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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进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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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蒙下午带着一个布袋子,提着一个篮子准备到老林子外围转转。村子里这次瘟疫折损不少人,打猎的人越发的少了,她是不敢进老林子的。
农历十月,山风都凉了起来,枯叶打着卷落到了地上。冯蒙一只手提着篮子,一只手拿着棍子向左右扒拉着,省得遇到虫蛇袭击,一点小伤小病这个家庭都是承受不起的。
眼睛搜寻着瞅着周围,不能放掉任何机会,那可都是未来冬天的粮食啊!
那是什么?她好像看到了山枣,小心地拉扯着拦路的杂草、荆棘,走向前查看的确是山枣,不像前世见到的那么大,大的只有中指或者食指指甲盖大,小的如绿豆大,有的还红艳艳闪着透亮的光泽,有的干瘪地被晒干在枝头。冯蒙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枣,酸味重了点但更原汁原味,没有一点人工添加外力的辅助。
她拿出布袋子放在一边,提着篮子穿梭在一棵棵低矮却又扎人的枣树丛中,单薄的裤子总也挡不住调皮的丫枝往腿上招呼,挽着的袖子白皙的胳膊没一会都是一道道红咧咧的印条子,有几道还有未处理的枣刺。她没有闲工夫来操心这些,只知道这些枣子可能能换钱。
寒冷已经迫近,她没有多少时间来冬储了,一个寒冷的冬季就可能要了她和小宇的性命,她不能坐以待毙,行动起来一切才皆有可能。冯蒙的双手在难缠的枣树间忙碌着,等到回过神的时候,篮子里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
她看着自己的战果和枣树枝头剩下的果实,果断地结束自己疯狂地采摘,将枣子倒进布袋里背在背上准备再去转转。
今年的灾祸,人口锐减,这老林子外围来的人也不多,冯蒙有点庆幸自己的决定,至少不用空手而归就是收获。没走多远她发现了一丛野木耳,不多,有一大把的样子,她采摘下来放在了布袋里的枣子上面,那木耳也不是很干压不碎的。这个萧瑟的季节,按照胡婶的说法进山是“走尾”,就是捡别人的遗漏,她也算走了一尾吧!
东面山头上近地没有什么东西,远地她又不敢去,只能转战西山头。西山头靠山脚的地方算是后山地儿,那里埋着这次瘟疫死去的村人,冯蒙心里发怵不敢靠近那里。她就在东山头往上走点然后转到西山头,在那里转转了再回到东山头,从东山头山脚回家,这样就避过了西山脚那地了。
东山头往上,她采了一些野菜,看时间她也不敢再往上,顺着往西山头转去,一脚挨一脚小心地挪移,篮子和布袋被她一齐吃力地掂在右手里,左手撑着地慢慢地挪动,这地势足够试练一个人的胆量。
突然就明白了“卖命”这两个字的意思了,为了嘴上一口吃的什么险地都闯一下那不就是卖命吗?没来由地,泪水哗地流了下来,视线朦胧了,眼中的一切都被泪珠玄幻,她左手撑着地停下行动,眼睫毛快把眼皮扫肿的时候,视线才恢复,情绪才调节好,继续往前行进,带着壮士扼腕的悲壮,就差没唱“风萧萧兮易水寒”。
久到精神要脱离灵魂的时候,意识里只有左手撑着地前行,右手酸麻也坚持不让手里的东西掉下去,她终于到了西山头山腰。
心里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秋暮到了哪里都是秋暮,西山头这里同东山头没有两样。冯蒙不死心地往下走着,心里还时刻提醒别走到西山脚的坟场去了。
顾看四周,记忆周围的环境,不能因为疏忽迷路了才是要命的事情。一片绿从眼中一闪而过,绿色生命的颜色,那是奇迹吗?她定住神再次重复刚才视线搜寻的路径,慢慢定格眼中的景物,捕抓刚才闪过的绿色。
终于,左转30度的地方,眼睛见证了奇迹的存在,那里的确有一片绿,一大片绿,间杂着偶尔的黄色。
确定了目标,她紧抓手中的东西向那片绿色走去,心怦怦跳着,会是什么呢?如果是粮食做梦都会笑出声的,显然这时节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是药材,最好是人参,那她一夕走进小康生活。其实,结果总是打击爱做梦的人。
……已经走到近地的冯蒙,真的很想捂起自己的双眼叫“天灵灵地灵灵”的咒语,这叫什么狗屎运啊?那绿光还真就像某种帽子一样惹人厌呢?
一片芥菜,不用见证存在于天地之间,不用呐喊占满了冯蒙好似被冰镇过的心房,连心情都装了环境适应器呢?芥菜,除了做咸菜还能做什么啊!如果现在唱响“我的心情就像那燃烧一切的那一把火”的话,冯蒙绝对会把那绿光闪闪的芥菜炸煎煮炖解了私愤的!
最后的最后,冯蒙把篮子和布袋里装了自己可以载运的重量的芥菜和芥菜下长的块茎俗称“芥疙瘩”的东西。心里再多的纠结都化成了汹涌泛滥针对芥类植物的爱恨情仇中。
回程困难了很多,冯蒙把野菜、枣子、芥菜、芥疙瘩按照类别一点点地运过东西山头最难走的地方,虽说过程复杂、艰难了点,但是结果是值得期待的,期盼中带着咒骂老天的戏耍,还好没有失去理智的冯蒙带着土地爷爷的施舍的芥物什下山回家了。
这一趟进山,冯蒙觉得自己的小命快要熬掉了,就贪那点东西硬生生到了天黑透透才到了山脚下。
“姐姐?!”冯宇的声音黑暗中传了过来,一声姐姐传达了害怕、思念、惊喜等复杂的情感,小孩子就是好啊,任何时候都是最酣畅淋漓的,表达的也是最真实的情绪情感,这一刻冯蒙是感动的。
“小宇!这么黑你怎么出来了?”冯蒙感觉自己想要骂人了,语气里担心大于训斥,无论哪个家长面对不顾自己安危的孩子都没有好脾气,她感觉自己的火噌噌往头顶上烧,就像倒扣的高脚杯一样,最上面冒着熊熊燃烧一切的火焰。
“姐姐天黑了都不回来!”小宇控诉的语气从耳边传来,他已经近前试图接过姐姐手中拖拉着的布袋子。
“对不起啊,姐姐一时忘了时间,可你也不能一个人到这里来啊?”冯蒙放下布袋子,双手撑着小宇的两个小肩膀,在黑暗中对视着他,传递着自己的担心和关心,不过那丝心虚被黑暗遮掩的很好。
“我好担心姐姐啊!我对着山上喊都没有应!”小宇说着就放开嗓门大声哭了起来,释放着一下午的担心,他真的害怕这种等待的煎熬,哪怕是饥饿也比等待幸福,空荡荡的院子、荒寂寂的山林远没有姐姐的怀抱温暖。
“对不起,是姐姐错了,姐姐再不这么晚回家了可以吗?原谅姐姐好吗?”冯蒙知道冯宇吓着了,没安全感的孩子最怕失去,黑暗中双手慢慢地扶上他的双颊,为他抹去滚烫的泪水和惊吓又得到的心伤,内心里也跟着难受,害怕自己跟着流泪她只能紧紧抱着弟弟,用单薄的身躯擎起弟弟心中的晴天。
一刻钟的时间,冯宇才由痛苦变为哽咽,这熊孩子还真当下雨呢?冯蒙在好言好语劝了半天后,他才停了下来。
冯蒙背着袋子,准备挎篮子,冯宇已经一手提了过去,另外的手拉着她的手准备回家。一大一小,一扛一提,在黑暗中拖行着长长的影子,两个人影相依相随向前走动,带走两口空气一心温暖。
“小宇,你先休息下,姐姐去给你做饭好吗?”冯蒙拉着黑暗中的小手说着,他们已经回到了家里放下了东西,可那倔强的小手还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
“好!”小手松开了,仿佛为了确定似的快速回握了一下才真正的放心。
“别担心,姐姐回来了。”冯蒙在黑暗中摸着他的头说着,手下的男孩没有动作温顺地被姐姐安抚着。
冯蒙安抚好冯宇,将山上摘的枣子给他抓了一把让他坐在厨房门槛上吃着,垫巴下肚子。她则进了厨房摸索着点着了土灶里的柴火,等到灶里有了亮光,她才趁着微弱的光亮将灶锅快速清洗下加了水进去烧,找到中午拾起的野菜在厨房里清洗了两遍。
等到了水烧开了,她快速舀出了半木盆水才把野菜放进去煮。野菜好煮,没一会就熟了,稀汤亮的菜粥,没有一点面丝儿,没有一点油盐影儿,有一种说不来的后味,像是肥皂的那种滑腻感的味道。
这个时节,采的野菜已经硬梗了,吃到嘴里嘎巴牙齿、刺拉喉咙,为了存活这口气冯家姐弟像这片王土下的众多贫苦百姓一样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挣扎在死亡线上。
冯蒙喝了两碗,冯宇刚哭得厉害了,他喝了喉咙更难受,只吃了一碗就放下了。趁着灶火的亮光,两人在厨房门口用刚的半盆热水洗了脸然后洗脚。
灶火里亮光越来越小,摸黑在屋子里撞来撞去容易伤着,冯蒙直接闩了院门带着冯宇回屋睡觉,饭碗等到白天再收拾。
“小宇今天表现好不好?”躺在床上,冯蒙用冯宇交流着,无论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总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也不是回事。
“不好,姐姐也表现不好!”冯宇嘶哑的喉咙说着话,反正他没有错,男子汉大豆腐就要有骨气。
“呵呵,是啊,我们俩都有错,那我们以后都好好吸取教训,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好吗?”冯蒙好笑地点了点冯宇的鼻头,然后才温和的说着。
“好,那姐姐不能再跑远不回家了?”小宇一伸手直接就抱着冯蒙的半边胳膊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好,姐姐答应你,以后再不随便离开小宇了,相信姐姐?”冯蒙抱着冯宇郑重的说着。
“今天胡婶来了,送我们家一碗玉米面。”冯宇忍住了哭腔对姐姐说着她走后家里发生的事情。
“是吗?小宇有对胡婶说谢谢吗?”冯蒙感动于胡婶的热心和慷慨,也感动于这近乎透明的淳朴的乡邻之情。
“谢过了,胡婶还说没帮多大忙不要让客气。”冯宇傻小子样的复述着胡婶说过的话,心里雀跃着胡婶送来的那碗玉米面。
“明天早上姐姐给你做煎饼吃,快睡吧!”冯蒙看着冯宇无语中,这穷怕了的孩子,一碗玉米面都能把眼睛亮瞎来表达自己的热切的期盼。
“好,煎饼好吃!”冯宇响亮地回答了“好”字,然后就咂巴着嘴巴,似乎真吃到了想象中的神乎玉米煎饼了。
一室安谧,冯蒙拍着冯宇的被子,轻哄着他入睡。直到她自己开始一点一点开始打盹,抬头近在眼前的小宇甜美的睡颜给了她存在的真实感。
满室清冷,给小宇拉好被子,她也钻进了被窝开始了一天的休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