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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寂寞野菊 ...

  •   搬回翠雨阁,我比从前安静了,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有人来就应酬,没人来就发呆,或者在自己后院收拾花草。只有丑丑,什么时候都陪着我,虽然她很懒,不过在这翠雨阁,她倒成了和我最亲昵无间的伙伴,甚至比春儿更甚,因为她只会聆听,偶尔伸出舌头舔我一下,就把这个动作当作是安慰,面对她,我不用解释、不用伪装,偶尔流一下泪,也不用着急擦干。

      康熙曾经传唤过我,在乾清宫大殿上,我跪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朕记得从前说过;宫中规矩最大,可有时候也不尽然。”

      有些茫然,我努力在记忆中搜索,是小月死后我被刑杖,康熙来翠雨阁那晚说得谜语,恍然明白他的用意——胤禛带我出了畅春园,又悄悄送回来,这么大件事如何能瞒过精明的老狐狸。我默默伏在地上叩了一叩,不知道如何辩白。

      “婚仪定在开春时节,好好准备准备,再出什么事,胤禛是皇子,你呢?你是什么?”
      我忍不住轻声苦笑,是啊,我是什么?在这里,女人都不算什么,何况是没地位的女人。

      康熙微微一叹,“平身吧,朕知道你有分寸,老十性子直爽,必不会轻慢了你。”我复又弯腰行礼,“宝儿知道皇上的难处,也知道十阿哥的深情,自己何德何能,能得这许多人关爱,已是无悔,不更奢望更多,还请皇上放心。四阿哥”微一咬牙,我继续道:“四阿哥也定不会辜负皇上器重。”说着借故跪地行礼,眼泪直接滴到地毯上,瞬间隐没了痕迹。

      康熙嗯了一声,摆摆手让我退下。那天以后,又多了一道恩典,他下旨说我救皇子有功,婚仪之日特许着大红色礼服。捧着那道圣旨,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恩典越大束缚越多,康熙还真是了解我的个性——吃软不吃硬。他们每个人的爱和恩宠,变作温柔的网,将我密密困在其中,越是挣扎越是勒紧。

      胤誐究竟还是受了处罚,在母妃生辰之日喝酒闹事,这罪名不大,可再加上毁人清白呢?他被禁足在府内,等候正式的惩罚。我很感激康熙,若不如此,真不知如何面对?我们都需要时间调整心态,适应角色转换。

      我缩在翠雨阁内不问世事,既定了亲,其他阿哥自然不方便总往我这里跑,倒是语蓓常来,握住我的手,想说什么,她自己倒目光闪闪,隐有泪花,看得我笑了,“你这是干嘛?可是和十三阿哥斗气了,来我这儿诉说呢。”

      语蓓微嗔我一眼,自己也掌不住噗哧一声,“还是这脾气,真不知是替你腕息的好,还是说你傻人有傻福的好。”才一说自己住了口。我一愣,是啊,对皇家而言,这种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能想像胤誐对我的好,也许甚至是胤禛也无法做到的。

      这当真是“傻人有傻福”吗?我坐在镜前问自己,镜里的我也同样茫然,脸色苍白着,双眼有些浮肿。这人是我?从前的神采呢?从前的飞扬呢?从前的美丽呢?没有了,我只看见一个憔悴的少女,让人心疼却不让人心爱。

      拿起粉扑在镜子上,抹花了影相。一边扑一边高声唤春儿

      她答应着进来,看见这个情景才要问,我转身道:“我的嫁衣,交给哪儿在做呢?”
      春儿哦了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

      “嫁衣,婚仪时候穿的嫁衣,是制衣局还是哪里的嬷嬷还是你们在缝制?”
      “格格,你怎么了?”春儿似乎被吓倒了,乍乍说不出话,半天才憋出这么几句。

      我微微一笑,低头理了理裙角,“好歹也是嫁人,怎么也得穿漂亮点,我可不想穿得四平八稳的像个老妈子。”春儿答应着笑出声,拉住我不断唤,却听说得出“格格”二字。原来我一直让人担心、让人操心。拍拍她的手,我们都太冲动,从此,我只要健康、美丽的生活,至于心,没有也罢,交给胤禛,相信他会保管得很好,如同护在我灵魂里的他的那一颗,我也会一样珍惜、爱护。两心相望,不必相守。

      日子清闲下来,发现自己不似从前那么深刻的思念胤禛,他好象真的变成血液,静静流淌在我的生命里,无须去想,我们总在彼此心上,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婚旨后的翠雨阁,比从前冷清了许多,紫禁城的各个角落,也很少能再看见我东遛西窜的身影。翠雨阁后院百花都调谢了,甚至连秋季的菊花也开始衰败,只剩下几株很小的野菊,兀自顽强的开在逐渐萧瑟的寒风中。这日午后烦闷,剪了几枝野菊,细小的花瓣在秋风中微微打颤……不知怎么就想起良妃,左右无事,带着花儿去看良妃。

      走在紫禁城的后宫中,穿过各宫间狭长的甬道,来往的太监宫女勿勿冲我行礼,秋日的天空又高又蓝,阳光明媚却不灼人,温暖的感觉让人觉得不真实,一切都恍惚着。其实从畅春园搬回来没有几日,却总觉得换了一个天地,换了一个心情。总疑心是梦,只是白天黑夜的醒来睡去,梦境却仍然在继续。

      康熙应该很久没来良妃的咸福宫了吧?皇帝的私生活很多时候也是政治化的,他得先满足了娘家势力庞大或是子女朝廷重用的后妃,至于真心爱的那个,反而被搁在最后,总以为生命很长,总有一天能补偿,谁知道生命其实太短,记忆更短,到能想起来的时候,也许已经到了尽头,是爱是恨都不重要了,只余下满心凄楚、一世荒凉。

      我到的时候,良妃正在天井里拂琴,月牙黄的一身旗袍,头发随意挽起,纤长的手指拨弄,琴音凄凄,如歌如诉。微蹙着眉,望向案前的香炉,竟已呆了过去。

      旁边的宫女连唤了几声方缓过神来,看见是我,微微一笑。

      “娘娘还会拂琴?赶明儿得空教宝儿也学学。”我将手中的菊花递予她,“我后院里花都残了,只剩下这几株野菊,原上不得台面,只是看着还有几分野趣,娘娘若不嫌弃拿瓶插了,这菊花虽小,倒是耐开,比其他名贵花种顽强些。”

      她拿手捧了,又细心摘掉上面沾着的一片枯叶,“那些黄金蟹爪菊早看腻了,你这个倒清新。”说着命宫女取瓶插花,又携我进屋。

      屋里薰着香,是股类似薰衣草一类的青草类清香,若有若无,不比花香甜腻,却更有回味。几前摆着幅画,潦潦几笔,还未完成,但已能看出作画人寂寞的心情。

      “娘娘若没事闷得慌,让宝儿来陪你,省得我一个人也无趣。”
      良妃顺着画纹拂了一遍,轻轻一叹,将画卷了扔在纸篓里,“你也快大婚了,哪有空闲。”

      我一愣,是啊,连翠雨阁也快不是我的家了,今后不知是哪个格格住,我也要和这紫禁城说再见,搬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似察觉到我的情绪,笑着拽住我的手,拉着我到炕前,“听说你让春儿她们缝嫁衣,我这儿倒有些好花样,你来挑挑,若有喜欢的就拿去,这大婚就一次,可不能怠慢了自己。”

      果然炕上铺了些花样子,尽是吉祥图案,却不累缀,瞧着又新鲜又喜庆。注定不能穿婚纱,至少要穿件漂亮的礼服,不能美给爱的人看,起码要美给自己看。我来了兴致,坐在炕沿边细细比较。

      “老十定会待你很好。”良妃乍乍开口,我抬头,她坐在对面,若无其事帮我挑样子,不看我,轻微一叹,“你是明白人,这皇家,最容不得真情,皇上是真疼你,与其两相折磨,不如两相怀念。”说着又抿嘴笑,“老实人有福,这话不假,也难为老十这直性子,偏偏对你数年不变的心。”

      我拿着个凤飞云端的花样呆了,难道真是这样:相守不如相爱,相爱不如怀念?寂寂的后宫,喧闹的朝堂。多鲜明的对比,良妃好象是个例子,为爱她曾经绽放过,却只在一瞬间就凋谢了,剩下的回忆不知够不够她渡过余生,幸而我记得她的命不长,否则也是折磨,清醒的看着爱人远离,终于无法挽回。

      怔忡间,听人传八阿哥来了,我下意识起身,良妃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你坐着吧,都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在我这儿不用这么多礼。”说话间胤祀掀帘入内,看见我,微一愣,向良妃请安,又笑道:“今儿宝儿有空过来看看额娘。”

      “可不是,自南巡回来第一次见,倒清瘦了不少。”良妃淡淡一笑,又冲微微叹息。我一愣,伏下身给胤祀请安,他几步走上前扶住我,“什么时候这么多礼?你该多走动才是,听人说最近都闷在屋里不出来,别闷坏了身子。”

      我忍不住苦笑,“从前倒爱出去,偏你们都拦着,如今安份了,又劝我多走动。”胤祀一窒,继而道:“如此也好,省得人挂心。”

      一时众人无话,我默默退回炕上坐下,花样子晃了眼,一炕都是看不出究竟的几何图案。听人说众人聊天时突然安静就是有天使经过这方天空,我抬起头,想像这狭小的空间内正有一位天使对我微笑,不觉闭上眼,心中祈祷:请让我们幸福,不论和谁在一起,我们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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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是情绪上的过渡,虽然没有什么情节发展,但我自己写着觉得很受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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