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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变之约 ...

  •   “……是啊,四王子殿下一早在城外上船了,第一先知都亲自去送行,据说是因为这次殿下给阿蒙神庙的黄金和黑檀木是去年的三倍呢。”

      正在内室穿戴剑术课装备的夏颖听到狄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咦,狄恩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二锅头甜甜的声音响起,“贡品数量的多少,只有祭祀们知道啊。”

      “啊,这个嘛,确实是……祭,祭祀告诉我的。” 狄恩的声音莫名地慌乱起来。

      “是女祭祀吧?”二锅头揶揄地嘿嘿笑起来,”是谁啊?凯布特?还是涅芙丝拉?你怎么脸红啦?嘻嘻,有鬼有鬼!“

      ”哪,哪有!你这小鬼懂什么啊!“

      ……

      原来,曼赫普拉一早离开了埃及,却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

      夏颖呆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笑,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一样啊……

      她放下护腕,拿起桌上盘子里的东西就机械地放嘴里塞。

      ”夏颖小姐,您准备好了吗?” 二锅头掀帘走进,惊讶地看到桌上的一盘椰乳饼已经见底。

      “您,您这一会功夫,把这一盘都吃了吗?“二锅头抓抓头,歪着脑袋道,“婢女记得有二十块呢,是给您训练结束准备的……”

      二十块?她红了红脸,怎么根本没觉得呢。

      “哈哈,二十块算什么,我现在运动量跟搬砖差不多,今天就要再吃两盘去训练。“训练又累,心也累,还不能多吃点了?

      她说着索性往软榻上一躺,翘着腿拿过最后一块饼。

      ”储君殿下。“

      门口传来行礼声,大魔头来了!夏颖一秒之内把饼一扔,放下腿、同时头一歪打起了呼。

      “睡着了? “ 身边的软榻一沉,美尼斯低沉的声音响起,“乌沃特家的阿尔安,神使这两天累着了吗?”

      “啊?哦……呃……” 震惊于夏颖演技的二锅头一时回不过神,不知所谓地道。

      美尼斯瞥了一眼身畔的人,勾起嘴角,”真可惜,还想让她出宫去散心呢。“

      一听这话,夏颖立刻“醒”了,诈尸般一屁股坐起来,“真的吗?我可以出宫了?!” 二锅头再次受到惊吓。

      美尼斯不禁莞尔,刚才看到她躺着睡觉,嘴角却可疑地流出糖馅,才故意逗她的。但现在看到她那期待的眼神,却不忍心不成全她了。已经连续训练了半月,这丫头一天也没叫苦,仿佛憋着一股劲,进步神速。

      转身击掌,“狄恩,神使今日的剑术课暂停,你的任务改为带她出去散心。”

      狄恩进前躬身领命,夏颖早已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狄恩快跑,今天“绯云”归我骑!”

      美尼斯笑着摇摇头,突然叫住狄恩,“等等,回来。”

      他绕着狄恩走了两步,挥挥手,“去吧,不得离开王城,太阳下山前务必将神使带回来。”

      “属下谨记。”

      奇怪,为什么狄恩身上有伊西斯神庙的乳香味……

      看着夏颖雀跃着离去的背影,美尼斯捏捏眉心,朝堂的事多如乱麻,但似乎只要看到她开心的笑脸,他就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奴隶主发善心了,简直跟超新星爆发一样万年难遇。

      夏颖骑着“绯云“,顺着尼罗河奔驰在漫漫黄沙地上,任天风吹散她的乌发。

      “狄恩,那个方向是努比亚吗?“ 她执鞭指向河水奔流而来的方向。

      曼赫普拉的船队,到哪里了呢……

      ”正是,现在是落水季,船只并不是很好行驶。“ 狄恩紧跟在后,边回答边警惕地四处打量。这里是人迹稀少的尼罗河西岸,要多加小心才是。

      正想着,空中传来一声骏马嘶鸣,只见夏颖小姐的坐骑仿佛听到了指令一般,扬脖回应,然后笔直地向那个声音疾驰而去!

      随着夏颖的惊叫声,狄恩调转马头追上!下一瞬马腿却莫名其妙一个趔趄,将他摔下了地!再抬头看时,夏颖已经消失在黄色的山岩转角处!

      等狄恩翻身上马,追进那处岩山,只看到夏颖小姐的坐骑在原地打着转,而她却消失无踪!

      岩山背后,一只手捂着夏颖的嘴,就在她准备一踩脚,二咬手,三呼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别怕,是我。”

      转头看见那双带着笑意的金色眼睛时,她怔住了,接着泪水无法自控地流了下来。

      他不是回努比亚了么,就在刚才,她还以为再相见是遥遥无期。

      长风穿行在峡谷中,她擦擦眼角,“不要误会,我有青光眼,迎风流泪。”

      曼赫普拉上前一步,将她搂进怀中,“这样就吹不到风了。”

      她想挣扎,他却收紧手臂,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脑后的发,将她整个紧贴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中。闷闷的声音从她头顶的发间传来,“原来这十年来,想了无数次的拥抱着你的感觉,是这样的。”

      黑眸蓦地睁大,曼赫普拉……

      吸口气,硬气心肠一把推开他,挑眉,“梅伊沙,你拥抱着她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夏颖说着脚下一滑,旁边就是陡峭的山岩,面前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为止住她的挣扎而复将她紧拥在怀中。

      “梅伊沙,她的性子很像你。”

      怀中的人儿终于停住了因为推他不动,而去踢他小腿的动作。

      “底比斯的王室和贵族中,这样热烈而倔强的女子不在少数,可是,唯有她在做了坏事后,眼睛里,有那一抹不为人知的狡黠,还有一本正经地说谎话的本事。”

      “这些都让我想起你……可是,她始终不是你。她再怎么像,也不是你。所以,我没有带她一起去努比亚,以后我会将她从那老头身边解救出来,但仍然不会带她走。”

      “在圣湖边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谁也替代不了你。这十年来,我一直在等你再次出现……”

      “什,什么嘛……”夏颖终于抬起红红的脸颊来,“做坏事和说谎话,这就是你眼中的我的形象吗?”

      金褐色头发的王子笑着将额头贴住她的,“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最美的。”

      夏颖真的很恨自己,生了那么多天的气,甚至都决定不再见他,现在居然就被他三言两语化解得无影无踪,他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咒语?

      幽深的祭堂里,一豆火光在静谧中缓缓摇曳。

      墙壁上雕刻着一整卷的亡灵书,阿努比斯神牵着一名美丽女子的手,迈步走向来世。女子身着卡拉西利丝薄纱长裙,露出平静温婉的微笑。

      年轻秀丽的脸庞上,那双金瞳仿佛眼镜蛇女神般,闪动着神秘妖冶的光。

      已经封闭的墓室前,曼赫普拉将手中紫色的海蔓荆轻轻放在祭台上,沉默地看着墙上描金的铭文。

      ——愿法老挚爱的妃子瓦姬特在芦苇地获得永生,永远活着、永远年轻。

      一只柔软的手从身后伸过来,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他。

      “这是母亲最爱的花,每次回努比亚前,我都会来放一束。” 曼赫普拉握紧她的手,“最下面的那束,是十年前,父王出征迦南前放的。”

      夏颖惊讶地看到,十年前的海蔓荆仍然是漂亮饱满的紫色,丝毫没有枯萎的迹象。

      “这就是母亲爱这花的原因,百年、千年都不会褪色。”看出了她的诧异,他笑道。

      “好神奇。” 夏颖感叹着,那位纳克特法老,看来非常爱这位美丽的金瞳王妃呢。

      望向曼赫普拉,“我想,现在他们在一起了……”

      “是的,在芦苇地。”

      这十年来,曼赫普拉有多少次来到这里,卸下他的笑容,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这幽暗的祭堂里呢……

      目睹父王战死沙场,九死一生回到底比斯后,风云突变,他没能按照父王的遗命继承王位。真不知道那个十三岁的少年,面对变局是如何的震惊和迷茫,如何拼命抵抗着内心深处的孤独和恐惧,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她想她明白那种滋味……

      “曼赫普拉……” 她伸出双臂,从背后抱住他,靠在他的背上说,“以后你来这里,我都陪着你好吗?”

      他没有说话,只将她的手拉住,轻轻吻了一下,再静静地贴在心口。
      那颗心,在她掌心下的皮肤轻轻悸动。

      播种季就要结束了,被神明祝福的北风下,由遥远南方而来的尼罗河平静地流淌着。

      碧蓝河流的源头,是遥远的努比亚高原。

      “好想就这样一直拥你在怀中,直到我再从努比亚回来。” 金瞳的王子伸手,在氤氲的水气中,拨开她被风吹乱的乌发,在那秀气的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等我回来时,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 他将一束海蔓荆别在她的衣襟上,掬起一捧清澈的尼罗河水,与她共饮。晶莹的水珠从指间滴落,折返着点点金光。喝过尼罗河水的人,一定会再次回到埃及。

      这是我们的约定,再次相见时,就是永恒的相守。
      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将你从美尼斯身边带走。

      暮色四合,夏颖终于骑着马回到底比斯王宫时,狄恩正站在城墙下候着。一看到她出现,立即上前拉住缰绳,迎她下马。正在她打算将编好的故事说出来时,狄恩低头道,“夏颖小姐,见到美尼斯殿下时,请说是卑职不慎落马,您为了替我找医师包扎,才耽误了回宫时间。”

      夏颖惊讶地看到他的小腿上一片淤青,裹着亚麻布的脚踝还在渗血。

      “狄恩,你……” 他为了帮她编谎,居然弄伤了自己,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狄恩低头,“小伤无碍,卑职的命都是您救的。” 他抬起头,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那匹马的叫声,我认得出来,是来自努比亚高原的万马之王,四王子殿下的坐骑。”

      因此他才没有赶回宫禀报美尼斯殿下,只守候在山岩背后,目睹曼赫普拉殿下拉着夏颖小姐的手离开。

      夏颖不知说什么好,幸亏今天是狄恩在,否则惊动了美尼斯,他大概会立即派兵把那片岩山搜个底朝天吧。

      “卑职没有资格去知道任何内情,但有一句话,即使冒着大不敬之罪也不得不提醒您。这样,很危险……”

      双颊发烫,夏颖不发一言地转身往王宫走去。为什么会有一种背着老公偷情被发现的感觉呢?虽然她只是美尼斯名义上的侧妃,但是这个事实,只有三个人知道。她咬着嘴唇,抚着衣襟上紫色星辰般的小花,该如何从这种尴尬的局面中脱身呢……

      *******************************************************

      ——王宫议政厅。

      法老病体初愈,北方大门沙鲁亨即发来紧急军情,西方强国米坦尼的侦察兵在迦南地区出现!

      带来这个消息的将军赫姆布道,“迦南地区有三百多个小城邦,虽然经过十年前的战争臣服于埃及,但只要赫梯、米坦尼这些国家支持,他们恐怕随时都会叛乱。”

      众大臣脸露忧虑。

      “奏请法老,立即向迦南驻地增兵!” 臣子席位上,美尼斯站起坚决地道,“必要时,随时准备发动进攻式的防守,绝不可对这些墙头草掉以轻心。”

      几位将军和维西尔点头赞同。

      美尼斯继续向宝座上的塞嫩法老道,“陛下,请给与我军队统领权。如有不测发生,我将同十年前一样,随时前往迦南平乱。而我的侧妃神使,也会保证我埃及取得胜利。”

      确实,有神使在侧,神明一定会护佑储君美尼斯取得胜利。

      塞嫩思索了一下,正欲点头,一向好战的第三王子涅西却站起来道,

      “我反对。播种季还未结束,离收获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此时增兵甚至发动战争,哪里来足够的军粮和军需?”

      “涅西说的是。”法老身后的太后道,“米坦尼这些国家觊觎迦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未必有胆子真的入侵。更何况,米坦尼与我埃及有盟约,料想不会轻易出兵。美尼斯,现在提增兵甚至是战争,实在太早了。”

      涅西哼笑一声,美尼斯,想借机取得军权,哪有那么容易!

      太后摇着羽扇,殿中的几位将军和大臣们似乎都认为神使可带来胜利,这样可不太好……

      美尼斯冷眼看着涅西跟太后,军需不够或盟约之说,都纯粹是推辞。即使他成为了储君,仍然没有军队的统领权。

      一个没有实权的法老,加一个没有实权的储君?他绝不会让这种状况持续下去……

      ***********************************************

      与赫姆布将军商议完迦南地区的布防后,月神洪苏已经升上努特女神的夜空。

      美尼斯回到寝殿,看到月光下一个身影从西偏殿后面闪过。凭着出色的夜视力,他看清那是太后寝宫的女官泰塔!

      夏颖正要关门睡觉,看到一个身影急急冲过来。

      她下意识地一把关上门,下一秒门却被一股蛮力拉开。

      美尼斯眼神恐怖地俯视着她。

      “你、你要干嘛?”

      “我进自己侧妃的寝室,你说我要干什么?”

      夏颖吓得僵立在门口,美尼斯径直走进卧室。在哪里?窗帘后?衣柜里?

      夏颖追过去,“喂!不要乱闯别人的地方!”曼赫普拉给她的匕首就放在床下的箱子里。

      “别过来!”

      美尼斯拦住她,一把掀起白色亚麻床单,一条浑身布满红黑条纹的毒蛇随着这个动静,吐着信子“腾”地直起身体!

      ——剧毒无比的赤炼蛇王!

      夏颖尖叫一声。

      锵地一声长剑出鞘,在蛇王发起攻击前,三角形的蛇头已在闪电般的寒光中斩落在地。

      “是、是谁?”

      夏颖抓着美尼斯的衣襟,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想我知道答案。”杀了神使,就可以减少他在朝中获得增兵的支持,这样就很难拿到军权了。

      “转头唤来侍卫,“彻底清理这里,现在起任何非本宫中人不得进出。”

      他看看她,“今晚宿在我殿中。”

      耶?

      他瞥了眼脸色苍白,却仍不甘地转着眼珠的她,抬起她的下巴,“这是命令,主上每有召唤,妃嫔必须前来,不得违抗……”

      漆黑如夜色的眸子里泛起少见的戏谑之色。

      “你!”

      看到她因气恼而减少了两分恐惧,他勾起嘴角。至少,对他生气比害怕他好。

      书房里,木樨香静心凝神。

      夏颖低着头想,这第一王子、储君殿下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案牍上的公文吧。

      “研墨。”

      “挑灯。”

      夏颖依言一一照做,宛如一个温顺而合格的侧妃。

      不得不承认,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在这位殿下面前总本能地感到畏惧。就像羔羊看到呼啸山林的猛虎时,第一反应就是跑。很多时候,这种本能的畏惧阻挡了她去感受其它东西……

      “药膏不能间断。”

      耶?夏颖没反应过来,左看右看。

      “不然手上的血泡好了也要留疤。”

      原来是跟她说话?可他头都没抬,批注的手也没停过啊。

      夏颖看看手掌,练剑磨出的血泡正在长成茧子。伊苏特给了治伤药膏,吩咐她每天涂抹,确实忘记过几次。

      “甜薄荷茶好喝也不要一壶壶地喝,肚子会痛。

      习武课要是太热,多叫几个侍女打扇。”

      “椰乳饼爱吃的话,下回让宫里的御厨亲自做了送来。”

      “夜里要是一直做噩梦,就让乌沃特家的阿尔安去陪你。”

      “以后如果害怕,就说害怕。受伤了,痛就说痛。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跟我说。”

      一脸严肃的储君殿下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眼睛更没离开过手中的文牍。

      可她知道了,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或许他总是板着脸,但其实心地却是极柔软的吧。

      夏颖研着墨汁的手停顿了一下,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帘外夜凉如水,燃着木樨香的书房里,流淌着点点馨香。

      她头一次觉得这异乡的夜晚不再那么孤独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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