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撞上鬼》凌濛初

2、第一章：灵魂摆渡客

　　前两天，艾琴梦见了一只鬼。

　　她梦里的场景大致是这样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阴间小路上，四周像暮色下的重度雾霾天，灰蒙蒙暗淡无光的一片。不过她隐约能看到，身边有无数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走过路过飘过。

　　他们或披头散发，或暗衣飘飘，或茕茕独立，或三两成行。艾琴仿佛听到窸窣低沉的哀怨声，也有轻轻的叹息或浅浅的嬉笑，这些曾来自人间的芸芸众生，在这漫漫鬼途奔赴下一场轮回。

　　艾琴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着，像来阴间旅游般兴致勃勃。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望着她微笑的鬼。

　　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在周围晃动的鬼影中驻然不动，只是朝她静静地笑着。

　　作为一只鬼来讲，他的笑容实在是太友善了。

　　虽然艾琴看不清他的模样，可那笑脸的轮廓如此温柔，即使是在虚幻的梦里，晦暗的阴路上，她却感觉黑暗世界透进了一道光，欢畅明亮，照亮了彼此的脸。

　　他的笑容愈发阳光，简直要灿烂到她的心里去。

　　一觉醒来，除了看到那只鬼朝她微笑时，她心里那种如沐春风的惬意感以外，艾琴几乎什么都回忆不起。

　　努力了一个早晨，她也没想起那只笑面鬼的样子。

　　这让艾琴很忧伤。

　　这天夜里她更忧伤，因为她梦见自己快挂了。

　　还是那条阴间小路，她站在路中央，前后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队伍里是影影绰绰的牛鬼蛇神，她一边站进队伍一边暗自纳闷，什么时候阴间这么讲秩序了，投胎还要自觉排队么？

　　抬眼朝前看，只见鬼差站在路头岔道口，指着前方两条道儿说：“左边进阴司，死，右边回阳间，生。大家看我手势，走你！”说着鬼爪一挥指向左边。

　　排头第一个倒霉鬼立刻哀嚎求饶，鬼差大人不等他嚎完，飞起一脚将他踢上了阴司大道。

　　然后鬼差的手就一直挥在左边静止不动，就跟手抽筋了掰不回来似的，战战兢兢的倒霉鬼们只能走上左边的死路，本来安静的鬼群立刻哀鸿遍野。

　　见此景，艾琴大惊，心想这死亡概率，明显是百分百空手接白刃呐，这也忒特么不科学了吧。虽然自己时不时会来这儿逛逛，但也没想逛个街把自己逛进阴曹地府啊。

　　正惶恐，转眼自己已到岔路口。

　　她看一眼左路上那长长的死亡队伍，还有右边寥寥无几的生还者，颤抖着打着牙蹦儿哀求道：“鬼差大大，能不能放小妹一条生路呀……”

　　没有回答，她颤抖着抬头，鬼差不知何时变成了前两天那个灿烂得让她如沐春风的笑面鬼，他淡淡笑着看她，手笔直地指向了右边的康庄大道。

　　她大喜，暗赞他是个好鬼，然后提溜小跑上回阳间的路，边跑边回头张望过去，看见的却是咬牙切齿瞪她的鬼差。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让艾琴沮丧的是，虽然她很努力地还原梦中的场景，甚至连鬼差黑爪上突起的血管脉络都回忆起来了，可偏偏记不起好鬼同志的模样。

　　“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呀？”她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小声地嘀咕了句，然后懊恼地翻了一个身，盖在被子上的羽绒服顺势滑到了地上。

　　隔了半晌，衣服像活了一般从地上飘起，悄然搭回被子上。

　　缩在被窝的艾琴毫无察觉，倒是被突然厉声大作的手机吓了一跳。

　　“生日快乐！”秋小刀的声音。

　　“神经病呀你？”艾琴皱了皱眉头：“哪有人凌晨四点庆祝生日的。”

　　“别废话，赶紧出来，带你去个地方。”小刀很兴奋很神秘的语气：“你不是一直想当个通灵少女么，机会来了！”

　　说通灵少女那是矫情，自己好歹从今天起实打实21岁了。而且客观上来讲，她只是想要一双阴阳眼，见识一下和现在看来不太一样的世界，能看到传说中的鬼魂什么的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艾琴对诡异恐怖的鬼魂事件兴趣盎然，她热衷于一切灵异暗黑系事物，极度渴望去了解探索魑魅魍魉的世界，甚至已经达到了一种类似精神恋物癖的境界。

　　两年前的她，全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候，她还没从护理学院毕业，和绝大多数小姑娘一样，生理上，她忍受不了那些残缺可怖的身体创伤，心理上，她恐惧一切神神叨叨的鬼怪传说，总之身心还算健康，神智比较正常。

　　记得那时候，某个追她的男生请她看了部鬼片，讲诉的就是女护士的宿舍见鬼了，而她从电影院出来后就和此男断绝了来往，并被吓得几个晚上噩梦连连，只有和下铺的小刀挤在一起睡才敢合眼。

　　而解剖课，在她还没搞定剖青蛙白鼠的时候，人体解剖就正式开始了。当老师在她面前熟练地操起刀，将一具女尸开膛破肚的时候，来不及跑洗手间，她就迅速将早餐全数吐了出来。

　　悲哀的是，在她还没克服自己这些排斥心理时，她的实习期已经开始了，更悲哀的是，她被安排在了重症监护室。

　　自杀的，得癌的，出车祸的，脑袋开花的，肠子烂掉的，缺胳膊少腿的，那些骇然的紧急救治场面，那些不忍直视的鲜血淋漓，那些瞬间就死去的鲜活生命，前所未有的强烈视觉冲击，引发她生理和心理的强烈不适。

　　呕吐，颤抖，哭泣，失眠，吃不下饭。很快她患上了神经衰弱症，安眠药成了床头必备品。

　　尤其是值夜班的时候，虽然困乏至极，她却连眼睛都不敢多合一下，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有哪个病人正在死去，她似乎能听到他们死前的痛苦呻吟，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太让人感同身受，而第二天，病人家属的痛哭流涕又是多么让人悲伤。

　　诚然，对于一个只有19岁的少女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太残酷，实在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硬着麻掉的头皮实习两个月，她竟是医院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一个。而秋小刀，她早在实习前期就崩溃回家了，还呼嚎这辈子永不会做护士，她爸见她心意已决，就托后门，给她找了份文秘工作，据说她干得还不错。

　　其实艾琴也早就熬不住了，平时没事的时候，她就一直到处搜寻所有正常人干的工作，准备实习期一满就另寻他就。

　　老哥艾刚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考上了研究生，家里的经济现状是，母亲所在的工厂倒闭，父亲则刚刚下岗，根本拿不出什么钱来。所以，支持老哥学业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瘦弱的小肩膀上。

　　而对于一个只有专科文凭的小姑娘来说，另找一份月薪五六千的正经工作谈何容易？

　　为了支持老哥的学业，她只能继续护士下去。

　　下定决心，她在床头贴了这样一句话：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权当是一个心理暗示，她要给自己打气。

　　自打那以后，她开始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一份崇高的使命，而自己就是一名平民战士，为造福人类的伟大事业而奋斗，救死扶伤是挽救别人宝贵生命，也是为自己积德，我必须兢兢业业……如此云云。

　　心理暗示果然有效，在一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她的承受能力不断突破下限延伸上线并无限拓宽横截面，面对鲜血淋漓的急救场面，她面不改色高效工作，对于生死离别的场景，她也渐渐看淡平静面对。

　　晚上值班，拎着个小板凳坐在几个病床之间，就着监护室里两盏昏黄的灯光，她安静地挨个观察病人的休息状况。经常有重症病人夜半惊悸，出现幻觉并大叫我不走我不走！或者是突然傻傻地笑道，你来了……

　　刚实习的小护士总被吓个半死，以为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当初秋小刀就是因为这个被吓跑的，小刀的爸爸信佛，所以她坚称这个病房里有鬼。

　　以前艾琴不信，现在她则这样认为，重症监护室，分分钟有人进有人送走的地方，每月平均死亡率高得骇人，没鬼才怪呢！不过她并不害怕，就算有鬼，自己也是竭尽全力救过他的，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所以太平间闹鬼那两天，她的第一反应也不再是害怕，而是觉得新奇有趣，还偷偷下去看了一趟，果然胆量是可以练出来的。彼时的她，即使是午夜时刻，依然可以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淡然地看《死神来了》。

　　但真正使她对这类事物感兴趣的是部小说，此小说最近在市面上很是畅销，目测是一部大长篇，目前已经出到第五本了。小说名叫《灵魂摆渡客》，该书的噱头是纪实文学，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鬼话扯淡。

　　可艾琴还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部小说。

　　该文讲诉的是一个平凡少女，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获得了通灵的能力，能够看到鬼魂并与他们交谈。通灵少女从这一天起被赋予了使命，帮助游离的魂魄找到生前记忆，并为他们超度轮回。

　　亦或者将那些罪孽深重的鬼魂锁进他生前某个物件上，放入一个特定的储藏室里，待这些灵魂遇到需要帮助的有缘人，他们会在赎罪后魂飞魄散，那些罪孽也一笔勾销。

　　总之一句话，为每一个灵魂摆渡超生。

　　文风诡异妖艳，情节跌宕起伏，时而迷雾重重，时而悬疑恐怖，时而惊险刺激，时而扣人心弦，时而细腻动人，如此多变如此精彩，而每个故事的结尾又那么出人意料耐人寻味，有种让人忍不住一路读下去的冲动。

　　自打她成为这本书的忠实粉丝后，她就开始对人类的灵魂世界充满向往。虽然作为一名受过科学教育的专业医护人员，她的立场不允许她的信仰在马列毛之外动摇，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相信，人类是有灵魂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故事，肯定是个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