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迷津

3、第 3 章

　　深夜，路灯在湾仔的一片普通住宅区路前投下温暖的橘色，林更新和郑嘉颖正并肩走着。

　　一只捏扁的易拉罐躺在道边，林更新瞅了几眼，上前一脚踢飞了罐子。易拉罐在路上况况的弹了几下后落进了草堆。

　　郑嘉颖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说道。
　　“十四，我就到这吧，再进去容易被你同事见到。”

　　“八哥。。。”
　　林更新垂着眼，连说话都有些蔫蔫的。

　　“上次你那个朋友就突然从树后面跑出来吓你，还好我走的快。”
　　知道林更新心里不乐意，郑嘉颖只好找话打岔。

　　“八哥。。。可我不喜欢这样。。”

　　撒娇的话说的轻，却在郑嘉颖的心里猛扯了一把。

　　谁会喜欢这样，这个从小跟着自己长了15年的弟弟，就在他以为少年能成自己的臂膀的时候，父亲却一笔抹去了少年在帮中生活的痕迹直接送进了警校。

　　整整六年的时光，曾在警校的日子里少年还能三天两头的逃课找来，自己也不用顾忌身份。可等他高分毕业顺利进了警政反黑组，他开始有出不完的任务，自己也接下了更多的事务。

　　多少次约好的时间有一个人不能赴约，多少次另一个人等了又等。

　　逐渐被人熟知为康熙会公子的自己，为了避免被十四的同僚发现，即使约好见面也只能选择很远的区域。

　　而这个人，也都会一站一站的去穿越香港的街区，然后奔向自己。

　　他知道父亲的心思，卧底和帮会里的联系越少就越安全，这颗埋在警界里的钉子也就越牢固。
　　在警察和O记攻势猛烈的如今，康熙会能时常逢凶化吉，林更新可谓功不可没。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是十四。

　　郑嘉颖这里心绪流转不过一瞬，林更新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伸手去握着郑嘉颖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

　　“八哥，你怎么了。八哥，我没事。早就习惯了，我就是想闹闹你。”

　　郑嘉颖看着他在夜里也阳光灿烂的笑容，心里褪了一层又一层的寒冰。
　　还好，即使是如此的生活也没有改变这个少年原本的样子。

　　林更新见他只是不说话，心下懊恼，没话找话的说。
　　“九哥和十哥他们现在还是那么。。。”

　　“十四，你该回去了。”
　　青年哇啦哇啦的话音里，这几个字轻轻地却让他耳膜生疼。

　　他沉默下来，转身朝前走，走过十步却又回头。待发现身后那人也已经转头，才有些怅然若失的继续往前。

　　他的身后，另一个人数了十一步，然后回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才缓缓离开。

　　林更新在公寓门口稀里哗啦的掏钥匙，隔壁门打开，蒋劲夫探出头来。

　　“新新，你怎么才回了，这么大动静让不让人睡了。”

　　“睡你的觉去！”
　　林更新猛的一扭钥匙，推开门又砰的关上。

　　“新新！药不能停！”
　　蒋劲夫回吼了一嗓子，也关门回去。

　　房间里，林更新将自己猛的投进床里，脸深埋在枕头。

　　怎么可能习惯，八哥，见不到你，我怎么可能习惯。

　　床单被不断拽紧，所有的情感都被藏进他闭起的双眼中。

　　郑嘉颖回到自己住所的时候，已是凌晨1点。
　　秋夜风疾，院门前落了不少黄色的银杏叶，踏在脚下声音细脆，犹如耳旁还未褪去的欢腾。

　　中环那些掌握香港经济命脉的大楼倒是褪去了白日的光鲜，只剩下灰暗的幕墙和毫无生机的空洞。

　　郑嘉颖略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温和。

　　门口早有家中佣人赶来迎接，黑色西装的门生恭敬的弯腰立在郑嘉颖身侧，向他汇报九爷、十爷已等候多时。

　　此时，韩栋第17次举起手表看了眼，烦躁的把二郎腿换了个边。
　　他是听闻郑嘉颖今天压根就没进帮会才特地赶来送消息，哪知道等了大半夜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转头见到叶新在边上摇头晃脑的瞌睡，更是火上心头，抬手就给了他一掌。

　　“哎哟！谁啊！”
　　叶新正睡得迷糊，一惊之下恶声恶气的质问。

　　“是我。”
　　正巧推门进来的郑嘉颖有些莫名奇妙的应了声。

　　“不，八哥。。。我不是说你，我是说。。。”
　　叶新紧张的朝旁看了一眼，见到韩栋的表情后识相的消音了后续内容。

　　“等很久了？今天有事找我？”
　　忽略叶新和韩栋惯例的眉来眼去，郑嘉颖径自坐到了韩栋左侧的沙发上。

　　下意识的收起二郎腿，韩栋微微调整了坐姿，即便自己是帮中与他交往最密的兄弟，面对这个笑盈盈的八哥，还是有些无形的压力。

　　“带了好消息过来。”
　　“哦？”
　　郑嘉颖放松地往沙发上靠了靠，示意韩栋继续说。

　　“太子的人去搅了四哥的地盘。”
　　身形微顿，郑嘉颖侧头看向韩栋。

　　“商铺？还是港口？”
　　“港口。”

　　叶新在旁见两人说的不咸不淡，终于忍不住的一口气说道。
　　“这有什么好仔细问的，摆明着太子心不平又不敢来咬八哥，就去拿四哥磨磨牙。四哥之前还替太子做了不少事，到头来碰上这么回报的。也怪他不多虑，杀索额图那事一看就是他做的，太子能不记恨么。要我肯定得伪造成是八哥下的手……”

　　还未说完，胸口又挨了一巴掌，被迫消音。

　　“所以没人会找你做。”韩栋白了他一眼，接下话头，“这事是父亲下的令，你千辛万苦的干了，倒去送给对手脸上贴金？”想了想，又对补上一句，“不过说到底太子和四哥斗起来，对我们也算是有利。”

　　“确实。”郑嘉颖点点头，心中似有一丝疑惑划过，可也抓不到要害。“这事有点蹊跷，太子虽然一向行事乖张，应该也不至于为这原因去寻老四的仇，躲都躲不及。我估计这里面另有文章。。。”

　　“八哥说的不错，我也是一时想不透来问问你的意思。”
　　“现在父亲还在火头上，我们宜静不宜动。况且我们能想到的老四那肯定也都想到了，先看看他的应对再说。”

　　“行，那就按八哥说的来。”
　　韩栋见郑嘉颖拿了主意，一撑手就想起身告辞。

　　“老九，你等等。”郑嘉颖伸手按住了韩栋的肩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如今非常时期，你行事低调一点，我听说你最近是什么贷都敢放，还的是什么钱也都不管……”

　　“哼。我做的也是有买有卖的生意，怕他什么。”韩栋冷笑一声，回头看看还窝在沙发里的叶新，“何况我的钱进来之前，老十会先去洗干净，八哥你知道他就这点算有本事。”

　　叶新得意的笑笑，突然觉得这个算不得表扬，表情又尴尬起来。

　　郑嘉颖心中好笑，便顺口问道，“最近又进账多少了？”

　　“这我得算算……”
　　韩栋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什么，郑嘉颖一个反应就想阻止他，而另一边的叶新已经更快的死死按住韩栋的胳膊。

　　“九哥！九哥！快别把你那镶钻的计算机拿出来，我都闪瞎了。”
　　“叶新……把你的手挪开。”

　　郑嘉颖靠进沙发，伸手揉了揉额角，今天被林更新闹了一晚不说，现在又被这两个闹，他也真有点招架不住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你们也别回去了，就在我这随便找一间住。”
　　故意加重了一间的语气，郑嘉颖好笑的看见叶新脸上一阵又红又白。

　　“八、八哥…你、你……”
　　“你什么你，还不走！”
　　韩栋一把抓过叶新，又朝郑嘉颖点了点头，关门离去。

　　吵闹的声音在走廊里慢慢消失，郑嘉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又将外套扔在一边。突然视线被衣角的一团黑色吸引了，按他的习惯这污渍绝不可能在穿上前就有。

　　拾起衣角仔细看，却是个简笔的小人涂鸦，插着手奔跑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画上的呢，竟然让自己毫无所觉，看样子他本事是长进了不少。

　　闭上眼，在脑中整理着思绪，笑意却一点一点的漫上嘴角。

　　清晨，阳光还未能穿透都市上空厚重的云层，只在海面上投下青色的光芒。
　　葵涌港上前往交收货物的货柜车已经堵得水泻不通，人人扯着嗓子对话，一片繁忙。

　　几辆车避开了拥挤的车流靠边停下，一个黑衣的青年匆匆下车打开一边车门。
　　“十三爷，现在正是交货高峰，实在没办法。”

　　袁弘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车就停着，跟我进去走走。”

　　带着咸腥的海风吸进鼻中，袁弘感到一阵舒畅，港口涌动的人群和灯海下的人群不同，有着强烈地豪迈和激情。

　　袁弘天生的侠义脾气，原先也没人认为他能打点好帮里的事务，可他那个四哥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硬是一点一点教着他，直教到连父亲都满意点头。

　　如今自己站稳了脚，四哥倒是对他放手不管了，可他又放不下四哥心里那一层一层藏着的事。
　　连这辈子，只怕都放不下。

　　脚步走得快，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倒是一点不落的在心里观察着。
　　远处有人急急的迎了过来，边赶边殷勤的说着。
　　“十三爷，您来了。怎么也没让人通知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袁弘打量他一眼，一副平淡样子。
　　“也没什么大事，四哥最近忙，让我代他来看看生意，你把最近的进出货单都拿来给我看看。”

　　“这就去拿，十三爷请先到场子里坐。”
　　来人点头哈腰的答应着，立马示意身后几个副手快去办。

　　“前几天码头上出了点事，四爷那没怪罪吧？”
　　见袁弘看似心情不错，来人又小心翼翼的打探口风，毕竟比起冷面王这个拼命十三郎要好说话的多。

　　“这件事四哥那不会怪罪，你们好好做事，不要惹麻烦，四哥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是，是，十三爷教训的是。”

　　此时方才的几个马仔已经把几日的货单都拿了过来，袁弘便也无意再搭理他，埋头找起线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