找他……”说着抽身离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英杰！你这样子……你没事吧？”孙进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片刻又追了上去。
　　“别碰我！”沈英杰挥开他的手。
　　孙进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半晌后也生气的朝他吼：“你什么毛病？关心你还关心错了是吧？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啊！喂！你给我站住！”
　　人又跑掉了。
　　球场旁边的大楼门口，孙进终于追上了沈英杰，却被他再次甩开了手。
　　孙进一下子恼了，连日以来的疑问与不解此刻统统爆发出来，一把将沈英杰撞到墙上，一拳挥了上去，沈英杰被打得头歪向一边。
　　“你脑子有病是吧沈英杰！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难不成还真是鬼上身？”
　　孙进大骂几句后停下了动作，心中却闪过一阵不安。
　　对方给他的感觉明显不对头，那一拳过去后几秒钟，沈英杰既不说话，也没有回击，只是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他就在这儿，我感觉到了……我要去见他……快没时间了……”
　　孙进咽了口唾沫，冷静下来问：“你到底要去见谁啊，英杰？”
　　沈英杰停止了念叨：“我弟弟！”
　　孙进心中一惊：这不会真是病还没好吧？
　　“你没疯吧？”他扳过沈英杰的肩膀，“你打球打傻了吗？你哪有什么弟弟……喂！沈英杰！你给我回来！”
　　大楼另一边，王辰对赵亮说：“沈英杰他们发生的意外我当时也听说了，不过我并不知道死的人……出事的另一个人是你哥哥……但我还是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沈英杰成了你哥哥啊？”
　　赵亮道：“他打球的样子跟我哥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的！”
　　王辰无奈地笑道：“打球样子相似的人多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认定那是你哥吧！”
　　赵亮没吭声，只是不停擦着自己抹得跟花猫一样的脸。
　　王辰看不过去想让他去厕所里洗一洗，刚从地上站起来，从楼道另一侧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球赛一结束，邵阳就带着许辰玉来到了球场旁的大楼里。
　　“沈英杰他们在这儿吗？”许辰玉问。
　　“嗯。”邵阳面色严肃地快步走着。
　　二人找到大楼里时，沈英杰正满脸戾气地掐着王辰的脖子，王辰已经憋得满脸通红，脚都快要离地了。
　　孙进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手里却紧紧地拽着使劲挣扎的赵亮。赵亮的胳膊被孙进扯着，嘴里喊到：“哥！你快松手啊哥！”
　　许辰玉见状大吃一惊：“王辰？！沈英杰你快给我松开！”说完冲上去就要掰开掐着王辰脖子的手。
　　沈英杰的手冰冷刺骨，而且力气很大，许辰玉吃了一惊，自己无法撼动他分毫，而且对方很快就被自己这一举动惹怒了。
　　周围的温度猛地下降了许多，窗外的天也像是有人把灯给关了一样黑。可现在明明是白天，哪有什么灯啊？！
　　许辰玉心里一哆嗦，掰着他胳膊的手抖了抖。
　　邵阳神色一凛，两手一挥在整栋大楼里设下了禁制。
　　一阵像冰一样的光芒闪过后，许辰玉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十分怪异。
　　“许老师！让开！”邵阳接着将手一扬，对着失控的赵远明念起了咒语。
　　许辰玉松开手，起身闪开，同时，邵阳的手中出现了一串黑雾形成的锁链，那串锁链飞向暴怒的沈英杰，紧紧地将他缠住。
　　王辰的小命终于得救了，他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许辰玉正好接住他，躲到一旁。
　　附在沈英杰身上的赵远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的头和脸上慢慢渗出血一样的东西，脖子上缺掉一大块，骨头像是全断了一样扭曲着，整个人体无完肤、鲜血淋漓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赵远明死时的样子吧！许辰玉心想。
　　这也太惨了！这个赵远明都不知道注意点儿吗？他弟弟可在一边看着呢！
　　“让我见小亮……”赵远明的身体被束缚着，恐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悲哀又疯狂的急切神情，可他的样子实在让人避之不及，大家惊呼一声向后挪去。
　　赵亮却完全不在乎自己哥哥样子有多惨，继续向他身边探：“哥，哥！是我！”
　　赵远明的嘴巴从嘴角一直撕到耳朵后，此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差一点挣脱开身上的黑色锁链。许辰玉脚下一虚，躲慢了一步，瞬间感觉那股阴沉暴虐的气息直向自己扑来！
　　他赶紧带着王辰向邵阳身后跑！
　　此时这个身板看着一点都不壮硕的少年，却是他觉得最安全的港湾了！
　　在锁链被挣断的一瞬间，邵阳再次念出咒语，手腕上的珠链亮了起来，就像上次对徐娇娇那样，一道闪电一样的光从他掌中射出击中赵远明，将他与沈英杰分开来。
　　沈英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脸色苍白，跟虚脱了一样往地上倒去，原本被吓傻的孙进回过了神，松开一直抓着赵亮的手，转身接住了沈英杰。
　　邵阳来到赵远明面前，看着他不似人形的身体，举起了手。
　　被松开的赵亮忽然冲过来：“别杀他！求你别杀他！别杀我哥哥！”
　　邵阳看着他满脸的哀求：“你哥哥本来就死了，我只是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不是杀他。”他把目光转向赵远明，“我原本可以不这么做的，只是他刚才差点害死一条人命。”
　　赵远明的狠戾劲还没有散去，目光凶狠地瞪着这些人：“他一直阻扰我！”
　　邵阳心里也难得燃起一把无名火，不再多说，对他伸出了手。
　　“求你！求求你！别杀我哥！别杀他……”赵亮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泣不成声，“他只是来看我的！求你了！就算真的要他走，也请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吧！求你了……我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呀！”
　　一旁的许辰玉揪了揪他的袖子，邵阳回过头。
　　王辰的脖子上一片令人心惊的乌紫，不过此时已经缓过来气了。
　　“那个，要不……就让他们说几句话吧……”王辰哑着嗓子道，“我没事的，可是赵亮他……咳咳咳！”
　　他捂着喉咙用力咳嗽起来。
　　邵阳看着他道：“你差点被他掐死，还要替他说话？”
　　王辰摇摇头：“这不怪他……”
　　之前他们见沈英杰突然出现，然后面色恐怖上来就抓人，孙进拦也拦不住，他以为沈英杰要对赵亮不利才去阻拦他的。
　　“虽然我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可是我知道赵亮一直都想见他哥哥……”王辰看了一眼赵亮，“我也有哥哥……如果这次换做是我的话，我可能也会跟赵亮一样吧……”
　　邵阳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最终放软了态度。
　　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符纸一样的东西，在上面悬空画了几笔，一松手，那张白色的纸条就融进了赵远明的身体里。
　　邵阳将紫色珠链套在手上，低声念起咒来。
　　咒声中，赵远明血肉模糊的脸逐渐显变得完整，不再是之前那种恐怖的形象了，连戾气都消散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斯文和蔼的男生。
　　“这些灵力足够你们道别了，不过时间一到你还是要离开。”邵阳道，
　　男生冲邵阳点点头，像是在感谢他，然后转向自己的弟弟。
　　“终于见到你了，小亮。”
　　“哥！”一直等着的赵亮终于泣不成声地扑了过去，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哥，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恢复人形的赵远明看着自己的弟弟，张了张嘴，他说话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从另一个时空里传出来的一样：“那是当然了……因为，哥已经死了啊。”
　　赵亮愣愣地站在原地，捂着脸失声痛哭：“都是我的错……哥！我……我对不起你！我当时睡着了……如果我看好你的话，你就不会出事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赵远明无奈地看着赵亮：“你这个傻孩子，说什么呢……小亮，你记着，那只是意外，不是谁的错……其实是哥哥对不起你，没跟你说一声就自己跑出去了……让你这么担心，哥才应该跟你道歉。”
　　赵远明说着想摸摸他的头，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赵亮猛地摇头：“不是哥的错！是我！是我没看好你……哥，我很想你，我一直都想再见你一面……”
　　赵远明看着弟弟，微笑起来：“我也一样啊……好了，别再哭了，这样一点儿都不像男子汉。你知不知道，哥刚刚才打赢了比赛呢，哥现在是冠军！你都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我就知道那是你……”赵亮抹着眼泪看着他，“哥，你还能不能回来？你别走了好不好？你还没教会我打球呢……爸妈他们也想再见见你啊，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忘不掉那天的事，这两年他们很少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晚上总是一个人在家……我害怕……哥……”
　　赵远明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叹息一声：“小亮，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没有照顾好自己……但是哥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心愿，留到现在只是来跟你道别的。”
　　“我不要道别！哥！”赵亮哭喊着，“我不想让你走！”
　　“小亮！”赵远明一直柔和的语气变得强硬了起来，“你要再坚强一点，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可你不能总这样下去……你已经长大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哥已经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听见了吗？”
　　赵亮停止了哭泣，看着自己的哥哥。
　　“你要好好学习，多交朋友，别总是使小性子，那样不好……平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按时吃饭，知道天冷天热的时候加减衣服，生了病就去医院，还要记着锻炼身体……如果你有什么爱好，有什么想做的，那就去做，千万别害怕！”赵远明一条一条告诫自己的弟弟，“哥已经再也见不着爸妈了，以后他们身边只有你。爸妈工作忙，没办法照顾你，但你一定要记住，他们是关心你的，千万别做让他们伤心的事！以后你就要代替我好好照顾爸妈了！”
　　赵亮点点头，一颗泪珠从脸上划了下来。
　　他擦擦眼泪，抬起头，发现赵远明的手和脚都消失了。
　　“哥？！”
　　“时间差不多了……”赵远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朝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脸，然后转身面向王辰，“你是我弟弟的同学吧？刚才真的很抱歉。”
　　“没事……”王辰哑着嗓子道。
　　赵远明笑：“你哥哥就是那个场上的十号队员，他打得很不错！”
　　提到自己的哥哥，王辰也笑了：“我哥一直都打得很不错，虽然这次输了球，但在我心里他就是最棒的！”
　　“你哥哥一定很高兴……”赵远明直视着他，“以后在学校里希望你能多照顾我弟弟，他没了哥哥，但是如果有个像你这样的朋友的话……”
　　王辰看着赵远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呆呆看着自己哥哥的赵亮：“我们是朋友！”他对赵远明说，“我跟赵亮一直都是朋友！”
　　赵远明再次笑了：“是吗？那就太好了……”他又转向沈英杰和孙进，“沈英杰，这次我要向你道声谢。”
　　沈英杰靠着孙进，叹了口气：“别说了，算我欠你的吧……当时出事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把我推到一边，可能我现在就跟你一样了……”他苦笑一声，“应该我跟你说声谢谢。”
　　赵远明看着在沈英杰身边的孙进，释然一笑：“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惯我……但其实你比我幸运多了……”
　　他说话的声音开始轻飘飘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最后一次面向赵亮：“小亮，虽然哥以后人不在了，但是只要你心里还想着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记住，哥永远都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嗯！”赵亮大力的点点头。
　　邵阳的灵力逐渐消失，赵远明的身影越来越淡：“哥要走了，小亮，别忘记我对你说的话……”
　　“哥……我不会忘的。”赵亮怔怔的望着自己的哥哥。
　　“那就好……以后要替我好好孝顺爸妈……一定要记得……好好生活……”
　　他微笑了一下，冲着大家挥了挥手。
　　赵远明的身体一点点消失了，就像在空气中蒸发掉的酒精，缓慢却十分明显地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许辰玉轻声问邵阳：“他去哪儿了呢？”
　　“去他该的地方。”邵阳看他一眼道。他挥了挥手，紫色珠串亮了起来。
　　许辰玉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禁制消失了，顷刻，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四周变回了原样。
　　众人却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像是在哀悼赵远明的离去。
　　队员们渐渐从楼梯口涌入，徐凯从他们身后走过来，看到许辰玉，一把拍上他的肩膀：“你们怎么在这儿？”
　　许辰玉吓得一哆嗦。
　　“怎么了这是？”徐凯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一转眼看见被搀扶着的沈英杰，“哟！他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他就是累了！”孙进忙说。
　　“是吗？那赶快去休息休息吧！你们今天可是大功臣啊！”徐凯心情很好地大笑三声。
　　邵阳悄悄消掉了王辰脖子上的伤，看了一眼楼下对他说：“你哥也来了。这里的事情记得不要说出去。”
　　王辰怔了一下点点头，向他道了谢。下了楼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自己的哥哥。
　　“小辰！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真是让我好找！”李泽恺一见面就开始训自己的弟弟。
　　王辰摸着脑袋乖乖挨训，对于自己发生的事果真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