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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被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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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长空寥阔,鸿雁南飞。御花园百花凋零,唯东面的花苑里栽种着各种名贵的菊花,雍容高贵的黄香梨、洁白如雪的瑶台玉凤、樱花般娇艳的粉葵、华丽娇媚的墨菊……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姜姮立在花丛中,俯身折下几朵开得最美的瑶台玉凤,低头嗅了嗅,微微一笑,倾国倾城的笑颜令手中的花儿瞬间黯然失色。
“姜小主。”身后忽传来轻而焦急的唤声。
姜姮转过身,满脸疑惑地望着眼前十分面生的小太监,问道:“你是……”
“奴才是御膳房的安大勇。”小太监神色惊惶焦急,飞快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姜小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随他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说道:“说吧。有什么事情?我还要赶着去仁寿宫陪太后下棋呢。”
安大勇脸色煞白,惶恐地道:“姜小主,出大事了!”
姜姮皱眉问道:“什么大事?”
“奴才刚得到消息,九少爷当值时玩忽职守,在宫中聚众赌博,被锦衣卫指挥使万通逮个正着,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斥责一顿也就过去了。可不走运的是,正巧碰上万通今儿心情不好,不但革了九少爷的职,还下令要重打六十大板。”
姜姮闻言面如死灰,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不由又气又急:“他竟敢在宫中聚众赌博?”她这个弟弟从小被骄纵惯了,整日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替他谋了一个锦衣卫的差事,却不想他仍不知收敛,竟敢在宫中聚众赌博。
“姜小主,九少爷从小养尊处优,哪经受得住六十大板?您快想想办法救救他!!!”
“我不过是个秀女,如何救他?”姜姮双目通红,低头哽咽道。
“这可怎么办是好?”安大勇急得团团转,忽一拍脑门,兴奋地道,“万通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不如您去求求贵妃娘娘,或许她看在您的面上会饶了九少爷。”
“我与贵妃娘娘素未谋面,她怎会卖我面子?”姜姮盯了一眼手中的瑶台玉凤,说道,“现在也许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九弟。”
安大勇惊喜:“谁?”
姜姮却未答话,旋身离开,匆匆赶到仁寿宫,等不及宫女通报,径直奔进殿内,太后午睡刚醒,正坐在镂金雕花长窗下诵经,见她进来,含笑望着她手中的菊花:“今儿的瑶台玉凤开得不错。”
姜姮忽“扑通”跪下,流泪道:“太后,救命!”
太后脸色微沉,皱眉道:“好端端地哭什么?到底碰到什么为难的事情?”
姜姮含泪一五一十说出九弟所犯之事,磕头道:“太后,九弟玩劣不堪,触犯宫规,理应受罚,可是六十大板下去,九弟恐怕……活不成了。求太后大发慈悲,救九弟一命。”
太后取过小宫女奉上的六瓣葵花式玛瑙碗,喝了一口燕窝,神色喜怒莫测:“有功当奖,有过当罚。哀家可不能坏了宫中的规距。”
姜姮膝行至太后跟前,苦苦地哀求道:“太后,九弟触犯宫规,理应受罚。可六十大板下去,九弟性命必定不保,求太后念他年少不懂事,从轻发落,赏他四十大板以作惩戒!救太后开恩!”说罢不住地磕头。
太后轻捻着手中的翡翠念珠,缓缓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事哀家自有分寸!你先回去,今儿不用你陪哀家下棋!”
姜姮闻言惊喜不已,连连磕头道:“谢太后开恩!”她起身将瑶台玉凤插入青玉瓶中,恭敬地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太后神色冰冷,凤眸闪过一抹精光,语气颇为惋惜地道:“真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沉吟片刻,向垂手侍立的石嬷嬷吩咐道,“你去看看!”
石嬷嬷答了一声“是”,转身出门,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回来禀道:“太后,奴婢打听过了,姜秀女的九弟姜少远正在神武门好好地当值,并没有犯事。看来姜秀女是被人骗了。”
“果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太后翻了一页经书,冷冷地道,“宫中人心险恶,她竟然会相信一个不相识的太监的话。真是个蠢货!”
“姜秀女也是姐弟情深,一时情急,才着了别人的道。”石嬷嬷善意地解释道。
“若将这样的蠢货放在祐樘身边,难保不会给祐樘惹来杀身之祸。”太后脸上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石嬷嬷伺候太后数十年,对太后的心思自然了如指掌,遂低头恭谨地道:“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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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听雪阁静谧无比,秋风卷起落叶,似无数蝴蝶翩跹飞舞。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蜷在角落里打盹,几个调皮的秀女正拿着银杏树叶逗弄它。
姜姮心神不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望向窗外,却迟迟不见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宫女回来。
忽地石嬷嬷带着数名太监走进庭院,姜姮忙迎上前,紧张而焦急地问道:“嬷嬷,我九弟他怎么样了?”
石嬷嬷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悯:“小主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我?”姜姮闻言一头雾水。
石嬷嬷暗暗摇了摇头,肃容道:“传太后口谕,秀女姜姮性情骄纵,教而不善,着即刻逐出宫!”
姜姮大惊失色,惶恐地道:“嬷嬷,我犯了何错?太后为何要逐我出宫?”
“太后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嬷嬷,我要见太后!”姜姮流泪哀求道。
石嬷嬷微微皱眉,温言劝道:“我若是你,此刻便安安静静地离开,哭闹只会更惹人厌恶。”
姜姮脸色惨白,贝齿紧咬着樱唇,低声问道:“嬷嬷,我九弟他……他可还活着?”
石嬷嬷怜悯地望着她:“令弟平安无恙。”
姜姮松了一口气:“多谢嬷嬷。”她自知出宫后前途晦暗,心中悲痛不已,默默地流泪收拾包袱,向石嬷嬷行礼告别,跟着太监们离去。
在屋中刺绣的张婳与沈兰曦听到消息后匆忙追出去,而姜姮早已走远,长街的尽头,绚丽如火的晚霞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地凄凉与柔弱。
沈兰曦双眸通红,哽咽道:“姜姐姐知书识礼,秉性温和,怎会骄纵?太后一定是听信了奸人的话,误会了姜姐姐。”
“这段时日姜姐姐每日陪太后下棋解闷,姜姐姐什么性情太后老人家自然清楚不过。以我猜,姜姐姐或许一时言行失当惹怒了太后,才招来这般的祸事。”张婳叹了一口气,皱眉道,“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姜姮的离开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众秀女们每日里平静地练习宫中礼仪,没有人再提起姜姮,仿佛宫中从未有过这号人物。
一连数日沈兰曦与张婳通宵达旦地刺绣,到了第八日晚上,紧赶慢赶终于绣完百鸟朝凤。次日用过午膳,趁着休息时间,两人回屋取寿礼送去尚功局,萧司制正巧不在,遂将寿礼呈给陈掌制。在沈兰曦的“百鸟朝凤”衬托下,张婳的寿礼显得十分寒酸。
陈掌制一脸的难以置信,眼中闪过一抹赤裸裸的鄙夷。
张婳却装作未见,献宝般的将绢帕呈给她,漆黑明亮的双眸似闪着无尽的期盼:“掌制大人,这方绢帕我绣了整整五个晚上呢,希望太后老人家会喜欢。”
这么个破玩意儿居然绣了五个晚上???!!!亏她好意思说出口!还妄想得到太后老人家的青睐?脑子没烧坏吧?陈掌制暗自腹诽,鄙夷地望了她一眼,接过绢帕,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打发了她们。
两人携手回到清心殿,约莫练了两个时辰的宫中礼仪,蔡尚仪便让众人散去。
自茶花事件发生后,蔡尚仪虽一如既往,对张婳不冷不热,没有给她下过什么绊子。张婳却不敢掉以轻心,总觉得如此平静的表面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回屋后,张婳从妆匣里取出一张金泊,这是她托金莲想法子从宫外买来,打算做成花钿送给沈兰曦,明晚的寿宴对沈兰曦至关重要,若她一出场便能吸引住太子的目光,那么将来太子妃角逐时便会多几分胜算。
她做了几个或端庄典雅,或秀丽清雅,或妩媚动人的花钿,却始终觉得不满意。这种金泊花钿虽美丽精致,在宫中却随处可见,并不能让人惊艳。
张婳皱眉沉思,目光不经意地滑过妆匣,瞥见沈兰曦送她的那支点翠喜上眉梢金钗,晶光闪闪,煞是耀眼,心中忽地一动,如果用翠鸟的羽毛做花钿,必定十分别致美丽,令人过目不忘。记得上次去御花园时曾见过翠鸟,犹豫了一会儿,便起身步出房门。
御花园佳木葱茏,奇花异草多不胜数,天际夕阳如血,整个园子似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花木显得越发地娇艳动人。
木樨树上栖着几只翠鸟,敛着翅膀,落日的余辉里闪烁着晶亮耀眼的蓝光。
张婳有些犯愁,该如何捉这些小家伙呢?低头沉思,努力地回想着乡下孩童们是如何捕鸟。忽地响起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猛地抬起头,却见一支白翎羽箭如闪电般飞射而来,惊骇之下,竟忘了闪避,尖叫一声,暗道我命休矣。
白翎羽箭堪堪擦过她脖颈,射入身后的古柏,直没入顶。一只灰色大鸟忽扑楞着翅膀直冲向九霄云外。
张婳吓出一身冷汗,感到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疼,抬手摸了摸,手指触到一片温暖黏稠的液体,不由心有余悸,适才那箭若偏了半分,只怕此刻她已是一具尸体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吓走我的海冬青!”一名少年手持鎏金宝弓,分花拂柳走来,气势汹汹地盯着张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