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瓶]鬼月》华颜紫冰奴

2、二

　　“既然你来了，那就跟我走吧。”年轻的喇嘛收起了手上的念珠，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走到张起灵跟前伸出了手掌打算拉他起来，张起灵却完全无视那只手掌，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在原地站着了，甚至没看清他在什么时候挪动过腿脚。

　　喇嘛只是笑笑，丝毫没有计较的意思，一副早就见怪不怪的样子。他带着张起灵穿过了好几道门，来到那座有着张起灵雕像的小院。张起灵经过雕像的时候只是淡淡望了一眼那个哭泣的背影，好像和自己全无关系，只是紧跟着喇嘛侧身而过。

　　进了屋才发现房间陈设十分简陋，除了几样简单的家具也就只有地上那几块羊毛毡子勉强算是睡觉的床铺了。

　　喇嘛一边生起炭火一边解释道：“不知道你今天就会来，庙里这时候是没有空屋子的。这是我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你住不住得惯……到时候等大喇嘛回来再给你单独安排个房间。”

　　“嗯。”由于常年餐风露宿，对于这个安排张起灵并没有什么意见，直接给自己找了个暖和又舒服的地方就地坐了下来。

　　喇嘛回头一看张起灵已经一个人占据了大部分羊毛毡子，那架势就没打算给他留地方，语气中就明显有些无奈了：“我的意思是，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所以要跟你一起在这屋里住个几天。”

　　张起灵象征性地往边上挪了挪，表示听见了。喇嘛无奈，自己在柜子里翻了翻，找出另外一条旧些的毡子铺成床铺，只是比起张起灵身下的那套来明显单薄许多。

　　喇嘛坐稳了身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手里握着笔，认真地看着张起灵道：“那么，在你忘记之前，可以把这十年里遇到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一口气从雪山深处走到这里，说不累那是假的。张起灵早已昏昏欲睡，可听了喇嘛这句话，却顺从地点点头，强打起精神盘腿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讲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睡下去再醒来还能不能记得这么多，也就不得不逼迫自己回忆更多眼下还能记得的事。

　　张起灵说起话来似乎是特别费力的一件事，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停顿的时间往往比回忆更长。因为对他来说，回忆本身才是最麻烦的事情。张起灵从张家计划的失败开始，说到棋盘张的日渐没落，还有汪藏海家族的奋力反击，后来又说起了那年张家楼里的生死一线，还有进入长白山之前，他曾经向一个人郑重道别……可是，需要道别的那个人又是谁呢？他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好像就是自己和外面世界最深的联系，可是他偏偏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和模样，还有许多该有的细节全都回忆不起来。张起灵忽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连心中也一片虚无。年轻的喇嘛停了笔，看着张起灵眼中的神采明灭不定，轻轻叹了一口气。

　　张起灵片段式地讲述这些经历，上下文往往根本无法连贯起来，可对面的喇嘛也毫不在意，好像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忘一笔一划认真记下他的每一句话。除了偶尔因为天气太冷不得不停下来搓一搓发僵的手指，片刻都没有偷懒。听张起灵说话的时候喇嘛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生怕错漏了一个字。但是他极少搭话，唯恐扰乱了张起灵的记忆。只是说到有些地方，张起灵明显能感觉到对面的喇嘛原本可能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对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张起灵能回忆起来的东西不多，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些最重要的部分其实在他醒来的那一刻早已被遗忘了。张起灵回忆卡壳的时候，偶尔会瞄两眼对方的本子。喇嘛的字还挺好看的，苍劲有力，颇有风骨，在对方这个年纪能写出这等水平可以说非常难得。张起灵甚至觉得这字体有些眼熟，好像还有个名目来着，没记错的话应该叫做瘦金体。不过握笔的那只手就没有他的字这么好看了，原本白皙的腕间伤痕累累，十几道伤疤就好像蚰蜒一样扭曲地缠绕在手腕上，既丑陋又恐怖。张起灵只一眼就知道这是自残造成的。虽然这种伤口并不致命，但是细细一数竟有一十七道之多，由于伤口愈合的程度不同，可以推测他的自残行为并不是一次性的。张起灵不知道这个喇嘛是为了什么，才会在几年之间反反复复这样折磨自己的□□。张起灵有些出神，直到喇嘛发出一声轻咳才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