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之后》吴大音

1、林沐风

　　夜晚的s市是个不夜城，马路上穿流不息的人群和灯火辉煌的商店装点着这座城市，让它看起来比白天还要喧嚣美丽。
　　林沐风却失魂落魄地走在这样的大街上。
　　他刚刚亲眼看见一幕非常刺激他神经的场景：门口陌生的鞋子，散落一地的衣服，紧闭的卧室房门，还有从房内传来不小的动静……
　　他的男朋友正和别的男人，在他们的房间里做着对不起他的事。
　　简直如同当头棒喝，让人心寒。
　　前不久还是情人节呢，这么快自己就新人变旧人了，自己这地位简直变得比翻日历还快。
　　林沐风没有流泪，他用手搓着脸，强迫自己忘掉刚刚看见的那一幕。
　　天有点冷，他把手揣在衣兜里，依然觉得四周寒气逼人。
　　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他苦笑着想。不过有什么大不了的，强求不来本就是强求不来，自己真是活该遇上这样的事。他在心里讽刺着自己，本来就不该奢望什么天长地久，五年的时间也不短了，现在这样就是渴望太多后的惩罚。
　　韩野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最清楚不过，那是个为所欲为惯了的浪荡子，从来不会真的把心放到一个地方去，哪怕自己这些年来全心全意只想着他，只为他，甚至为他做到了付出自己的一切，可到头来也改变不了他什么。
　　那人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能和他在一起本就是自己高攀了。哪怕暂时面临窘境，他也依然可以令无数人为他倾心，怎么可能真的在乎自己这点儿感情呢？
　　五年前选择跟他在一起时就该明白，他们俩只能是有多久算多久。
　　林沐风嗤笑了一声。
　　可笑他原本以为自己真的能跟他走到最后，为了他放弃到国外工作的机会，放弃了自己升职的大好前程，甚至为了照顾他，连自己唯一的亲人去世时都没能来得及回去见上最后一眼。
　　结果他得到了什么？
　　林沐风找随便到一处马路牙子上坐下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四周的路人偶尔有好奇的往他这儿看，不过也仅仅只是瞧上一眼，猜测这个年轻人可能经历了什么才一个大男人坐在大街上哭，却没有人停下来真的关心他。
　　这是个快节奏的社会，没人会费劲关注这么一个刚遭受过情感打击的年轻人。
　　过了好一会儿，林沐风才把脸从手掌中抬了起来。
　　太丢人了，自己真是丢了大人了！他吸吸鼻子。
　　真是白活了这二十多年，早就该想开了才对啊！不是料到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吗？
　　只是没想到，无论之前假想过多少次，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自己的心依然是这么脆弱不堪，竟然沦落到在大马路上痛哭的地步。
　　别想了，别再想了，他终归还是不属于自己。
　　林沐风深吸了一口气，搓搓脸止住了眼泪。
　　别再妄想了！
　　……
　　周飏在车里盯着前面这个人好一会儿。
　　不知道这个男的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坐在自己家楼下的停车位前，最后还哭了起来，弄得他本来想下去叫他让个路也不好意思。
　　就在周飏踌躇不前的时候，他的手机亮了，是条短信。他赶紧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突然怔住了。
　　他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点了一根烟抽着。
　　自己许久未见面的男友终于从国外回来了，登机前刚打了电话说要他这时候去机场等他。周飏本来是要去机场接人的，这不，他从昨天就心情激动，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准备，连爱车都给亲自擦了一遍，哪儿哪儿都光洁如新。
　　到了晚上，周飏兴冲冲下了楼，刚要开车，车前头却坐下来一个人堵在出口。
　　周飏愣了半天，那个人捂着脸一副很难过的样子，他也不好上去说什么。
　　本想等着挡道的人自动离开，结果手机里突然来了这么一条短信，是他要去接的男友发来的，说自己突然有事，刚下了飞机要直接去公司，又不用他去接机了……
　　周飏满腔兴奋劲儿瞬间被这条短信冲得没影，就跟一盆烧得正旺的火苗被被一泡尿给呲灭了一样，憋屈得很。
　　周飏是个商人，时不时要去外地出差，他的男朋友则是个服装设计师，经常往国外跑，而身为彼此的情侣，两个人常年见不了几次面。好不容易等对方回国而自己也能抽出时间了，本想着能好好过个久违的二人世界，突然又整这么一出，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手机又响了，周飏懒得回电话，就让它一直这么叫着。
　　又点了一颗烟，周飏趴在方向盘上盯着车前的人发愣。
　　车前的男人看起来已经冷静了许多，不过对方好像也在发着呆。
　　这位仁兄估计跟自己一样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要不然谁大晚上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哭啊？他突然对这个人好奇起来，说不准对方也是感情上遇到什么不顺了呢。
　　周飏眨巴眨巴眼睛，把烟头掐灭，打开了车门，向坐在自己车前的男人走去。
　　林沐风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你还好吧？我瞧你坐这儿有一会儿了。”有个人冲他说。
　　林沐风赶紧抬起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侧。
　　他张着嘴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周飏说话完也愣了一下，怎么这个人的反应这么呆愣，他可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把人给吓住。
　　看着对方跟兔子一样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周飏微微一笑，也跟着坐了下来，正好挨着林沐风的左边。
　　坐在马路牙子上的大男人瞬间成了双数。
　　林沐风往右边靠了一点，他心里有点不安，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居然会关心自己，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也有些紧张。
　　周飏被他的动作逗乐了：“你躲什么？我又不吃人。”他说着，往自己身后指了指，“我都见你在这儿坐了有半小时了，你就一直坐在我车前边。”
　　林沐风一脸无知看过去，一辆黑色的RR正停在他们身后闪闪发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挡你的道了吗？”林沐风赶快站起来，他以为这人是来叫自己让路的。
　　“哎别别，现在不用你让路！”周飏赶紧把人拉回来，“我就是看你在这儿坐半天了，想过来跟你聊聊。”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抽的烟：“来一根？”
　　“谢谢……我不会抽烟。”林沐风摆摆手，吸了吸鼻子。
　　周飏把烟盒收了回去：“你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要不要说出来？”他说着，学着林沐风的姿势抱着胳膊并拢双腿，扭头看向他，“说出来好受点，总比一个人大冷天坐在路边好吧。”
　　林沐风心里突然不那么难受了，这个人好像真不是坏人。
　　在这种时候有人愿意关心自己，跟自己聊天，虽然是个陌生人，也让他也觉得好过不少。
　　可是他又犹豫起来，自己的事情能说出来吗？能跟他说吗？
　　可跟他说了之后他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想到这儿，林沐风亮起来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去。
　　周飏看着他瞬间失落的样子，摸了摸自己下巴：“看你这个样子，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感情受创了？”
　　林沐风心里一跳。
　　“被我说中了吧？跟女朋友吵架了？”周飏笑着问。
　　“差不多，不过不是女朋友。”林沐风小声说着。
　　林沐风的声音还带着刚哭泣过后的沙哑，有点儿鼻音，听上去软软的，周飏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声音也放低了：“不是女朋友？那是跟谁啊？”
　　“是跟我男朋友。”林沐风说。
　　听见这话，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呢？林沐风把头往自己抱在腿上的胳膊上一放。他肯定站起来就走吧，说不定走之前还会骂自己一句变态。
　　只是那又怎么样，这是他最后一次把韩野当成男朋友告诉别人，他就是要这么说出来！
　　周飏半天没说话，愣在了原处。
　　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他笑了出来。
　　“同道中人啊！”
　　“啊？”林沐风把头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见对方不解地看着自己，周飏笑得更厉害了：“我也是！我跟你一样的！巧吧？”
　　林沐风张大嘴巴，跟自已一样？一样什么？也跟别人吵架了？
　　还是……
　　“现在流行这个吗？随便碰见一个在我车前哭的人就是同性恋！”
　　“你……”林沐风脸红了，原来一样的是这个啊。
　　“好了好了，吵架而已，回去说两句好话就能和好了！咱们这个圈子谁都不容易……别难过了！”周飏安慰道，“你……怎么了？”
　　见林沐风摇了摇头，周飏挺奇怪，难道自己说错了？
　　林沐风不知从哪儿鼓起的勇气，扬起脸冲他说：“我们不是吵架，我们是要分手了。”
　　“啊？”
　　“他出轨了，还被我给亲眼撞见，就刚才。所以我们不是吵架，是我要跟他分手。”
　　周飏眨眨眼睛，一时有些绕不过来：“原来是出轨了啊……”
　　“嗯。”林沐风小小的点了个头。
　　周飏马上装得义愤填膺的样子：“那他可真太不是东西了！这种人就该跟他分！”说完还夸张的挥了两下拳头。
　　林沐风终于露出了笑容。
　　周飏发现这个男人笑得挺好看，也很配合的笑了起来。
　　“你是确定要跟他分了吗？”他问道。
　　“确定，”这次林沐风重重地点点头，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不是因为他这次出轨才分手的。”
　　“那是为什么？”周飏问。
　　“因为我终于发现他对我根本没有感情……”他停了一会儿，“说出来你可能会笑话我，我们都在一起五年了，这中间他出去偷了几次腥我都没在乎过，可直到这一次我才发现，他的心根本从来就不在我这儿……我可真够迟钝的！”
　　“别这么说，”周飏拍了拍他，安慰道，“我可不这么觉得，别管过了多久，能发现就是好事。”
　　林沐风看着他。
　　周飏挠了挠头：“这种事情就跟身上长的癞疮一样，早发现及时治疗就好得快，但是治得晚的话同样也会好，只不过好得慢一点、更疼一点。但如果你一直没注意到，或者发觉了也不打算治好它，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吗？这才是真不值呐！”
　　看着旁边这个男人，他心中不由对他升起一股知己好友的感觉。
　　林沐风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一旦有了倾诉的欲望，他马上就像倒苦水一样，把自己跟韩野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部说了出来。
　　周飏在一旁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跟他一起痛骂这个不像话的前男友。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几个小时，林沐风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小心翼翼的腼腆样儿，彻底放开了，连自己小时候梦游的事都说了出来。
　　周飏心想这个人的性格真是够大条的，也幸亏自己是个正人君子，要是换做别人，这个男的估计得被啃得连渣滓都不剩。
　　可是，他不是已经连渣滓都不剩了吗？有这样一个前男友……
　　周飏胡思乱想着。
　　“不好意思，一下跟你说这么多。”林沐风脸红红地看着他，“不过说出来后我感觉好多了。真是谢谢你肯听我这么罗嗦半天！”
　　“可别这么说，我本来也是想找人说话的。”周飏笑道，“我被人放鸽子了，心里烦得很，跟你说会儿话我心情也好了不少！”
　　林沐风又笑了起来。
　　“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周飏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咱们认识一下吧，也算是缘分。”
　　林沐风接过来。
　　华巧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
　　“周飏。”
　　“哎！对了，就是我！高材生啊你，居然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好多人看见后都得打个磕绊呢！”
　　林沐风又被他逗笑了。
　　“敢问高材生尊姓大名啊？”
　　“不敢当！我叫林沐风，双木林，沐浴春风的沐风。”
　　周飏眼睛一亮：“好名字啊！哎，我的名字里也有风的意思！咱们还真是有缘，谁给你起的名这么有远见！”
　　林沐风有些怀念：“是我妈起的，不过她前不久已经去世了，”他自嘲地说着，“我爸也早就不在了，现在我再一分手，可就真成个孤家寡人喽。”
　　周飏看他这样突然有些心疼：“别这么说！你爸爸妈妈要是听见该难过了。”
　　林沐风冲他一笑：“你说的是！”
　　周飏看了看手表：“没想到都已经凌晨了……沐风，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沐风，已经这么晚了，你一会儿打算住哪儿啊？你要跟你男朋友分手，现在肯定不能再回去了吧？”
　　林沐风想了想：“是啊，不过我带着钱包呢，去宾馆住段时间就行了，没关系。”
　　周飏想了一会儿，往身后大楼一指：“要不这样，我就住这儿，你看要不然就去我家住算了，我那儿有客房。”
　　林沐风一听赶紧拒绝：“不不不，那怎么能行！我去住宾馆就好了！”
　　“有什么不行啊？我瞧见你就觉得投缘，再说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哪有朋友在自家楼下还去住宾馆的道理啊！”周飏心思一转，笑道，“还是说……难不成你担心我是坏人？放心，我就自己一个人住，家里现在只有一条狗，除非你连它都防着！”
　　林沐风沉默了，不得不说这条建议真的很诱人，他现在迫切需要一场睡眠来整理自己的心态，而且有现成的入住地方，也不用他再费心找落脚地。另外他也不得不承认，周飏家里的狗给他添了不少分——毕竟两人才认识几个小时，可是在他的印象里，养狗的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坏人。
　　“你不会真连狗都防着吧？”周飏见他一直没出声问道。
　　“怎么会！”林沐风站起身来，“那就实在是麻烦你了！”
　　周飏也站了起来：“不麻烦！难得遇上个能说上话的朋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