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雨》阴小刀

3、穿心

　　雨落千年而不倦，石待万载而弥坚。四季伤，伤四季，若雨注骨剑穿身。复千年，神石之灵续转投于世，再为凡夫。生就侠义肝胆，爽豪心肠，仗一剑遂成连云寨之首，众唯其首是瞻也。自组山寨为义军，以抗侵我宋土之辽兵。骁勇能较北夷，善交可通四海，唯九现神龙戚少商也！

　　浊浪起，风云变。宝刃一把翻江海，其名谓之“逆水寒”。戚因此剑识得一将，故有日后三日旗亭之约。三日至，旗亭不见相约人，却遇一青衫儒生，款款风度，翩翩傲容。戚见之心喜，夸其“一表人才且器宇不凡”，遂欲结之。为之补籍，而至酒肆一夜剑瑟合，今已成众之所知也。儒生名曰顾惜朝，自言鸿图空寄，纵倾举世才，忿无人见赏。戚深感之，一见如故，力荐其为新寨主以施才华，替己之位，虽遭众阻而决也。

　　大谬不然，顾惜朝实乃当朝相国傅宗书之婿，派于朝廷，为缴匪歼寇而来。拜香中途，暴起发难，戚未设防，为顾暗刀所伤，撕痛之丕如伤石承天雨之刑。且身进毒，命悬一线。顾乃称戚寇里通外敌，私辽而仇汉，大罪当诛！戚见构陷于朝相，亡路千里以避凶祸。如斯生之三，劫，至此方始矣！

　　其后诸事迭连如钦定，戚亡千里而千里疮痍，神威镖局、雷门霹雳堂、碎云渊毁诺城，无不损毁于斯端也。夫天帝阅此凡劫，默曰：“三生将尽矣！”

　　乾坤泾渭，善恶终了。顾于皇城独挑戚少商，惨败，剑折人伤。傅相之恶亦昭然布公。其妻傅氏义保夫命乃自刎相谢，顾悉之痛不欲生，于灵堂前低喃无休，抱尸癫笑而去。遂不知所踪。

　　此当时，帝乃哂，宣曰：“夫雨仙已还神石情之伤痛。三生劫尽，缘亦尽矣！三生轮回，终至雨仙重返天庭之时也。”

　　顾守妻尸长浑噩，终殒。忽天降暴雨，雨中，天庭二使召其魂至帝坐之前，见告曰：“汝此后须长留于天庭，禁复下凡。”顾忆前二生之事，恍而沉悲。知与帝口争无用，乃央：“请托梦告石以了也。”帝略忖，允。

　　天下事，难分明。戚虽仇顾，犹念旧日知音谊。自其去后，心若有失而迷也。忽一夜临梦，见屋之门户半敞，一青衣仙子腾云而下，款步翩来，周身光环簇耀。端丰神眉目，赫然乃宿敌顾惜朝是也。戚见之，却无恨，反觉倍亲也。顾观其颜色，知神石之前世记忆方乎复苏，遂语之曰：“三世之前，吾与尔不果，仙况至此，奈何尔等凡躯耶？！此世终了，孽根终除，劝君莫以往生为桎梏，且惜来朝。”

　　戚伤而曰：“欲惜来朝，必先取今朝。惜朝惜朝，此方乃尔凡名之本也！”复问之，“吾知汝意。昔鱼池汝三问于吾，今吾亦有三问存疑，若汝能尽答，则吾心再无系挂，必善了此生。”

　　顾许之。乃问：“夫万丈天庭可有仙伴否？”对曰：“有。天庭百仙，各列其位。”戚曰：“孤。可有山水花木否？”对曰：“有。炼云为山，幻灵为植。”曰：“岂堪相媲于尘间真山真水也！可有情乎？”

　　顾兀然而塞。戚幽叹：“恣情一生万年磨，此情不灭磨万年。情之所至，所至矣！虽千世而历历。”顾哑然，良久方颔首而浩叹：“罢！最苦不过火海蹈，刀山踏。若无情，虽入天而苦千年，不若尔与吾共苦焉！”戚问之：“汝心早已然乎？”顾飞眉哂应：“然。”

　　一梦如烟。醒后，理罢身后事，戚即如林，千里星夜，借马雇车，方至彼年故地。万年古林，葱郁如昔。漫踱于阑干，内外如涤尘绦。天庭上，顾表其心于玉帝，至情之坚，轮三世磨砺竟不达，奇也！闻斯，帝亦有所动，终谕之，贬雨仙为凡子，收其灵于天。

　　夫天地万马嘶鸣，雷霆千钧，若锤击地。银龙贯尘，如先古雨仙初下之象。倾时，光泯电收，万籁归宁。戚赏而赞曰：“此景甚妙也！”

　　如是，经万度春秋，蝶恋红葩可遂愿，滴水如缕将石穿。三生转世三生纠，辗转终得眷属就。冰石只因灼情贯，只羡鸳鸯不羡仙。情苦若细水刺石之创，情深若柔水抚石之痕，前二世惜负相思，第三生缘定千古也哉。

　　噫！吾，乃凡尘人耳，所记诸般飘渺之说，恐也无人见信。然吾心，阅者可洞烛，天地可镜鉴。若君偶日步于郊野，得一方石隐然自鸣，莫惧莫惊，此便谓之“三生石”也！夫石传为天帝所集之神石灵力少散于尘，遇石而渗，故沾灵也。每至雨季，天雷轰土，石则鸣鸣然，似浅歌低吟。石兮雨兮，来兮归兮。君如有心，则请倾辨其声声低诉，且试己心，能解石雨之至情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