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姬》飘布

26、琐事？

　　将养休息了两天，这经历了生死一劫的身体早已恢复过来，只是碍于额娘的‘严令’下又乖乖地在房内猫了几天，想来这次的动静是真把额娘给吓着了。可那毛子胡同满院子大小，又何尝不时刻揪着我的心，事故昨夜额娘稍稍一松口，我今儿个便起了个早，一个劲地催促着初岚度月做好出门的准备。

　　初岚一边为我梳理发鬓，一边不无怨言地道：「我的好格格，初岚真是没你办法。先不说你是圣女、是太后娘娘跟前宠爱的固伦公主，再怎么着你也是平亲王府的五格格啊。这好好的几日间，先来一个璃天魄，你给他养伤供他吃住，他倒来个不知所踪害你遭人绑架，后来一帮子猴孙儿，绑了你不说还把你往大火里送，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变着法儿的害你呢。格格您倒好，一门心思全扑到那些个孤儿身上了。」

　　这般尖酸的话语说出来，违了初岚往日里的单纯善良，果不然，说罢镜子里的她当先微红了脸。我心知她是心疼我才冲口而出，当然不会跟她认真计较，只伪怒地瞪她一眼便一笑带过。

　　「公主万福金安！容奴婢禀报，二格格来了，说要给公主您请安，现在厅里候着呢。」令香屈膝在门外请示，说话间朝我身后的初岚看了一眼，眉宇间的羡慕一览无遗。

　　我来不及细思，忙道：「快请进来。」

　　令香领命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再看了初岚一眼。可初岚只顾低头给我双手上着香脂，一副不管不闻的样子。我正打算开口问问，却闻一阵香风而至，便见千烟情携了自己的侍女秋月款款而来。身上一袭月白青牙福寿绣旗袍，外披白绒边米色坎肩，趁得她越发秀丽，更比初次见时添了几分清雅，恰如刚冒的花苞儿，教人打心底里喜欢，却是人未到声先至：「妹妹，打扰了。」

　　我扶着初岚的手迎上前，道：「姐姐好生见外，自家的姐妹还要让下人们通传，哪有这样的理儿？下次姐姐来只管进来便是。」

　　她含蓄地看着我柔柔一笑，便挽了我的手在见湖的勾栏上坐下，道：「身子刚好就别站久了。妹妹这话可说不得，不论我俩如何亲近，妹妹终究是金枝玉叶的固伦公主，这些规矩姐姐还是要守的，可不能让那些个不知深浅的下人们见着学着末了又犯胡涂了不是。」边说还边有意无意地看了正给她递茶的初岚一眼。

　　我含了一口刚切上的白毛银针茶，缓缓灌进喉间，看着千烟情道：「姐姐这话可从何说起？王府里的下人们，虽比不得宫里，可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分寸拿捏自是恰到好处的。」

　　千烟情闻言一愕，唇边又马上泛起一丝笑意，连连点头道：「那是，是姐姐我多心了。公主身边的自然都是些精乖人儿。可不，前些天初岚她们都一直守着妹妹没合过眼呢，姐姐也是刚打西抚院额娘那边过来，闻说妹妹身子好多了才敢来打扰。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姐姐好让人准备准备给送过来，这补身子的物事可不能轻忽了。」

　　我看着她眼里眉间的那份真切和担心，暗叹果真是个香香软软的可人儿啊，若我为男子也定要为她这种温柔而失了魂，便轻声一笑，道：「雪儿身体已大好了，不敢劳这位天仙姐姐费心。」

　　她杯刚举至唇边，听罢险些喷了茶，只好嗔了我一眼，道：「你这张嘴儿啊，真是……唉！你真不知道你回来那天有多么吓人，偏偏大哥又不肯说你出了什么事，可把我们急死了，这般不懂得爱护自己还说不让人费心……」她装着生气的样子别过头，视线正好落在榻上，一眯眼便微微讶异道：「咦？这不是大哥的紫羽箭吗？妹妹你怎么会有？」

　　我略带尴尬地含糊道：「雪儿看着漂亮，便向大哥要过来玩玩罢了。」

　　千烟情一双美目柔媚地往我脸上一扫，幽幽地道：「大哥可真疼你，那箭尾上的紫羽是用年鸠腹上的软毛制成，乃天下至罕之物。世上仅有的三支是当年大哥及笄之时皇上御赐的，大哥宝贝得紧，从不离身的，哪怕射出去了也会让小厮搜回来。就连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平龄公主问他要来看看也没要到呢，如今那么轻易就给五妹妹了，真叫人嫉妒。 」

　　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不知她说的这番话是出自何意。

　　紫羽箭是千烟柏的专有物我早有听问，就因为这箭再加上他的风神俊朗、家世显克，外间还给他起了个号叫紫羽公子呢。可这般尊贵的由来，我还是这下才知道。

　　我正自细细思量，不经意抬眼正好对上了千烟情探视的眼神，她似乎也在想事情，我俩眼光一接上她便急急地移了视线。

　　我正待说点什么，却是度月自院外回来，即自跟前大方稳重地给我两行了礼，才静静侍立于我身侧。千烟情对她的谨慎守规似乎十分满意，忙微笑着也给她还了礼，道：「太后娘娘赏的金册大宫女果然稳妥，有她在妹妹身边照应着，姐姐也便放心了。」

　　我微笑着不好至言，便侧了脸看向度月。

　　度月屈了屈膝，轻声道：「回千岁，车马已经打点好了，也回过大福晋了，大福晋说出去可以，但万不可像上次一般随兴，身旁总要带着些人，不然出了事不说家里人痛苦，就是公主这身份也是干系着纵多人的身家性命，望公主万事三思而后行。」

　　千烟情这才注意到我出行的装扮，讶异道：「怎么，妹妹又要出府了，是要进宫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身上有点事，要去城北一趟。」

　　「城北？」千烟情轻皱了眉，叹道：「也不知这圣女的身份落在妹妹身上是好是坏，这三天两头的便要往外跑，这倒不打紧，妹妹金枝玉叶的还要去城北那三教九流的地方，有个闪失的可怎么办？有什么事让下人跑一趟就好了，别家大小姐贵都贵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能找个好婆家呢。妹妹毕竟是女儿家，这些还是要顾忌顾忌的，可别让大福晋心里烦愁。」

　　一听婆家二字，屋里人便都笑开了，我笑到：「秋月啊秋月，你看看，你家格格有心思了！看来是得给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说说，看谁家阿哥配的起我们的情格格勒。」

　　千烟情一听顿时羞红了脸，不依地闹道：「好啊你这小刁蛮子，姐姐我心疼你，帮着大福晋说两句，倒惹来了这一身的闲事，教这些个丫头片子们笑话了去，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罢便身手向我腰间探去，我大笑着连连求饶。大伙儿笑闹了好一会儿，千烟情才立身而起，含笑礼道：「既然妹妹有事在身，姐姐也不便打扰太久，这便回去了。妹妹得了空闲别忘了到逸情园来陪陪姐姐。」

　　我连声应是，其实心里早就有点急不及待了，待送了千烟情便带上一早预备好的面纱，匆匆地携度月初岚出了王府东门。

　　玉雀舆车旁早已侯了数人，领头的三名年轻男子见度月初岚簇拥着我出来，忙带着众人躬身在我面前拜下。我细细一看，居中的一位丰神俊朗，挺拔的身形更横添了一股豪气，正是太后赐给我的近卫军之督领乩葛尔成城，闻说此人在江湖上的名号甚大，其年方二十有八，本身虽是旗人且生在名门，却不在旗籍。年少时违背家愿闯荡江湖，三五年间便成就了响当当的名号，虽不能说是独霸武林，却也是有名有姓的一时英雄。只是家中巨变，便让这本生性随意、不喜拘束的男儿弃了自由入朝为官，一度唏嘘了多少江湖中人。

　　我自是能理解他那一身豪气，怎么会甘心给一个十五岁的丫头下拜？连忙止了礼，宽言道：「督领不必多礼，霜齐以后便有劳你多看顾费心了。」

　　他对我的温和很是惊讶，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然眉眼间却存了一份赞赏。连道不敢当后，并顺带向我引见了身旁二人，正是副卫杨天寿和那隐身卫队——‘影子营’的领头张璇。二人对我倒是十分恭敬，我一一点头还礼，便招呼着大家出发。张璇答应一声，竟‘嗖’的一声不见了，看得我目瞪口呆，果不愧是影子营。

　　我和杜月初岚上得车来，才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早已等在车上，我无奈地看着沁儿哪神气活现的小脸，只能轻叹一声我家妹子也学坏了。

　　车驾一路行进，虽没沁儿遇险那次的速度快，却也不慢，我有点担心街上的市民和随着车驾小跑的近卫们，便掀了车边的帘子探头往外看。乩葛尔成城见状快走两步催身上前，随时听候吩咐。

　　我忧心道：「督领，这车速有点快吧，一会经过城东闹市怕是要伤着百姓的，再者，上次独自外出的确是霜齐任性，不曾考虑到督领和近卫军的立场，可这次不知督领带了多少人出来？可别惊扰了百姓。」

　　他听罢朗声一笑，脚下依旧健步如飞，只不急不缓地回道：「公主千岁果真是与别不同的主儿，这般菩萨心肠，爱民如子，可比好些堂上的爷们强了去。千岁且放安心，新上任的驾车夫砻老头儿是宫里派出来的老手，人品车品都是极稳妥的，到了市里他自会调整车速。另外，按公主的意思，平日外出除我和杨副卫外，近卫军的兄弟们只带五人。至于影子营上下五十人，因行踪隐蔽、不必担心惊扰市民，自然全部随驾，这样的安排不知千岁意下如何？」

　　五十人，我轻吐出一口气，还是觉得有点多，可人家督领都已经退了一步，我又怎好意思得寸进尺地讨价还价？再加上那五十人都是影子营的，只要他们不现身，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虽然隔着面纱，我还是不吝啬微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督领了。」

　　他看着我微微一愣，随即低头敛目道：「份内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