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最后的前银河系人类 ...
-
“阿乐，到底发生了什么？”玉生抱着那瘦弱如一把枯柴的身子，真正感觉到了心如刀绞。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是她生了她，教了她，养了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追求自己的梦想，看着她在银河里走了一条和她不一样却依旧光辉灿烂的路，最后成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十分满意的人。玉生曾为她骄傲过，也气恼过，但仿佛一瞬间，她就从风光无限的维和部队将军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又让她怎么能够接受得了呢！
周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让她不愿面对。
“这不是我计划中的结果，一切已经偏离了……”周乐忍不住流泪，却又因此开始咳嗽，咳了好几声才勉强压住，“银河毁灭了，我没有办法，妈妈，我真的已经——咳咳咳，咳咳——已经尽力了……但是，但是——咳咳咳咳……”
“别着急，阿乐，别着急！”玉生难过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的脊柱十分突出，脆弱的仿佛再用点儿力便会折断。“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怪你。”
“对不起，对不起——咳咳——我并不想这样的，妈妈，你相信我，我并不想——”周乐突然拉住了玉生的袖子，“我并不知道，求求你，别恨我好吗？”
“不恨你，没有人会恨你。”玉生心疼地安慰道，经历了两千年，周乐仿佛又变成了孩子——说到底，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周乐有了怎样显赫的身份伟大的作为，她永远都是妈妈的孩子啊！
玉生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周乐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你……不怪我吧？”她微微放松，有些犹豫而担忧地望着玉生的眼睛。这双眼睛和她妈妈原来的那双不一样，然而眼神却并没有丝毫改变。无论怎样，她至少看起来还是那个曾经让她骑在脖子上摘槐花的女人。
“当然不。”玉生微笑着摇摇头，仿佛新世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两人只是久别重逢一般，“这么久了，给我讲讲吧。发生了什么？”
“嗯。”周乐点点头，像是放学给父母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的小女孩一般，认真地讲道，“银河湮灭的时候我在研究舰队的指挥舰上，指挥舰受到了X射线暴的强辐射，大部分舰员都因此死亡，许多设备也已损坏。然而我的舰长室并没有被X射线完全穿透，仅仅是留下了DNA突变的后遗症。”
玉生点点头，知道这恐怕就是她现在疾病缠身的原因。她也是因为前生的身体被X射线暴损害，才不得不更换新的身体。幸好她的曲率飞船比当时银河系科技水平更加先进，防护措施到位，保护她所有的设备都没有因此损坏。
“X射线暴过去之后，我从指挥舰与其他舰队的舰船取得了联系，那时候银河中已经不剩一丁点有用的东西。幸存者们商议之后决定分成两路，我要带领多数幸存者和大量能源去智卡佳的领域求救，而剩余的几个人留在银河，做一下‘善后工作’——我知道那也就是留下遗书等死，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
“不过，我想以研究舰队的曲率引擎水平和资源量，根本到不了智卡佳的星域。”玉生说道。周乐领导的研究舰队属于近河研究舰队，成员和资源众多，防御相比较也很充分，但是从设计上就不属于远程交通工具，难以胜任飞往智卡佳星域的旅程。
“那当然，当时我以为一切都完了。但由于导航被X射线损坏而出现异常，我们竟然来到了这个行星上——就是这里，中周，新世界的一切都是从此发散建设起来的，所以这里叫中周。这里有水源和有机物，所有的幸存者都得救了。我们不再需要智卡佳的帮助，而是在这里重建了国家。我当时大概是觉得，如果我们能逃出来，那其他国家的人也能逃出来，属于人类的争斗并没有完结吧……”
“事实上那已经完结了。”玉生说道。只剩下新世界，所以那微弱的来自人类科技的信号在黑暗的宇宙中异常明显，使得玉生在重生过程中无人操纵的曲率飞船被这信号吸引，改变原来的航道，在飞越了几百万光年之后却开始返回，搁浅在长乾的江边。
“是么……中国终于胜利了吧。”周乐悲哀地说道，一点也不因此而有丝毫的喜悦。“我害怕……我不敢着力发展科技寻求报仇，他们简直太过强大——这没有错吧，妈妈？我们打不赢吧，而且还会再次暴露我们的存在。”
“你做的没错。”玉生可以理解，周乐会知道盲目地发展科技企图报仇，会带来再次暴露坐标的毁灭性危险。那些还不知名的外星种族，一旦发现还有人类存活，恐怕会再度发起攻击。
周乐笑了，然而她的眼中却再次流出泪水：“是吧，但这让我如何选择？我照着乌托邦的模板建立了这个国家，用基因技术制造了这么多不同的人民，并让每个人具有自己固定的社会地位，所有人都很快乐，对吧？但为什么它渐渐偏离了我的计划？”
“之后发生了什么？”玉生已经可以猜到，原来的幸存的舰员也渐渐因X射线照射的多种DNA突变死去，而根据原有基因修改再造的人类已经不了解前银河系人类的历史，也不能理解周乐所抱有的强烈担忧和种族危机感，而是开始安于现状沉浸在新世界的安逸美好之中。
“之后……他们都死了，新的政府由在新世界出生的人组成。”周乐的目光里略微带上了愤恨，“但他们什么也不懂——银河系的毁灭，来自外星系的危机，国家安危和种族大义——什么也不懂！现在的一切：被抛弃的科技发展，被宣扬的宗教迷信，被愚弄的人民和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员，都是他们所一手制造。可是我已经无力挽回……”
玉生明白，她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好，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她理智上知道周乐的身体若不是强行用药物支撑，早该在甚至五百年前就已死去。
“所以这真的不是我的意愿，不要恨我啊妈妈，我真的没有想到人类竟然是这样的种族……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贪婪，仅仅为了那芝麻般的一丁点的权力，便把整个种族和国家的命运置之不理……”周乐又开始微微抽泣起来，“我好恨啊，他们不听劝告，却依旧允许我苟且地活着，或者说活着承受病痛的折磨……”
她这么坚持了一千年，看着新世界越来越偏离原先的轨道，看着扭曲的制度和害人的宗教开始渐渐侵蚀人们的头脑，每天都在受着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然而还是在坚持着，不敢离开这个因她而生的世界，生怕一旦她死去人类就真的失去控制，同时也不断地期望着奇迹的发生。
不过现在，周乐突然淡淡地笑了——现在她可以放心了，人类的救世主终于来了，那么她这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也能在妈妈的怀里闭上眼睛了……
玉生看到周乐突然笑起来，下意识感到不对，然后还没等她来得及出手，一个黑影闪过，鲜血溅了满身。
“阿乐！！！！！”
玉生尖叫出来，只见一把卡片刀插在周乐喉咙上，汨汨涌出的鲜血浸染了那安详轻松的笑容。握住聚丙烯刀柄的手指松了，身为维和部队的少将，她自裁的动作依旧那么快那么准确。
周乐笑着，苍白的唇微微颤抖，用唇语说了她漫长的一生中最后一句话：“妈妈，再见……”
然后，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玉生难以相信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慌忙伸手把她喉咙上插着的卡片刀拔起，祈祷着这只是小女孩给妈妈开的玩笑。然而周乐却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重新站起来，只是那血不断地涌着，沾湿了她的手，无论怎么堵都堵不住，鲜红得仿佛火焰，把她的心烧得一干二净。
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卡片刀，刀柄上还刻着“乐”字。
“不许动！”
一些武装人员冲进来，冰冷的枪口聚焦在她的身上。然而玉生只是愣愣地看着女儿的尸体，把刀片放进兜里，然后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最后的前银河系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