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吴大音

16、陆衡的心思（一）

　　半决赛，一中也获胜了，不过相较六中，他们的胜利要艰苦许多。同样在市体育篮球馆比赛，一中的队员们事先观看了六中的赛事，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队员们在即将上场前都产生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不过等到比赛开始队员们才发现，有心理压力的不只他们，他们的对手也一样。可饶是如此，赢下这场比赛也着实费了他们不少劲。
　　队里的一名主力总是犯规，差一点被罚下场，教练只好找人把他替换下来，可这样一来实力又大打折扣。好不容易到最后一小节比分才反超，这时队里的另一名主力兼队长李泽恺又出了问题——他在跟对手的一次碰撞中不小心把手腕给扭到了。
　　整场比赛陆衡一直在场边的板凳上坐着观战，他从来没参加什么比赛，篮球赛就更不用说，球技又特别差，原本并不能加入参赛队伍里，但李泽恺无论如何也想让他出来见识见识，感受一下篮球的魅力，于是想方设法让陆衡作为替补队员加入了队伍。
　　虽然球技不行，但这些日子下来多少也能看懂其中的门道，所以陆衡知道，这场比赛自己的队伍打得很辛苦，尤其是看到李泽恺后来还受了伤，让他心里不禁揪了起来。
　　好在最后胜利女神还是倾心于一中，李泽恺在最后两分钟内人品大爆发，带着受伤的胳膊接连投中好几个三分球，最终锁定了胜局。
　　放学了，郑冲和邵阳跑去校门口接李泽恺他们回来。
　　等队员们全部下了车，两人这才才发现，这场比赛他们的好友居然负伤了——李泽恺右手腕上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行李都拿不动，还需要陆衡帮他提着。
　　“看来你们赢得怪不容易的，你都成了伤员了。”郑冲盯着他的手腕道。
　　李泽恺耸耸肩：“可不是嘛，哥们我都这么不容易了，你就不能对我说点好听的吗？”
　　郑冲咧开嘴竖起大拇指：“好样的！现在至少是个第二名了！”
　　邵阳也微笑了起来，李泽恺用没受伤的左手朝他们身上各锤了一拳。
　　几人来到宿舍，郑冲迫不及待的想找人打听比赛过程：“你们宿舍另外两个人又不在啊？”
　　“嗯，估计他们又跑去哪儿庆祝去了吧。”李泽恺说着蹦到床上，把挂在脖子上的绷带摘了下来，两手一摊就要躺下去，“今天可累死我了！”
　　“小心你的手！”陆衡在一旁出声提醒。
　　剩下的两人也不赞同的看着他。
　　“我没事！这都是那个医生太小题大做了，只是扭伤而已，居然还把我胳膊吊起来……”
　　“你不想好得快点儿？决赛的时候还想不想上场了？”陆衡说。
　　李泽恺这下不做声了。
　　郑冲爬到李泽恺的床边坐下，偷偷笑了起来：“嘿嘿！陆衡刚才那语气，感觉跟你媳妇似的！”
　　李泽恺立刻撇撇嘴：“什么媳妇，说他像我妈还差不多！”
　　陆衡的脸立刻就红了，愤怒的白了他们一眼，郑冲依然嗤嗤笑着，继续没脸没皮地打笑李泽恺。
　　邵阳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掏出自己的漫画书看了起来。
　　陆衡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顺带把李泽恺的包也整理好放到柜子里面。做完这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邵阳旁边：“邵阳，我今天好像发现了些不太对劲的事……”
　　邵阳的眼睛都没有挪动一下：“你自己就是个不太对劲的事。”
　　陆衡一口气上不来，脸色又变得通红：“你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
　　“你说。”
　　“今天看比赛的时候，我发现参赛队伍里似乎混有奇怪的气息，不过我感受不出是从谁身上传出来的，”陆衡仔细地回想着比赛的场景，“应该是在我们比赛之前的那支队伍里，没记错的话，那是六中的队伍。”
　　陆衡说完看着邵阳，邵阳则依旧不动声色，自顾自地看着漫画。
　　“你怎么不说话？”陆衡疑惑的问。
　　邵阳终于慢慢地开了口：“你不要告诉我，你的管辖范围已经扩散到六中去了。”
　　“什么管辖范围？”陆衡有些纳闷，最后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啊！跟我无关好吧？这次只是偶然让我见到了觉得奇怪而已，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哦。”
　　“哦什么啊哦！”陆衡炸毛。
　　邵阳看他一眼：“你确定那真是怪事，不是别的？说不定那是六中的守护灵呢。”
　　“你当我这样的守护灵满大街都是啊？我当然能确定那是怪事了！”陆衡抓狂，却怕被另外两人发现，只能咬着牙小声嚷嚷。
　　邵阳没做声，他还真以为陆衡这样的守护灵满大街都是。
　　陆衡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真是气死了！有命也得让他给气没命！
　　他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话给你带到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提起凳子就要走。
　　邵阳瞟了他一眼：“你干嘛挤着嗓子说话？”
　　“不这样要是让他们俩发现了怎么办？”陆衡示意正在旁边聊比赛的二人。
　　“你想多了，他们早就知道我是除灵师。”邵阳慢悠悠的说着，又翻过去一页纸。
　　什么？！
　　“那你怎么不早说？！”陆衡扯开嗓子大叫一声，把那二人吓了一跳。
　　没过多久，邵阳跟郑冲走了，宿舍里只剩下李泽恺和陆衡。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还没回来。李泽恺有些饿了，可他们都懒得再出去买东西，陆衡就泡了两碗方便面。
　　李泽恺受伤的右手没法拿筷子，陆衡给他的是带叉子的桶面。
　　终于能吃上饭了！李泽恺心说。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发现食物放在嘴边却吃不到嘴里是多么痛苦！他一边搅着面条一边焦急的挠头，心想要是自己能左右开弓就好了。
　　陆衡实在看不下去，夺过他手里的塑料叉子，卷起面条，一口口地喂给它吃，李泽恺的脸马上红成了番茄。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陆衡一口口喂着饭，李泽恺则边被喂着饭边挠着脑门。陆衡看他的样子问：“你是不是想洗澡啊？”
　　李泽恺愣住了，点点头：“打完球一身汗有点儿难受，不过现在澡堂里应该没水了吧，一会儿我去弄点热水冲一下就行。”
　　陆衡皱眉：“可你的手现在没法用力，你自己洗能行吗？”
　　“应该没问题吧，只是冲一下而已。”李泽恺试着动了一下手腕，结果疼得龇牙咧嘴。
　　“算了吧！你别弄了，到时候更严重了怎么办？”
　　“没事，不是还有俩星期嘛。”
　　“什么俩星期，下个星期天就是决赛，你还是赶紧趁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吧！”陆衡喂完最后一口，把空了的盒子扔到垃圾桶里，“现在也找不着别人，算了，一会儿我帮你去冲澡。”
　　“啊？”李泽恺愣了两秒钟，“可是这……这多麻烦你……”
　　“你以为我很乐意？我帮你是因为你现在是伤员，你可别想多了。”陆衡抱着胳膊，傲娇了起来，把之前在邵阳那儿遇到的不痛快尽数发泄到李泽恺的头上。
　　“那……好吧，真是麻烦你了。”李泽恺说着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
　　看着他的笑脸，陆衡内心刚蹿出来的小火苗立刻熄灭掉了。
　　笑得也太憨了，欺负老实人也没什么意思……
　　一中的宿舍有独立卫生间，不过很简陋，没有热水，只能有时赶不上到澡堂在宿舍冲凉水澡，不过好在宿舍里都有暖气，这才让住校生好受些。
　　浴室里，李泽恺窝在一个小凳子上，任由陆衡舀着热水往他身上浇，自己拿着毛巾和肥皂搓着澡。不过由于只能用一只手，他的动作总是慢吞吞的，而且最要命的是，因为背后站着的是陆衡，导致李泽恺浑身肌肉一直像石头一样僵硬。
　　以前在澡堂子里不也是光着的吗？怎么现在羞耻心开始蹭蹭往上涨了呢？
　　李泽恺直皱眉头，觉得这样洗澡比去跑五千米还累。
　　估计是因为自己是光着的而另一个人穿着衣服的缘故，毕竟谁也不喜欢在穿着衣服的人面前赤身裸体，尤其还是在陆衡面前。李泽恺抿了抿嘴。
　　陆衡是个很讲究的人，在李泽恺心里，他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好学生模样，但相处一段时间后又会觉得跟那些普通的好学生不太一样。最初，陆衡给他的感觉有点儿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平常吃饭时就能看出来，每次不管吃什么他的胃口都跟鸟啄食一样，平时的性格又文雅，比如同样处在现在这种状况里，如果给自己冲澡的是郑冲，估计早就开始对自己动手动脚乱开玩笑了，可陆衡就永远都不会这么做，不论对谁他都是一副彬彬有礼样子，从不会乱说话，更不会开别人玩笑。
　　学习好，人又长得好，还那么有气质……李泽恺心想，难怪自己班上的女生都那么喜欢他。
　　而另一边，陆衡心里也很不平静。
　　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李泽恺，个子真的很高，头发稍都快挨着自己的胸口了，身体健康结实，肌肉线条分明又不张扬，而且李泽恺的脸长得也不差，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神又那么犀利，外表看上去很显成熟。不过跟他接触多了就会知道，这个人的心里其实简单得很。
　　可是不管怎样，李泽恺才只有十七岁而已，无论外表还是内在，以后说不定还会接着变呢……
　　陆衡放下舀水的杯子，开始给他搓背。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是自己的身体，个头比对方矮了一大截，身体也没人家强壮，而且永远不会再长了。
　　再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具身体，陆衡撇撇嘴。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沉默。
　　说得不好听些，李泽恺是个傻大个，不会应付眼前这种情况是正常的。虽然陆衡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会更尴尬，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打破僵局。不过陆衡的见识比李泽恺多多了。
　　“呃……李泽恺，你知不知道邵阳的事啊？”陆衡组织着语言仔细搜索着脑子里的话题，顺嘴蹦出来这句话。
　　“什么？”李泽恺没有心理准备，脑子没转过身来，身体一抖，不小心牵扯到了自己扭伤的手腕，好在他忍住了没叫出声。
　　“你说邵阳的什么事啊？”他忍着疼问。
　　陆衡只好接下去道：“你和郑冲……你们俩应该是邵阳的好朋友吧？”
　　李泽恺点头：“是啊，我跟郑冲从初中起就认识他了，邵阳性子不太合群，不喜欢和别人接触，所以我们从那时起就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嗯，这个我也看出来了，”陆衡又问道，“那……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啊？”
　　李泽恺不解的扭头：“真实身份？哦，你是说他会捉鬼之类的事是吧？这我们都知道的，刚认识他那会儿他就跟我们说过他是道士了。怎么，你也知道吗？”
　　陆衡顿了一下：“他不是道士，是除灵师！”
　　“无所谓！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李泽恺憨笑，“你不知道，最开始还是郑冲先跟他玩得好的，郑冲这家伙玩性大，在他眼里能交到邵阳这样特别的朋是件特别兴奋的事。我是后来才通过郑冲跟邵阳熟起来的。”
　　“难道你们也相信那些灵异的东西？”陆衡说着，放下澡巾，又舀了水往他身上浇，“你们既然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就从来没怕过他吗？”
　　“他又不吃人，为什么要怕他？”李泽恺停了一下，示意陆衡冲自己的头发，“你要指那些灵异事件，这我就不好说是信还是不信了，因为我小时候是见过鬼，虽然现在不太记得了，不过这样也算是接触过灵异事件吧……但是如果换做郑冲的话，估计哪天要是让他见到鬼，指不定他能兴奋成什么样呢！”
　　陆衡一时无语。
　　“其实邵阳也就是脾气性子怪了点，嘴巴偶尔毒了点儿，但绝对是个好人。他脑子又聪明，而且有时候还挺热血的，嘿嘿，看不出来吧。我们经常一起打球，看漫画，他心思很细，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你要跟他说点儿什么他都记在心里……反正我觉得邵阳这人挺不错。”李泽恺大肆称赞着邵阳的人品。
　　陆衡却心说：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