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影如昔》寂夜妖精

5、再世为人

　　一片浑浊的世界，她沉沦在浑浊的世界里。巨大的痛苦侵袭着她，痛越发明显，意识却越发清晰，逼迫着她不得不睁开眼。她呻吟着醒转，发现自己趴卧着，而背部犹如被点了一把火。

　　“醒了？”还来不及打量周围的情形，一管好听的声音，一张陌生的脸近距离放大在她眼前。

　　他是谁？冷冽深邃的眼神，淡淡的，波澜不兴，黑色劲装更显不羁飘逸，反倒叫人忽略他的平凡容貌了。

　　她一窒，哪里不对？目光缓缓的扫过眼前的一切，她的喉咙里咕噜一声却发不出其他声音，猛地倒吸一口气，无法成言……周围的烛光是昏暗的，屋内的物品摆设明显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东西，隐隐对她透出一股疏离和陌生。

　　她往边上望去，古朴的妆台铜镜里映着一张陌生的脸，额头缠着渗血的纱布，长发已散，若一匹柔光流潋的青缎散在枕上，衬出雪砌似的容色，血色消褪的唇颊犹带病容，一双眸子黑白相映，眼中有着不置信的惊问，正目不转睛地看她自己。她转头苦笑，镜中的她，亦然。

　　她表面虽冷静，心里却已开始发苦，无法解脱，只能闭起眼，将一切慢慢吞下。老天，玩笑吗？这是怎样的一团混乱？这里是哪里？她又是谁？还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的心早已寒了大半，剩下的另一小半，却还是心心念念着清，残存着一丝再相见的奢望。残了大半颗心，让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是福，还是是祸？

　　她努力定下神，缓缓地转向他， “我……，请问……这是哪里？”喉咙火烧火燎般难受，声音嘶哑低沉。

　　而他，则仔细地搜索着她的面孔，惊慌、不置信、绝望、迷惘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却又很快平静了。

　　房中一片静默。许久，他双眉一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道：“城郊别苑……”

　　“我……头好痛，好像好多事都记不得了。”她不等他再说下去，抢先堵截上去。拙劣的谎言，却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记得？” 他说得极缓，莫测的态度，未置可否。

　　肆无忌惮地凝视她许久，他直直望进她的眼，不曾放过她脸上一分一毫的细微变化，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分明是嘲弄。

　　她微一扯动，排山倒海的痛楚汹涌而来，无处不痛。身上的薄毯缓缓滑落了一些，虽是趴卧着，但依稀可见，她后背的夜行衣早已破败不堪，几近□□的雪背上布满了狰狞的鞭痕，可怖至极。

　　越发惨白的脸不自然地染上一抹羞红，但更快地被恼怒所取代。努力往毯子里缩了缩，迎上了他的逼视。巨大的痛正撕扯着她。而此时，她需要这痛来镇静，来思考。

　　他却目不斜视，一步步走了过来，紧紧盯着她的脸颊，如鹰隼盯视着猎物，漠然的脸上一派坦然。一直走到她的近前，才停住了脚步。

　　娇小的她只能抬起头与他对视，惨白的面颊惹人怜惜。

　　忽然，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右腕。

　　她吃了一惊，但也没有挣扎，只瞪着他，冷声说道：“你这样可是很无礼的，请放开我。”

　　“你为何单枪匹马夜闯雳霖山庄？”他沉声喝问道。

　　她睁大了眼睛，呆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回道：“我刚刚说的很清楚，我不记得了。”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慢慢松开了手，“果真不记得？！”

　　她把手抽了回来，看着那被他握出了一圈红印的手腕，没好气地回道：“我的确不记得了。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在下宇风，你的师兄。”简明，却不容质疑。幽黯无边的眼里，始终，都平静无波，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而你，”他顿了一下，“若——夕——，我的师妹！”平淡的语气却再次击中了她。

　　故意拖长的音调令她倏然抬眸，诧异的神色稍纵即逝。寒凉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在她耳旁，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

　　若夕？他，知道她的名？霎时，她头痛欲裂，手心已有薄汗。方才，那样陌生犀利的目光，那样探究研判的眼神，明明应该不熟，却不见有一丝心虚；明明尴尬，更透着一丝诡异。她低头思忖，掩去眼中一片寻思，让他无从窥探。

　　宇风双手环胸，好整以暇。手里捏着一方饰物，形似一枚晶莹剔透的泪珠，正是方才她昏迷时偷偷自她颈间取下的。从未见过的材质，非金非银非玉，却精细别致，不似市井俗物，中央刻着三个字：兰若夕。

　　“我要处理你的伤口。”口气仍波澜不惊。

　　他打开了一旁的木匣，取出一块干净的白纱，沾取了一个青色的瓷瓶的液体，弯下腰，欲揭开她身上的薄毯。

　　若夕的脸再次红了起来，咬着唇，死死攥着薄毯不肯松手。“不劳风……呃……师兄了。”

　　坚定的拒绝。

　　宇风蹙了蹙眉，看向那个正愤愤地怒视着自己的女人。

　　“你的伤需要处理。” 他直视着她的眼，“而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在她怔愣的时候，背上仿佛烧灼起来一般。她咬住嘴唇，不让哭泄漏出来。

　　低头处理伤口的男人感觉到了她身体微微的颤抖，抬起头：她的眼晶亮，好像透明的琉璃珠子，似乎随时会滴下泪来，苍白的脸色，唇上还残留着浅浅的齿痕。脆弱的神情，却意外地令人心神荡漾不已。

　　“我，是怎么伤的？”她狼狈地转移话题。

　　“偷盗。”他继续清理伤口，她则不安地扭了一下。

　　阴暗的地牢，带血的鞭子，激烈的打斗，一一闪过她的眼前。“被抓了？！然后，恩……宇风……师兄，你救了我？”她转过头，盯着他道，“那，我偷的是什么？”

　　他眯起眼，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她则诚恳地看着他，对他凌厉的探视丝毫不予回避。

　　“一个秘密，富可敌国的秘密。天下一半的人，都想得到的秘密。”

　　“另一半呢？”

　　“死了。”他的声音字字清冷，透着寒意，“而现在，秘密就在你手里。”

　　若夕沉默了，似乎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在周身弥散，只是静静地任这个号称师兄的男人在背上涂抹。虽不知他救她的真正目的，但肯定和这个有关。她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可又无从想起，用眼角偷偷瞄他，难道，他也是为了这“富可敌国的秘密”？！五官端正，一张极其平凡的可以淹没在人群中的脸孔，眼神却冷冽深邃，方才他起身取药时偷瞄他的身形，竟给人不羁疏离之感，隐隐中却有一股正气。他也窥视，财富？！

　　“啊……”她惊呼，背上已经敷好药，宇风轻轻将她翻转过来，扶坐在床沿。他的眼神暗了一下，越发凌厉起来。她连忙双手按住前襟，防止仅存的衣服碎片掉落。“啊……”她再次惊呼，左肩的伤口被刚才的动作牵涉得生疼。他，是要处理这里的伤口。她不禁脸又一红，贝齿咬着下唇，不再做声。

　　宇风看着她紧张的神情，暗下寻思：独闯雳霖山庄，胆大包天，是她；此时忸怩害羞，一副小儿女娇态，亦是她。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她？还是她狡猾如狐，让人难辨真伪？

　　揭开若夕肩上的碎布，血肉模糊的剑伤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伤口极深，贯穿前后，虽血已止，但看起来仍旧恐怖至极，很难想象她当时经历了怎样险恶的打斗与非人的折磨。眼前的人儿轻颤着，下唇齿印渐深，却始终不吭一声。他的表情仍然冷漠，动作却越发轻柔了。

　　再坚强，也终究是一个女人，万般忍耐，仍有泪滴从眼角悄悄滑落。她闭起了眼，急急地转过头，不想让他看到她流泪的模样。泪飞逝，一滴泪恰恰落在他的手背上，仿若珍珠般惹人疼惜，滚烫得直要烙进他的心里去。

　　若夕感觉他轻轻拭去了她的泪，动作如此的轻柔，她简直要以为自己是被他珍视着的。让她贪恋一下这个男人的温柔，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头慢慢抵向他的前胸。刚才那样的痛她都未流泪，现在她的泪却如何也止不住了！似要哭尽过去二十年的亲情、友情、爱情……兰若夕呵，你，再也见不到珍视你的清了……兰若夕呵，现在，你只有自己了……兰若夕，你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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