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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唐门观音泪 ...

  •   “邦邦、邦邦”四更声响,城外风静而树无声。

      展昭一口气在林中疾驰了半个多时辰,突然足下收力,停滞不前。

      此处乃群木环绕之地。冷月移至中天,光华更盛,在茂密的叶间时隐时现,洒落一地斑驳陆离的银辉。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土上覆着松针,他垂手而立一动未动,一身皂色长袍几与夜色融作一体,寂静的能听见枯叶落地的簌簌声。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展昭徐徐道:“出来罢!我知道你躲在这里。”

      声音朗朗传开,惊起夜鸟数只,也让藏在树后的那位听得咬牙切齿:臭猫,瘟猫,三脚猫!认死理的混账脾气星点没改,鼻子上的功夫倒见长。爷不过借你书信一观罢了,何必这般小气!

      那人兀自默念猫字经,不远处的展昭接着说道:“阁下失了兵器,展某绝不乘人之危。我们拳脚上再比过如何?”

      一提比武,白衣人心痒难耐,呼吸吐纳间稍有浮动,险些露了行藏,自忖好险后悄然摇头。——猫大人,同样的招数再用就不好用了!他回想起方才在开封府大院的一番打斗,思及展昭行动自如,内息充沛,半年不见显然伤势早已痊愈,不由得心下一宽。又见他披霜凝立,剑锋低垂,全无防敌之举,清亮眼眸中隐见忧色,又是胸中一暖。

      论起与展昭的首次见面算不上愉快,全因见不得堂堂南侠沦为皇家豢养的池中物所致。然而相处过一段时日,对方的性情与侠义丝毫不曾在官场中折损半分,便生了敬意。平日里二人口中损着,剑下斗着,面上虽不愿承认,心中已将对方纳为知己。这次若非情不得已,他实不愿做藏头露尾的小人行径。然而大丈夫在世不拘小节,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为一时心软坏了大局终非他所为。只能暗中定下主意,等大事一了,定要向开封众人好好赔罪方可。

      可惜他愧疚的心思才冒头,对方接下去的话顷刻让赔罪变成了兴师问罪。

      树影下,展昭嘴角微扬,笑容中带着丝狡黠:“也罢,哪有老鼠不怕猫,既然阁下不敢现身,展某亦不为难,这就离去。”

      白衣人双眸微眯,顿时血气上涌。右脚已先于意识横跨出去,只听“咔嚓”脆响,枯枝受不住重压,应声而裂。

      刹那间,黑、白两道人影同起共落,短而急的交锋后,蒙面布飘飘荡荡的坠地,白衣人大半身形湮没在暗影中,甫一站稳,足尖疾点,照旧一味的跑。

      饶是展昭一贯冷静自制,此刻心中也发了狠,赌着口气健步如飞,仍是不停的追。

      就在两人施展绝世轻功你进我退,难分难解之际,一道绿影自树梢跃下,打出三支带衣镖,镖镖截在追途上。

      猝然受袭,展昭挥剑挑飞,人自半空沉下。他借着微光侧目看去,那打镖的绿衫翠裙,柳眉杏目,略显稚嫩的圆润脸庞透着灵秀,落落大方往人前一站,丝毫不扭捏娇作。

      “你猜拦你的是谁?”少女仰脸笑问,欺霜胜雪般的肤色泛出融融桃晕,仿佛要将春意化进了秋色里。

      眼见白衣人二度消失在黑夜中,展昭心中焦急:“在下公事在身,烦请姑娘让路。”

      “我就是来阻你公务的。”叉腰扶刀,说的好似理所当然。

      展昭无奈:“当真不让?”

      “绝对不让!”

      “那……得罪了!”话音未落,展昭身形倏动,迅疾如电,一个纵掠已将两人距离拉至一臂之内。当年南侠名动江湖的三绝,除剑术袖箭外,便是这穿云破空的轻功燕子飞。

      绿衣少女倒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直面对手不守反攻,抽出腰间长刀,窥的准了,一刀横削。穿针拈花的纤纤细手似蕴有千钧力,一把既长且薄的雁翎刀叫她舞的声色凌厉,威力无比。

      刀风先于刀刃裹来,掀动衣袂飞扬。然展昭无心缠斗,避过刀锋后骤然发力,仍往白影消失的密林深处追。

      少女脸有嗔怒,深觉遭人小瞧了,银牙一咬拔足急追。她一身武艺师承名门,因是女儿家练功,往日偷懒打混师父并不苛责,唯独轻功这一项脱身保命的功夫盯的严密,逼的紧迫,倒落得日益精进。只是今夜遇上了此中佼楚,几个起落后,两人间的距离越隔越远。

      少女大急,伸手探入百宝囊中一抓再一洒。

      展昭人在半空,只觉背后有数十道细小风动,腰间一挫,反身带鞘落剑。比起对方那一刀,他这一剑打的无风无声无杀气,抬手间举重若轻,剑势如水之就下一气呵成。那漫天飞雨也似的莹莹细锥,犹如断了线,失了劲,一并跌落在地。

      “观音有泪,泪中生苦。”展昭沉声道,“你是唐门的人?”

      唐门擅使毒和暗器闻名天下,以观音泪为最,其形一方圆润、一方尖锥,如佳人梨雨,内含有七种毒性相克。配合独有的满天花雨手法,可分袭敌手六十四处大穴,所中者若无唐门解药,轻者武功尽失,重者当场丧命。

      “不错,唐鱼儿正是我!”少女把鼻尖仰的更高,傲然道,“我来拦人并非杀人,观音泪上无毒,你且放心便是。”

      展昭笑笑:“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不谢不谢,”唐鱼儿重重一叹,故作老成,“你的眼光不差,身手也不错。可惜比起唐门的高手,总逊色了那么一点点。”秀目飘向无一命中的暗器,面色绷不住有些微窘,“刚才本姑娘只用了三分气力,叫你侥幸逃过,这次可要当心了!”边说边甩出百宝袋,拉动机括。

      “唐姑娘……”展昭出声制止不及,先见一捧铁砂裹着透骨针从袋底散落,紧随着五枚铁爪砸在银针上,铁爪钩出铁蒺藜,铁蒺藜挂出铁链。一层叠着一层,一声紧挨一声,一时间倒像卖货郎敲锣打鼓,什么响儿都聚全了。

      南侠身陷龙潭虎穴尚能坦然自处,唯此奇招异术前全无应对良策,只有怔立苦笑。

      “失手失手!不算不算!”唐鱼儿粉脸绯红,揉捏着空囊袋弯腰俯身。她一枚一枚拾得小心翼翼,专心一志,浑不管身前门户大开,破绽尽现,连腰刀也随手放置在旁。

      展昭暗自摇头,心道这姑娘的功夫已具其形,暗器手法亦有小成,多磨练几年或可独当一面,只是江湖经验尚浅,难免容易吃亏。

      他目光在暗器间移转,停留,被其中一物吸引。那是块半掌大小的铁片,黑黝黝的泛着乌光,锻造成令牌模样,上刻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不甚清楚。展昭剑眉微拧,正要上前细看,猛然察觉唐鱼儿本该捡拾暗器的玉手,不知何时拢满了松针!

      枯萎松针在指尖跳动,弹出道道暗光,有轻有重,或徐或急,拿捏的十分巧妙。

      面对遮天盖地的针网,展昭只做了一件事。他抽出巨阙,划了个圈。这一圈蕴含的劲力,仅将前排的震得倒退,不偏不倚撞上后发的松针,余力不消,再倒飞,直到最末才一并落下。

      唐鱼儿看对方才出一招便叫针网自毁其势,脸色一青。抬眼再瞧袍子边角处难免斜刺上几针,勉强算赢回一招半式,又好生得意:“这会儿你倒不跑了?”

      展昭拂落枯叶:“人是追不上了,请姑娘回开封府也一样。”

      “要抓本姑娘须够本事才行。”

      “吃衙门饭的,不行也得勉力一试。”

      “你……”唐鱼儿秀眉倒竖,双颊微鼓,半响泄了气似的哗啦踢飞脚下暗器,幽幽叹息,“眼下我是暗器没了,刀也没,打不过也跑不掉,除了随你走一趟还能作甚么?”

      展昭见她忽而天真烂漫,忽而出手辛辣,着实哭笑不得,侧身相让。

      “唐姑娘请!”

      “离的那么远莫不是真怕了?”唐鱼儿明眸流转,边走边笑,“你若不放心,大可过来搜一搜。”说着双臂微张,坦坦荡荡,毫不避讳男女之嫌。

      展昭心中一凛,忙捂了口鼻急退。

      一颗弹丸自她袖中滑落,“啪”的轻响,火光乍起,半空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劳什子衙门太无趣,本姑娘敬谢不敏,后会有期了!”待烟雾散去,林中剩展昭一人独自顶着秋月,对满地暗器若有所思……

      唐鱼儿即得脱身,不敢松懈半刻,接连变换的几次方位,才在林外河边止步。

      河边早有人侯在那里,抱臂远眺,看一汪秋水蜿蜒东去。涟漪水波映的白袍光影交叠,添出几分不真实之感。

      “既然信不过我,何不另请高就?”白衣人似笑非笑,目色比月色更冷。

      唐鱼儿暗自乍舌:“不关戚姐姐的事,是我自己偷跑来的。”谈起那位“戚姐姐”,少女隐露畏惧。白衣人闻言却是一声冷哼,扭身就走。

      “喂!好歹本姑娘救了你,谢字么……就不必了,江湖人施恩不图报。姓名总可以说罢?或是你的名声不好,见不得光?”

      白衣人一顿,头也不回,说了三个字:

      “白玉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唐门观音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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