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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久别重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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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床上微微喘息,酒精让她看起来没有了平日的高傲和尖锐,就连刚见面时的客套圆滑都没了,她静静的趴着,盘起来的长发也被她散开铺在白色的被褥上。一袭华服衬得她面容苍白,脸上的妆依旧精致却再也没有凌厉的气势。苏苏一直是漂亮的,好强的,可这一瞬她散发出来的无助和颓然让我和于丽萍相顾无语。
我倒了杯水拿给她,她翻过身坐起来摇头说不用,双臂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长发挡住面容,双手交叠抓住手臂,十指蔻丹掐着白皙的肌肤,悲情又狠厉的姿势。我和瓶子对视一眼,瓶子脱了高跟鞋盘着腿坐在床边的藤椅上,无比娴熟的从手包里摸出一盒烟,扔给我一根,自己点上一根,没有招呼苏苏,在她的印象里苏苏不抽烟。
我叼着烟一下一下清晰的按着火机,安静地房间里只剩下这个声音。
最后一下,我微微低头点上烟。烟雾里瓶子夹着烟的手撑着额头,有些忧愁的看着苏苏。苏苏终于抬起头,我以为她哭了,实际上她只是看起来有些疲惫,灰色的眼影泛着银光,颈上的珠宝却有些黯然失色。
我说:“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头摆手,颓然的重复了一遍没事,好像在说给自己听。她拉了拉裙子,用力一拽脱了下来。华美的礼服似是裂了一个口子,我听到裂帛的声音。她随手把裙子扔到地上,揭下胸贴放到床头,裸着身子坐在床上。我把衣架上挂着的浴袍丢到她脚边,她拿过去穿到身上。
于丽萍举着烟盒问她:“要来一根么?”
她伸手,瓶子把烟盒扔给她。
我靠在窗户上,三个人沉默的抽烟。抽的最凶的是苏苏,她的手肘一直撑在膝盖上,连姿势都不曾变。
于丽萍先受不了这种沉默了,她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问:“你男朋友呢?”
苏苏摇头,平静道:“不知道,或许也在哪个房间里。”
“他也喝多了?”我问。
瓶子瞪了我一眼,我立即明白过来。
于丽萍烦躁的灭了烟,略带不耐的问:“到底什么情况啊?他什么德行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苏低着头不说话,瓶子更暴躁了:“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啊!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啊!”
我看了瓶子一眼示意她别说了,她愤愤不平的转过头去,苏苏摇头说:“你们帮不了我。”
“说说看,我们帮不了的事不多。”我缓缓吐出烟雾问道。
苏苏有些自嘲的笑:“我需要钱,需要他家里的权势,而他需要一个让父母满意的结婚对象,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妻子。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听起来很公平。”我说。
瓶子不屑的说:“不就是钱吗,钱能解决的事都他妈不叫事。离开他吧,要多少钱我给你。”
苏苏缓缓摇了摇头,“不是钱的问题。”她微微仰头快速擦掉眼角的泪,“我和他已经订婚了,况且·····”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苦笑着说:“我不是苏家的人。我亲妈是我爸的情人,可我不是我爸的孩子,我爸养了我二十年,到死都不知道他最疼爱的女儿是别人的孩子。”
我揉揉额头,信息量太大了。苏苏好强,尤其是在林冰面前,夸张一点说,她在林冰面前想打喷嚏都得忍着,唯恐没有林冰优雅高贵,所以她宁愿去跟一个很渣的男人结婚,也不愿意跟我们开口借钱。但是她不知道,林冰那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根本就不曾把她当过对手,哪怕一天。
苏苏他爸是最早一批借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发迹的,早些时候在深圳那边发展,后来才逐渐把市场转向内陆,做的是电子。她大伯原是中央的,顺水推舟给苏苏他爸揽了不少生意,所以苏家还算是北京城有头有脸的家族。我们上大学那会她大伯退位了,她爸又突然出了车祸撒手人寰了,留下一个胜阳电子集团和三家证券公司,是苏家长子苏廷接手的。苏廷是我们这个圈的传奇人物,听说他也不是苏老爷子的亲身儿子,十岁的时候才被带到苏家,还跟□□有点关系。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苏老爷子的追悼会上。他穿着黑色的立领中山装,袖上带着孝章,黑色短发,白皙的肤色,一双冷漠淡然的狐狸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很空,像一株苍翠的孤松,站在旁边向来宾谢礼。当时于丽萍林冰和我都呆了一下,林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于丽萍还猥琐的说跟这样的男人做一次死了都值。当然我们的注意力还是在苏苏身上,她哭的撕心裂肺的,还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表情悲怮绝望,最后还是苏廷强行把她带走了。但是那时候也没觉得奇怪,谁死了爹都会这个样子吧。再后来我就去了国外,对后来的事一无所知。
“老爷子没留遗嘱么?”我问。
苏苏摇头,“他走的太急,只说让大哥继承他的事业。”
“苏廷?”
苏苏嗯了一声,看样子不愿多提这个大哥的事。
于丽萍说:“听说苏廷也不是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在苏家他跟你应该是一路的,连他也不帮你么?”
苏苏的表情变了变,有些僵硬的回答:“我不想要他的帮助。”
“任庆思对我还算不错,也帮了我许多,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瓶子无语,我拉开窗帘,外面天气阴霾,房间里有些昏暗。
苏苏躺在床上,手背搭在额头说,很疲惫的样子。
她的问题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跟于丽萍不一样,于丽萍太刚直,而苏苏是一柄软剑,能屈能伸且锋利,况且她不是个愚笨的人。我让她别想太多,日子还长。我和瓶子在大厅里替苏苏送客,人都走光后我才注意到苏家一个人都没来。
走出酒店,外面下起了雪,瓶子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她没精打采的跟我道别离开。我站在酒店门口,裹紧斗篷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鼻孔堵塞,好像感冒更严重了。我悲催的拍拍额头。
“宋三儿。”
转过头看到郭景,我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还没走啊。”
那天的雪落到了我的记忆深处,覆盖住过往斑驳的画面。很多年后我已经记不起郭景惟穿了什么衣服,站在什么位置,却始终记得雪花安静的落在他的肩头。他双手插在兜里,歪着头微笑的模样。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我露在外面的腿皱眉问:“不冷么?”
我局促的把裙子往下拉了拉笑着说:“不冷不冷,这就上车了。”
他想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我连忙阻止,笑着客套说:“真不用,你自己穿着吧,反正我也已经感冒了,连累你也生病不值当。”
他听了我的话微微笑了一下说:“说得有理。”
这时酒店门口停了一排一摸一样的黑色奔驰,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打开中间那辆奔驰的车门。一个穿着黑色立领中山装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只是一个侧影却让人觉得挺拔清贵,不可亲近。我微微皱眉潜意识看向郭景惟,他好像并没有看到那群人,感受到我的目光随即与我对视,笑问:“怎么了?”
我摇头,他说:“走吧,我送你上车。”
我们与黑装男子擦肩而过时,忽然有人出声喊了一声“郭总”,声音低沉自持。我和郭景惟同时停住回头。
是那个男人,郭景惟敛目想了一下立刻抬头笑道:“原来是苏总,好久不见。”
苏总,苏廷。我反应过来,盯着男人上下打量了几圈。
浑身上下依旧散发着清冷的气质,脸上冰冰的,即使与郭景惟寒暄也不见一丝笑容。比几年前看起来更成熟稳重,眉宇间有些不近人情。
郭景惟倒是始终好脾气的微笑着,两个人握手客气的寒暄了一阵,约着有时间一起喝茶。最后苏廷把目光投到我身上,他的目光凌厉疏离,带着审视,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嘿嘿笑着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郭景惟已经揽着我对他笑道:“苏总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请。”苏廷伸手送了一下。
郭景惟笑着点了下头,虚揽着我上了车。车里暖气十足,他说:“先暖和一会,你再开车回去。”
我一边搓着冰凉的手一边问:“那人是苏廷吧?”
“嗯。”他说:“胜阳集团总经理。”
“总经理?他不应该是董事长么?”
郭景惟摇头,“董事长是苏夫人,他们的母亲。”
我明白了,难怪苏苏一分钱遗产都没有。
“苏廷应该是来接苏苏的吧?”
“不清楚。”他反问:“你对苏廷的事很感兴趣?”
我被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我只是对帅哥的事感兴趣。”