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之后》吴大音

8、歉意

　　还没等周飏找准时机，想出万全之策时，林沐风这边又出了个小插曲。
　　某个周五，工作了一天的林沐风本来想好好休息，手机上突然打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林沐风对着哇哇直叫的手机发呆。
　　“怎么了？”周飏问道。
　　“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是个陌生号。”
　　“陌生号？你要是不想接就直接挂了呗。”周飏满不在乎道。大波此时正叼着一个球想让他跟自己玩，一直挠他的手臂，他接过球丢了出去。
　　林沐风却没照周飏的意思做，他觉得自己应该接这个电话。
　　“喂，你好。”林沐风对着话筒说。
　　等了一会儿，听筒那头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沐风。”
　　有那么两秒钟，林沐风脑子是空白的。
　　“韩野？”他不确定道，“是你吗？”
　　韩野？！
　　原本若无其事坐在那儿逗狗玩的周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耳朵竖得老高，大波也跟他一个姿势蹲在一边盯着打电话的人。
　　“是我。”韩野好像很疲惫一样，声音有些沙哑，“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还不错。”林沐风犹豫着，“你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我……”对方说了一个字，又没了声音。
　　林沐风很有耐心的等着他，他知道韩野一定有什么事要说，否则不会这么久了突然给自己打电话，还专门用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
　　韩野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当面对你说。”
　　看着站在窗户边三言两语说着话的林沐风，周飏恨不得把他的手机夺过来好好听听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不是都已经分手了吗？韩野干嘛还要打来电话？周飏忿忿地想，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了一样。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跟顾醇分手后也是一直有联系的，可回头一想，林沐风和韩野可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啊！他跟顾醇的奇葩关系本来就不多见，林沐风和韩野可没有十几年老熟人的情分吧？！
　　可别是想来复合的啊……周飏担心到，虽然他相信就算是韩野真的想复合，林沐风也不可能同意。
　　过了一会儿，林沐风终于挂断了手机，回过身来。
　　周飏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盯着他，旁边大波也正用同样的姿势仰着脸。
　　林沐风扑哧一声就笑了：“你们俩玩角色扮演呢？谁演谁啊？”
　　周飏面不改色道：“韩野打电话来干嘛？他找你有事吗？”
　　“嗯？也……没什么大事。”林沐风支支吾吾的说，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没什么大事’是什么事啊？”周飏心里有些着急，“他到底找你干嘛呢？”
　　“没什么大事就是没什么大事，”林沐风瞪大眼睛看他：“你干嘛这么关心韩野啊？”
　　周飏无语，他这是关心韩野吗？！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打电话来想要做什么，他也没说清，可能就是想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吧。”林沐风说着，把地上大波的玩具球捡了起来。
　　林沐风把手里的球轻轻一抛，大波嗖的一下就窜了过去，稳稳地叼住了自己心爱的球。
　　周飏的心就跟这颗小球一样，猛地被抛到了天上，又迅速掉了下来，最后被牢牢地攥紧。
　　这怎么可能呢？这绝对是有问题啊！周飏咽了口口水。
　　不过这一惊一乍的感觉真是不好过。看来把人追到手之前自己可绝不能掉以轻心呢！
　　周飏决定了，以后得多花点时间把人看牢了才行，这可关乎着自己未来一生的幸福！
　　……
　　林沐风还在原来的公司里干着自己的老本行。虽然他已经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总是畏首畏尾，而且他现在再也不用为韩野的事操心，工作起来更是没有太多顾虑。按理说他本应该更放得开，做事更得心应手才对，可是林沐风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初学者，做什么都没太大的起色。
　　起初他是觉得这份工作将来能挣大钱才一直待在这儿的，他本来并不喜欢这种工作。几年下来，多一点少一点也算是攒了些钱，不是很多，但也足够自己花了。
　　现在，他既没有男朋友要养，也不需要为家务事烦心，林沐风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为自己的将来做个打算。
　　于是他开始忙碌起来了。
　　每天除了本职工作外，林沐风开始经常翻报纸查资料，偶尔还会加个班，回来时总是累得倒头就睡，有时候连饭都不想吃。
　　这几天他忙得连狗都没时间遛，弄得大波经常对着他可怜的呜呜直叫。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周飏自然注意到了这点，不过他以为林沐风是因为公司的工作才这么忙，除了一定要他按时吃饭外倒也没多做他想。
　　这天，林沐风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别人的一件事。
　　他翻开自己的日程表。幸亏自己做了记录。
　　第二天下班，林沐风没有直接回周飏家。他收拾好心情，来到了一家酒吧里。
　　林沐风从小到大是个乖宝宝，俱乐部迪厅之类的地方向来很少去，这家酒吧是他所去过的为数不多的公共场所之一。
　　事实上，这家酒吧就是韩野跟他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林沐风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酒吧的面积不是很大，客流量很少，就算是高峰期，里面的顾客也不是很多。不过虽然人气不是很旺，酒吧里每一处装饰都透露着主人与众不同的品味与价值观。
　　林沐风不懂这些，但韩野喜欢这里。因为人少，环境安静又独特，很得他的心。韩野跟酒吧老板是很好朋友，这间酒吧其实也可以算做韩野的“秘密基地”。
　　韩野在大学其间经常光顾这里，后来选择跟林沐风在一起后便把他带到了这儿，也有想跟他分享自己的秘密的意思。只不过再后来毕了业，韩野忙着画画，来酒吧的次数也就少了。
　　再次走进这个地方，酒吧里的装饰没怎么变。虽然有两年未曾来过，林沐风还是习惯性的来到酒吧吧台，找到了他跟韩野以前经常坐的位子。
　　心里意外地没起什么波澜，林沐风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平静。
　　吧台调酒师换了人，他记得以前的那个要年长一些，他特别喜欢那个调酒师调的一款名叫彩虹的鸡尾酒。
　　年轻的调酒师用柔和的嗓音询问林沐风需要点什么饮料。
　　“来一杯‘彩虹’吧。”林沐风说。
　　“好的，您稍等。”
　　调酒师取出调酒器和酒杯，熟练的调制他所点的饮料。林沐风用手托着腮，看着令人赏心悦目的动作。
　　他对鸡尾酒的了解很少，点这杯酒只是因为他曾经喝过，而且觉得颜色很好看，令他印象深刻。
　　林沐风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这间酒吧的场景，他被韩野带着，来到这个明显大人味十足的地方，像个刚从山沟沟里出来见世面的小孩一样，他当时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说，点酒的时候手足无措。
　　他记得当时韩野笑得特别厉害，后来他帮自己点了一杯跟他一样的饮料，就是这杯彩虹。
　　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傻的可爱，林沐风脸上带着回忆的微笑，眼睛盯着调酒师的动作出神。
　　酒端上来了，跟他以前见过的好像有些不同。
　　这杯酒是韩野请他喝的第一杯酒，韩野后来告诉他，他当时见到这杯酒的神情，就跟第一次见到遥控飞机的小孩子一样。
　　林沐风喝了几口，口感当然还是很不错，但是他却再也没了以前那种惊艳的心情。
　　现在小孩子长大了，再尝到同样的酒时就觉得变了味道。
　　毕竟连调酒的人都变了。
　　不知不觉，林沐风把杯子里五彩斑斓的东西喝完了。酒吧的门再度被打开——林沐风等的人来了。
　　韩野裹着风衣，在门口看了一圈，往林沐风的方向走来。
　　林沐风淡淡的说着：“坐吧，我等你有一会儿了。”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韩野略带歉意道。
　　林沐风摆摆手。韩野坐在了他旁边，让侍者给他上了一杯饮料。
　　林沐风说：“我已经给你点过了，你不介意吧？”
　　“不会。”
　　韩野看着杯子里的饮料，居然是一杯牛奶。
　　林沐风一直觉得这是艺术家的怪癖，除了第一次带自己来时，韩野在这家酒吧里几乎从来不喝酒，只点牛奶。
　　林沐风又要了一杯金菲士。
　　韩野略带诧异的看着他。
　　林沐风问：“怎么？你很奇怪我喝酒吗？”
　　“没有，”韩野轻声道，“只是以前没怎么见你喝过。”
　　林沐风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以前咱们俩一起来这儿时，你总给我点跟你一样的东西，所以你才会不知道。”
　　韩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确实连自己的恋人喜欢喝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对林沐风总是习惯性的不关心，可没想到自己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林沐风却从来都没有提出过意见。
　　“你当时应该直接跟我说的，”韩野说，“或许我能早点知道。”
　　“这种事还需要说出来吗，”林沐风笑了一下，看着自己的面前的酒杯，“除了第一次你请我喝的是酒，之后每次我的杯子都是满的。我以为我你能发现呢，我从来都不喜欢喝牛奶。不过你也是好意，我总不能不领情，况且我也不能在别人面前拂你的面子，要不然你又该不高兴了。”
　　韩野心里很难受。
　　他想起家里买的最多的饮料就是牛奶，但却是林沐风最不喜欢的东西。
　　难怪韩铭秋一开始极力反对他们俩在一起。
　　“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一点也不好，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跟我在一起呢？”韩野问他，“你为我放弃了那么多东西，我却还伤害到你，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忍耐我？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为什么？你说还能为什么？”林沐风扭头看向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因为当时就是喜欢啊，谁知道是为什么！一喜欢上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觉得只要心里在乎就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能忍受。”
　　直到最后才发现这样是行不通的，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是双方共同的感情，哪怕一方多一点一方少一点，也不能只有一个人无条件付出。
　　韩野心里一震，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沐风扭过头，看着这个他曾经那么喜欢的人。
　　韩野英俊的脸上还能看出当年的意气风发，那是自己心动过的模样。凌厉的眼神，眉锋上扬，带着点艺术家特有的桀骜不驯。现在他消瘦了不少，眉眼间也有些憔悴，少了些当年成名时的傲气，多了点遭受挫折后颓废感。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依旧有吸引仰慕者的魅力。
　　林沐风把头转了回去笑了笑，没有了前两次的悲愤，很坦然地接受了韩野的道歉。
　　“我之前确实想过要恨你，毕竟你那样对我……”林沐风低头看着杯子，“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到跟你平等的高度。我还是那句话，你没有把我当作是真正的爱人。咱们俩之间更像是雇主和保姆。”
　　韩野张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是后来我也想清楚了，分手不可能只有一个人错了，”没等他开口，林沐风就打断了他，“虽然是你出轨在先，可是你也说了，我们之间早就存在问题。是我性子太懦弱，总以为事情会变好，结果就拖成了这样，所以我也有责任。”
　　韩野默不作声。
　　林沐风喝了口饮料润了润嘴唇：“有些话我也一直都想对你说，以前总是说不出口，可能就是因为不敢吧，但现在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林沐风看向他，“韩野，你是一个性格非常恶劣的人，无论是对人还是做事的态度，我想韩大哥应该也不止一次这样说过你，可你估计也从没放在心上过。其实你就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觉得自己做什么事别人都应该赞同，所有人都应该顺着你的想法……你太倔强又太自我了，就算是犯了错也很难找到自己的错处，更难去跟别人道歉。”
　　韩野被说的脸色有些发白。分手后的林沐风更精神了，脸色比起以前要红润许多，连性子都变开朗了。他看着林沐风，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他从不知道林沐风会有这样一面，会喝酒，会咄咄逼人地说话，也会不给自己面子。
　　现在的他坐在酒吧里，再不会有人觉得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那时仰慕你，跟你在一起前就知道你所有的缺点，可我当时不在乎。或者说我早就有这种觉悟，打从跟你在一起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分手的准备。”林沐风说着，笑了两下，“五年时间也算是够了，而且还是我甩的你，也算是我赚到了吧。”
　　“那你……从来就没想过我们会长久吗？”韩野低着头，感觉自己的手指发颤。
　　他停了一下：“怎么能没想过呢，你可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啊。可是韩野，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两个人一直走下去呢？”
　　韩野被问到了，林沐风此时就像一个老师逼问着自己的学生。他一时说不答案。
　　见他不回答，林沐风也不再看他：“你可能压根就没爱过我吧，恐怕连喜欢都没有……你这样子，哪怕不是跟我，和任何人你也没想过要长久下去……你就是这样子的人。”
　　“我不是！”韩野突然急了，辩解道，“我想有别人陪着我，我心里也有你，你以为我真的会跟一个自己没感觉的人在一起吗？林沐风，我是喜欢你的，你不能这么说我！”
　　林沐风嘴角翘了一下：“是啊，可能你是喜欢我的，多少都有一点，”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跟你的画画比起来，你对我的喜欢实在是少的可怜。就说你这次出轨，事实上也是因为你画不出东西心里不顺想找人发泄，却不是因为我。”
　　韩野觉得喉咙有些发苦。是自己没有好好珍惜过对方，这点他反驳不了。
　　比起对林沐风的感情，自己确实更想在艺术创作上有所成就，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一直忽略别人的感受。
　　林沐风是真的变了，他现在可以毫无负担的说出自己的错误而面不改色。
　　韩野眼睛有些干，心里一阵一阵发闷。
　　其实他连自己都没能好好了解过，他还没有自己的哥哥和曾经的恋人更了解自己。
　　这也难怪会遇上瓶颈了吧，一个不懂得爱，不了解自身，学不会倾听的人，在艺术创作上能走多远？
　　“你这次约我出来到底是想说什么？不会只是想聊天吧？”林沐风突然问道。
　　韩野回过神来：“我确实有些事想跟你说……”
　　只不过我也想看看你。
　　后半句话他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林沐风说，“不过我大概能猜出来，还是你画画的事吧？”
　　韩野垂下了眼睛。
　　“是不是韩大哥找你谈过了？”
　　“没错。”他说。
　　韩铭秋确实听从了林沐风的劝告前去开导韩野，也帮自己的弟弟找到了一个能让他重新装载机会——出国深造。
　　韩铭秋在一所欧洲的艺术大学里给韩野拿到了一个进修名额，需要他出国学习两年。
　　林沐风静静的听着。
　　“我现在真的后悔极了。”韩野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沐风，我为了画画一直不关心你，还伤害到你，没想到最终却还是你帮了我。”
　　林沐风怔了一下：“这没什么……就当作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听到林沐风的话，韩野渐渐没了笑容，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碎掉，再也修不好了。
　　林沐风这话一说出口，就代表他真的跟自己断了，不仅仅是感情上，还有以后的人生。
　　一瞬间，他尝到了心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