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麦子米

5、无法控制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余紫瘫在床上饿得饥肠辘辘也不愿起身。前一晚的记忆既新鲜又美好。那是乖乖余紫没有涉及过的另一个空间。那个空间总是被老师家长描述得万劫不复堕落不堪，可余紫却在那几个人身上感觉到了自己渴望的温暖，在这个空间乖乖余紫可望不可及没有人给予的温暖。

　　而在这个正常空间，她的世界贫瘠得只剩一个柏之扬，并且逐渐扩张到有无法遏制的趋势，深厚到无法压缩，触碰的时候硬邦邦又软绵绵，全然不知是喜是忧。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圈，余紫让自己很冷静地从手机里调出那个手机号，尽管心里紧张到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明知无望，还是会舍不得放下？

　　余紫小小叹了口气。这份感情早就以不受她控制的速度深入内心了。

　　她答应柏之扬周末给他电话，提醒他把忘了带还给她的作业本放进书包。柏之扬合掌拜托的情形让她想起都忍俊不禁。

　　“周末你提醒我放到书包里吧，不然我又会忘了带的。”
　　“怎么提醒？”其实让我的本子一直留在你家里好像更好。
　　柏之扬想了一下：“你打电话给我吧。”
　　“啊……”余紫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私下打电话给他。
　　“有我的手机号吗？”
　　“没有……”才怪。你的号码你的地址你的生日我都烙进心里了。
　　柏之扬递给她一张纸条：“记住了哦。”

　　“嗯……”看着那串早已熟悉的数字，余紫心里的涌动从那刻蔓延到了现在，手机拿起了又放下，有无法言明的期待和紧张。第一次打电话给他，没有任何旁人在，只有两个人的时间两个人的声音。都说电话里的声音和现实中的声音会不一样，不知道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会变成怎样呢？余紫手心冒汗地拨出了那串数字，心跳随着接通后的铃声跳出了节奏。

　　“喂？”电话被接起。
　　余紫心停了一拍才缓过来，好陌生的声音，不是柏之扬接的。“请问，是柏之扬的电话吗？”
　　“嗯。”
　　余紫以为谁替柏之扬接了电话，就等着对方把手机递回去，可对方却跟着一起沉默了。余紫尴尬地又问了一句：“请问，柏之扬……”忽然一个激灵：“啊，你是柏之扬吗？”
　　“嗯。”
　　余紫被这么一闹更是紧张得不行：“我，我是余紫。”
　　“嗯。”
　　“你要我提醒你带作业本。”
　　“嗯。”
　　“嗯……没事了。拜拜。”
　　“嗯。”

　　余紫挂了电话，心沉到了谷底。
　　好丢脸，好冷淡。

　　那点兴奋那点雀跃那点期待，全部变得好讽刺。她幻想过无数次这个电话的内容，想象着自己该怎么回答对方的每一句话，以免对方觉得无趣觉得无话可说，可一切的幻想一切的争取却这样被他的冷漠残酷地粉碎了。

　　如果不想和我说话，为何又要我打这个电话？果然，有期待就容易被伤害。

　　余紫蜷在被窝里，好似这样可以把所有的所有都抛在被窝外，又或者是自己被所有的所有都抛弃在被窝内。

　　前一夜睡得不踏实，余紫进教室的时候还有些昏昏沉沉，条件反射地往后桌座位看去，霎时间对上了柏之扬的视线，惊得意识全清醒了。柏之扬一般都是踩着铃声进教室，余紫今天还是睡不着提前来学校，教室里只有两三人，在这时间看见柏之扬，她实在无法不惊讶。

　　闻信宇坐在余紫位置上背对着教室门，直等到余紫站在他身旁才察觉到，扬起大大的笑容道了声早安，起身让座给原主，嘴里还咬着面包坐到柏之扬身边。

　　余紫放下书包，回身对他们说：“你们好早。”

　　柏之扬盯着余紫从走廊进教室直到他跟前和他说话，声音轻柔轻柔，他一个周末不安的心就被这句话安抚得平静了。

　　“早。”柏之扬觉得有种甜甜的味觉，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现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太温暖太深情，仿佛被感染一般，余紫不自觉地扬起微笑，来不及多想，就被闻信宇拉回了神。

　　“你还没有吃早餐吧？”闻信宇扬了扬手中的三明治，塞到她手里。

　　不止是没吃早餐，这两天几乎都没好好吃过饭，余紫却还犹豫，她不想又欠闻信宇的人情，虽然都没提及那瓶水的事情，她却总觉得心里咯着。

　　“拿着吧。我买多了，两人吃不完。”柏之扬这话说得很温柔，余紫乖乖点头接了过去，坐在他对面拆开来小口小口地吃。

　　闻信宇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牛奶盒划过一道弧线稳当当地落进垃圾桶。云晓沁刚到教室，捧场地赞了一声：“信宇，宝刀不老啊。”

　　闻信宇眯了她一眼：“谁老了？我大好青年还是国家栋梁祖国花朵。”

　　“一大早懒得和你贫。”云晓沁走了过来，看到柏之扬和余紫面对面地吃早餐，拍了拍闻信宇肩膀：“我说啊，信宇你明明泡妞挺厉害的，这会怎么不开窍当大功率灯泡了？”

　　“我怎么灯泡了？”闻信宇不爽。

　　“皇上和皇后娘娘在这吃日光早餐，你瞎凑进来个什么热闹？”云晓沁说话不拿捏嗓门又大，余紫羞得站起来拿起包装袋就要走：“瞎说啥呢，我扔垃圾去。”

　　柏之扬拽住她的手，拿过她手里的包装袋扔给闻信宇：“你们才小两口呢，一见面就打情骂俏。”

　　余紫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温热的触觉传遍所有感官，脑袋忽然就当机了，旁边还在嚷嚷什么她都听不见。

　　闻信宇捏着纸袋还不甘地争执：“怎么就不是我和余紫吃日光早餐，柏之扬挤进来啊？”
　　云晓沁不理他，冲柏之扬叫：“谁和他是小两口！”

　　“嘿，我也不要，你和张辰才是两口子。”闻信宇反击了一句，忽然静了下来，直直地看着柏之扬和余紫抓在一起的手。

　　余紫云游回神，立即抽回了手，心里却捶大鼓一般咚咚地响。

　　手里的温度突然冷却，柏之扬假装淡然地收回手，收着桌上其他包装纸，一股脑儿全塞给还愣着的闻信宇。

　　云晓沁也看见了，又刺激闻信宇：“看见了吧，灯——泡——”

　　“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害我都找不到人！”张辰甩着书包凑了过来：“这么人齐，发生什么大事了？”
　　云晓沁笑：“是有喜了，皇上和……”

　　“晓沁别说了。”余紫终于出声了，班里同学越来越多，再传下去可不好听了。她知道云晓沁明白她的心意，旁敲侧击想打探某人的想法，可要是因此给柏之扬带了困扰那她更不好受。

　　云晓沁撇撇嘴，不做声响。
　　张辰捶了闻信宇一拳，问：“怎么了？”

　　闻信宇把纸袋揉成一团朝垃圾桶扔去，这回没有扔进，闷声道：“没什么，不过是之扬特地买多了面包来等余美人共进早餐。”

　　气氛有些怪异，余紫拉过云晓沁：“我们出去吧。”离开时听到张辰在问：“之扬你周六又去公司了？找你出来都不找不到人的？”

　　余紫慢下了脚步，听柏之扬似乎言中有它意：“嗯，开会呢，电话都接不了。”

　　连清这天很无语，她的同桌上课的时候总是看着自己的手傻傻地笑。上课时好几次瞄了眼身后的柏之扬，也是有意无意地噙着一丝微笑。连清望着窗外一尘不染的蓝天，觉得心情很好，恋爱啊。

　　那晚写作业的时候，余紫打开柏之扬还给她的作业本，看到夹着的纸条。纸条上是熟悉的字迹：对不起，那时候太忙，没法和你好好说话。余紫摸着纸条上的字迹，似乎沾染了柏之扬身上的书卷味，捏着手满足得一夜辗转反侧。
　　柏之扬，我可以有一点点期待吗？哪怕一点点，就好。

　　“余紫，走吧。”放学铃刚响，云晓沁已经背起书包跑到余紫跟前了。

　　“那么急，大白天的干什么勾当去？”身后的男生全然不觉自己越管越宽，时不时会过问某人的行踪。

　　“嘿，我要和你家余紫约会去，去你家余紫的家里吃午饭。”云晓沁一口一个“你家余紫”说得不亦乐乎，对着柏之扬她有无数的炫耀情绪：“你家余紫中午做饭给我吃。你吃过吗吃过吗？”

　　连清在旁边收拾书包，闻言抬头面无表情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移开椅子走了出去。

　　柏之扬眼睛都亮了，挑眉邪邪地说：“我也去。”
　　“别听她的，我不会做饭，就是去我家睡个午觉而已。”余紫忙道，她没料到柏之扬居然也说要去。

　　“听懂没，你家余紫拒绝你了，还是我比较亲。对吧，小紫紫？”云晓沁抱着余紫手臂蹭了蹭。
　　“对对，你比较亲。”余紫笑着拍她的头。

　　柏之扬对那个称呼怎么听怎么顺耳：“好吧，我家余紫就借你一个中午。”

　　云晓沁立时去划他的脸，啐道：“你还真叫你家余紫啊，余紫可没承认，何况你连余紫家都没去过呢。”
　　柏之扬也不恼，和她贫：“嘿，你不知道我都是晚上才去的？现在让着你。”

　　那句“我家余紫”让余紫心里甜丝丝的，眼里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忙拉了云晓沁走，走时不忘回头看柏之扬一眼。后者正噙着笑目送她们出教室，两人的眼神恰恰好对上，心头涌起混乱不成形的情绪，各自都撇开了眼。

　　“小鱼子。”
　　回头一看，郭琰靠在墙边，一手插裤袋，一手拿着没点燃的烟，耳钉不是平时金闪闪的那对，头发难得收拾得整齐。余紫有些欣喜，她后来又去过两次酒吧，和郭琰他们越来越熟，也越来越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干一杯“不忘岁月”，笑得随意没有芥蒂。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和这个师兄说话，看起来比在酒吧的燕子要整洁干净，用长辈的话来说就是人模人样。

　　“燕子，你怎么在这？”
　　郭琰扯了扯嘴角：“说了别这么叫我。”指了指旁边的连清，“奉白菜之命，来接大小姐。”
　　“胆子真不小，还拿着烟。”

　　郭琰夹着烟就去揉余紫的头，把烟放在她头顶：“我怕什么，送给你开开荤吧，小妹妹。”
　　“切，才大人家一岁就乱认妹妹。”连清取过余紫头上的烟，扔到垃圾桶。

　　“啊，别浪费啊，那可是我摸我爸的软中啊。”郭琰哀嚎，对那根垃圾桶里的烟满是心疼，恨不得将垃圾桶瞪出一个洞。

　　云晓沁拉住余紫的手，眼神里充满好奇的疑问。

　　余紫笑着转过头，刚想回答：“这是……”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柏之扬站正在教室门口看着她。余紫看不懂他眼睛里的情绪，但心里突然而生一种就像做坏事被捉住般的局促感，浓重得余紫笑容都僵裂了，和柏之扬对视的眼神带上自己都不自知也无法理解的失落。

　　郭琰没去留意，自顾自地介绍：“我是你们师兄，也是余紫的朋友。”

　　连清冷淡地看了眼云晓沁，拉过郭琰往外走，表明地不想和她再说话。郭琰挠着头不知道大小姐发什么性子，只好冲余紫喊了声：“小鱼子，我们走了哦。明晚吧里有节目，记得来哦。”

　　余紫回过头勉强地应了一声，也不敢再回头，推着云晓沁匆匆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